144、第144章
半夜, 两声“嘎吱”声前后脚响起，殷迟和曲折在门口相遇。
两个人彼此点头，默契地决定结伴而行。
离开之前, 从皮真的房间里传出一道压低了的声音：“哥……老徐说过晚上最好不要出去, 很危险。”
殷迟扫了一眼其他没有任何动静的房间, 懒洋洋道：“鬼怪也觉得玩家最好什么也别做, 到时间就等着被吃。”
皮真大概被噎得不轻。
殷迟和曲折没再多说, 既没劝里面的人出来找线索，也没谴责他们坐享其成的主意。
进了死亡游戏还没觉悟的人，劝都是浪费口舌，佛祖也不救自杀的。
走了几步, 身后的门突然“嘎吱”一响, 皮真哆哆嗦嗦的声音传了出来：“哥、哥等等我, 我也去。”
曲折大感有趣：“不怕了？”
皮真：“怕, 怕死了, 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再说……你们两位一看就是大佬, 我跟着大佬，总比菜还不听话好对不对？”
剖白的同时吹捧了一通，皮真又问：“咱们出来找菜谱吗？”
经过白天那一遭, 傻子都明白了食客点的菜虽然有一个人类菜肴的名字, 但显然没法用人类菜肴的方法做，再一联想老徐提过的菜谱,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早就在这儿等着呢。
快要到厨房的时候，皮真看着黑魆魆一点光都没有楼道，想起那些寒光闪闪的道具，又怕了起来：“咱们其实也可以、也可以明天白天来……”
“没用。”殷迟在他茫然的眼神中, “白天找不到任何线索。”
皮真闭嘴了。
殷迟推开房门。
突兀地，房间里传出了说话的声音。
这座饭馆原本白天就陈旧得像是被遗忘在了时光中，在夜晚更是寂静得能直接做鬼片背景，按说他们压低声音交流都能在夜里传出去很远，这破烂房子又不隔音，厨房如果有人说话，在卧室门口应该都能听见。然而直到打开厨房门，这说
话声才突然传出。
不过话说——
这厨房里的“人”是谁？
皮真觉得腿有点软。
“不对，还是不对……”喃喃自语的声音响起。
厨房里蒸腾起袅袅雾气。
木柴在灶膛中劈啪作响，燃出橘红色的光，火光映在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瘦瘦的人影。
透过烟气和灶火，殷迟发现厨房和白天他们来时不一样。
房梁上还没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虫蛀小洞，柱子油漆只是稍稍陈旧，也没有剥落得如同斑秃。
而在这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的厨房里，正站着一个拿着勺子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跟老徐有六分像，但看起来比他更严肃，也更高更瘦，眉心有深深的刻痕。
锅里的汤咕噜噜冒着馥郁的热气，殷迟只从中分辨出了鸡、鲍鱼、鲜菇等等寥寥几种食材，还有许多更复杂的食材，和这些东西一起经过炖煮之后，组合成了难以言语的香气。
皮真大口吞咽口水。
晚上吃的馒头突然就不香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好饿，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
哪怕他的肚子里吃完不久的馒头还没消化完，但这种由汤勾起的馋和饿完全不讲道理，让他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
对比皮真就差流哈喇子的表现，站在柴灶前正用勺子尝汤的中年人却紧紧皱起了眉，不但紧紧皱起眉，脸上还生出了一种无来由的怒气。
他狠狠地将勺子摔在锅里，看锅里的汤的目光就像在看垃圾。
“还是不行，为什么？最美味的汤？到底什么才是最美味的汤？差了什么？到底还差了什么？”
殷迟眉心微动，他想起了在“试用期”结束前，玩家需要做的百味汤。
皮真悄悄说：“我觉得闻着就已经够香了，我还从来没闻到过那么香的汤，一定很好喝。”
“过来把汤舀出去丢了，把锅给我洗干净。”刚刚还不断喃喃自语，仿佛现付魔怔的中年人突然道
。
“在叫我们吗？”皮真还在发愣，殷迟和曲折却已经走过去拿起水瓢，一点也不心疼地把汤舀起来，倒进了一边装泔水的桶里。
看着他干脆的动作，中年人微微松开眉，问道：“你也觉得这锅汤有问题？”
殷迟笃定地点头：“还不够。”
中年人直直盯着他：“差了什么？”
皮真看着泔水桶里的汤，心痛得眼睛都要绿了，此时忍不住小小声插嘴：“这么香了还不够好？”
中年人就像是被激怒了一样，青筋凸起，随手拿起一只汤碗狠狠地朝皮真头上砸过去！
“你这种人舌头和鼻子长了也是白长，留你在馆子里继续做学徒只会败坏我的名声，给我滚出去！”
皮真看了殷迟和曲折一眼，从汤的香气中找回了脑壳，终于想起了他刚刚拌嘴的可能不是人，不敢还嘴，战战兢兢地出去了。
碍眼的人出去后，中年人死死盯着殷迟，再度问：“差了什么？”
殷迟怎么可能知道差了什么？
不过忽悠人的殷大大一点也没带虚的，他重新抛了一个问题回去，“你觉得完美的汤应该是什么样的？”
“完美的汤……”中年男人收回目光，自言自语，“对啊，什么是完美的汤？”
打算空口套线索的殷迟没想到这个问题还能被踢回来，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拿着现成的材料尽情忽悠：“完美的汤不应该只有一种味道，它应该囊括百味。”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囊括百味、囊括百味、囊括百味……”
他不断念着这四个字，陷入了疯魔之中。
殷迟搭话可不是为了给他送经验，打断对方自语：“你有什么想法？”
男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但鉴于这个人刚刚才给了他灵感，最终仍是勉强理睬了一下：“既然要能囊括百味，就不能用这些一般之味作为食材！”
终于把锅洗干净了的曲折问：“什么食材？”
“我怎么知道？”中年男人诧异
反问，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用目光鄙视完曲折之后，男人看着殷迟，鼓励道：“你很有天分，比所有人，包括我儿子和那些没用的学徒都有天分，好好学。”
接下来无论殷迟和曲折怎么问，他都不再说话，反而重新拿起一条鱼，刀光翻飞片了起来。
殷迟和曲折退出厨房。
破旧的房门一关上，里面那个沉醉于做菜的男人，馥郁的香气，以及柴灶燃烧的火光都在刹那远去，四周依旧是几乎能听到心跳声的寂静。
皮真看着他们出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响起刚刚的的一切，又有一点意犹未尽的不舍和怅然。
当然，不舍主要是针对那锅直接倒掉的汤。
皮真：心痛jpg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暴殄天物的人！
而且他这两个人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殷迟和曲折不知道他还在馋汤，相互之间没头没尾地说了几句话。
“你觉得呢？”
“没问题，分开查吗？”
“分开吧。”
从头听到尾的皮真一脸懵逼，觉得自己错过了十几集剧情：“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分开？”
殷迟：“已经有些思路了，我们打算分开查，速度更快。”
皮真怂怂地问：“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们，放心，我一定争取做一个优秀的挂件。”
“随意。”殷迟对曲折点了点头，默契地挑了靠自己这边的房间，将左边留给曲折。
曲折笑眯眯问：“要跟我一起吗？我很厉害的。”
皮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我太菜了，还是不给曲哥添麻烦了。”
说完就朝着殷迟追过去。
虽然从进入游戏开始，曲折就一直维持着笑模样，但皮真属于小动物的第六感，让他下意识害怕这位看起来和善的队友。
跟着殷迟走了一会儿，还没到下一个房间前，皮真硬着头皮问：“殷哥，先前厨房里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不是老徐他爸或者他爷爷？”
殷迟：“不清楚。
”
皮真也不介意他的懒散冷淡，继续猜测：“刚才我们是不是进入了记忆世界，就像是很多恐怖电影里那样，主角触发了一个特殊道具之后，随之触发道具附带的记忆。”
“或许。”殷迟很不走心地回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随后弯腰进了储藏室。
皮真进门的时候没注意，头砰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他摸着额头，怪异地嘀咕：“怎么回事？这房间我白天好像还来过啊，那时候直接走也没见碰到头来着，难不成夜晚还带把门框高度给降低了？”
殷迟随口来了一句：“谁说一定是门框高度降低了？”
皮真把这句话一换算，惊喜了：“门框没降低，难不成是我长高了？还有这种好事？”
“好事？”殷迟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
踏入储藏室之后，跟先前的厨房一样，没有感觉到任何空间波动或是幻境生成的模糊，自然平常地好像就真的只是平平无奇地进了一扇门。
跨进门的那瞬间，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爸，镇上的叔叔爷爷已经来求百味汤求了七次了，镇长一早就打了招呼定下了汤，明天就要来取，怎么办？”一道稍显稚嫩的少年音焦急地说。
那少年喊的人却像是完全没听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嘴里一直在含糊地念叨着什么，衣服散乱，状若疯魔。
少年气急：“那汤本来就只有爷爷能做出来，咱们做不出来就算了，大不了没了爷爷不卖百味汤就是了，你干什么要往外放消息说自己已经把配方学会了？爷爷以前就不是谁都卖汤，现在可好，您老把消息放出去，镇长都来了！我看干脆告诉他们做不出来，有配方也做不出来算了！”
转来转去的男人像是终于被惊醒，脸色狰狞扭曲地大喊：“配方！我明明照着解密的配方做了，为什么没有成功？”
“食材——食材——”
“用这些普通的东西做不出来是正常的！要成功做出百味汤，就不能用一般
的食材！”
他转头吼少年：“闭嘴！我一定能做出来！我偏要做出来让一直看不起我的老头子在地下看着，我不但能做出他用了一辈子才研究出来的汤，还能改良！不但是汤，就是菜也能做出最好的菜！”
皮真跟着殷迟一进门，就听到了“百味汤”“配方”两个字眼，眼睛一亮。
这不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吗？！
想什么来什么！
两个人进门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储藏室里陷入了争吵的父子，那少年大概十五六岁，从相貌上来看，的确是老徐的少年版，他多半就是年轻的老徐。
而此时这位年轻的老徐一看到外人，惊慌道：“你们怎们进来了？不是说过谁都不能进来吗？你们听到——”
他说到这里突然语塞，整个人都颓丧下来：“算了，听到也没什么，反正明天就要告诉镇上汤做不出来了。”
殷迟猜测着他跟皮真在这两个人眼里的身份，思量多半仍旧是学徒。
“我白天的时候看到了师傅为难焦急的样子，想要帮忙，所以才半夜过来打扰。”
少年老徐一愣：“那感情好……”
殷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忽悠：“我觉得店主的百味汤之所以做不成功，是因为配方就是错的！”
半夜呆在储藏室里的父子惊呆了。
少年老徐气愤地道：“你胡说什么！配方怎么可能有问题？”
殷迟继续胡扯，还活学活用把上个房间的剧情利用了起来：“以前老店主还在的时候，许多学徒跟着他打下手学手艺，有人在老店主研究出百味汤的那一段时间见也在，听老店主说过一两句。”
少年老徐似信非信：“真的？”
殷迟不要脸地继续说：“老店主那段时间长长嘀咕囊括百味。”
老徐一听，怀疑立马去了：“你说配方有问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殷迟语气笃定地反问：“店主照着配方，却怎么都做不出来难道还不算证据
？”
他的语气太平静也太自信了，叫人不自觉就顺着思路走。
而旁边，皮真目瞪口呆看着他殷哥空口套情报，用从npc身上拔下来的羊毛（情报），继续薅npc的羊毛。
老徐被忽悠住了，犹豫了一瞬，就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你想怎么办？”
“我其实也有所求，想要从店主这里得到一两张不外传的菜谱——”他拉长了语调。
尚且稚嫩的老徐听他这么说反而放下了心：“只要能解决配方的问题，别说一两张，我可以做主赠送给泥你五张外面没有的菜谱。”
“少东家大气。”殷迟勾了勾唇笑道，“这样吧，为了保证彼此坦诚，你们将百味汤的配方告诉我一半，我告诉你们哪里有错。只有一半配方做不成汤，你们也可以先看看我是不是胡说八道。”
老徐觉得很有道理，看向他爹，顺道跟殷迟解释道：“爷爷过世后，我把怕配方丢了，直接背了下来然后把纸给毁了。”
“店主缜密。”殷迟不走心地夸奖。
三个人都等着老徐他把先将半张配方说出来，而一直没说话的店主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两个外来者，语气怪异地说：“不用了，错了也没事——”
“爸？”
中年男人笑得诡异：“我已经想到了该怎么改进了，一切问题都出在食材上，要想真正做出举世无双的美食，就得用非同一般的食材。”
“人是万物之灵，还有什么比人更合适？”他笑容阴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