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138章
尽量让自己忽略地上腐烂膨胀的尸体, 张原跟着殷迟重新站在了过山车旁。
殷迟想了想，坐在了最后一排位置。
过山车开动之后，铁轨上的怪物很快出现, 追逐着车上的玩家。
殷迟仔仔细细打量那些怪物, 在看到第三只的时候, 目光突然一凝。
他看了张原一眼, 不必多言, 张原会意。
两个人同时出手，张原拦住了扑上来的其他怪物，而殷迟用火焰化作的长鞭，将有异常的那一只迅速卷了过来, 然后用游乐园里搜刮的窗帘做成的绳子绑了个严严实实。
张原认真看了会儿绑过来的怪物, 无需殷迟多言, 突然捏住了怪物紧紧闭合的嘴巴。
怪物黑洞洞的口腔中舌头早已腐烂生蛆, 牙齿也发黄腐败, 镶嵌在其中一颗金牙染着黑色的、疑似血液的污渍。
屏住呼吸屏蔽生化武器一样臭味，张原用两根指头从嘴里夹出了一个小东西。
擦干净之后一看, 是个u盘。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知道了这个u盘里是什么东西。
——失踪的游乐园里监控录像!
有了重大突破，张原心里一喜，下意识问殷迟：“你怎么知道这只怪物嘴里有东西？”
殷迟让自己尽力忽视怪物身上的臭味, “所有怪物里, 只有它一直闭着嘴。”
而过山车这个游戏项目中，只有怪物身上玩家从来没有探查过。
他说得轻描淡写, 张原心里却由衷地升起了几分佩服。
从过山车上下来后，殷迟带着张原来到了摩天轮。
张原举一反三：“摩天轮的线索多半也在怪物身上，但摩天轮中的怪物有两种，一种是伪装成天花板的乌鸦, 一种是轿厢底层的女鬼，你觉得会在谁身上？”
殷迟没有一丝犹豫：“女鬼。”
张原好奇殷迟的思路：“为什么？”
殷迟看了他一眼，像是在问这样的问题还需要解释吗，但组织了一会儿语言之后，他仍旧开口：“因为女鬼与轨道上的鬼怪，旋转木马中的玩偶
小孩是一样的。”
“一样的……”张原轻轻重复，灵光乍现，“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曾经是游乐园里的‘客人’，或许当年正是死在游戏中？”
殷迟颔首，“要检验这一点也不难，试试游戏中的怪物能不能攻击就可以。”
他早就发现，【死亡游戏】本身存在一个巨大而严密的逻辑系统。如果是不可对抗的怪物身上有线索，那么线索的取得方式必定不需要与怪物正面抗衡，比如旋转木马的玩偶小孩。而如果某条线索要取得必须与怪物对抗，那么怪物要么用道具战胜，要么自有其克制方法。
这也是他认为虽名为【死亡游戏】，但游戏的终极目的绝非令玩家去死的原因。
将这个推论与张原说了说，同样在体质内这样一个巨大的系统工作的张原深以为然，“我们还是像刚才那样，先制住女鬼，再寻找线索？”
殷迟沉思了一会儿后道：“或许可以有一种更简单的办法。”
紧接着张原看着他突然弯下腰，在过山车地板上敲了敲：“女士您好，耽搁您一些时间，我想跟您聊一聊。”
轿厢底部传来刺耳的指甲刮擦声。
殷迟对轿厢底部的“女士”的暴躁恍若未闻，也并没上来就谈起线索或是拉关系，反而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指甲太长大多很脏，虽然还没见面，但真诚地就建议不分时间与先后，你觉得呢？”
轿厢底部的刮擦声更重了，还伴着撞动带来的震感。
张原满头雾水，听着殷迟又轻描淡写道：“当然，指甲是你自己的事，自己的指甲自己做主。”
轿厢震感轻了些。
殷迟继续说：“但你用指甲挠轿厢打扰别人就不对了。”
擦——
声音的刺耳程度令人心惊。
殷迟：“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本来是你的地盘，我们才是闯入者，该觉得抱歉的，也是我们两个。”
按在轿厢内壁的手掌传来的爪刺声弱了下去，殷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张原压低了声音问：“得到想要的了？
”
在军队工作多年，也曾旁观过审讯，他很清楚许多时候，想要知道一些信息并不需要直接问，通过问一些看似无关的问题，旁敲侧击就能摸清楚对方底细。
殷迟点头：“她有神智，可以交流。”
女鬼对他的话反应不尽相同，很显然她明白殷迟话里的意思。
确定这一点后，殷迟一反刚才绕来绕去就是不进入重点，直白而果断地问：“我们想要毁了这座游乐园，你能提供一些帮助吗？”
轿厢底部迟迟没有反应，就连指甲刮擦金属墙壁的声音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刮擦声再度响起，殷迟侧耳倾听。
声音停止后，他突然道：“这是一位喜欢玩密码的女士。”
张原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女鬼刚刚弄出的声音，是在用摩斯密码传递消息，但他已经错过了听取信息的时机，直接问殷迟：“她说什么？”
殷迟顿了顿，道：“她说‘你休想’。”
张原：“你休想？她反对我们毁了游乐园？难道我们先前的推测有误，她不是丧生于游乐项目中的‘游客’？”
“不，她是。”殷迟微微沉吟，“至于反对的理由——”
“她证实了我一个猜测。”他问道，“你想过这座游乐园现在是什么状态吗？”
张原迅速领会他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这座游乐园和建成时或者运营时不一样？”
他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偌大的游乐园安静到死寂，透露灰败的荒芜。
张原有些迟疑道：“它似乎已经荒废了。”
殷迟颔首：“的确已经荒废了。没荒废之前，这座游乐园由建立者和充当观众的富豪权贵控制，而荒废之后——”
他歪了歪头，慢悠悠道：“由丧命于游乐园化身的鬼怪控制。”
“女士，我说得对吗？”他低头，轻轻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发出声音的女鬼。
女鬼没有给任何反应。
张原喃喃自语：“这就是所谓的屠龙者终将为龙吗？”
“不。”殷迟摇头，接着道，“这是杀敌
一千，自损八百。”
张原一愣：“什么意思？”
殷迟问了他一个问题：“还记得镜像迷宫里那无数面镜子中的怪物吗？”
张原：“记得，那些怪物有问题？”
“算不上问题。”殷迟沉吟道，“你觉得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张原思绪急转，他这位队友从不无的放矢，既然问起，必然不是一般答案。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不确定地道：“他们是……这座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和那些权贵富豪？”
“嗯。”殷迟指尖轻轻点在墙壁上，“而这位轿厢底层的女士之所以拒绝毁灭游乐园，正是因为这座游乐园中，不仅仅将已经变成怪物的他们禁锢在此，还囚禁着他们的仇敌。”
殷迟唇角弯起凉薄的笑：“如果是你，通过艰难的手段终于杀死仇人将之囚禁折磨，会愿意结束这一切吗？”
张原沉默良久，吐出几个字：“不愿意。”
说完突然又想起了旋转木马里悲惨可怖的孩子，叹了口气：“但是他们……”
殷迟：“你想说他们也同样被禁锢住，同样也在受苦？”
俊美的青年偏了偏头：“仇恨远比痛苦的力量更大，更何况是已经习惯了的痛苦。”
张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殷迟给的回答很干脆：“继续寻找摧毁游乐园的方法。”
他敲了敲轿厢，垂下长而黑的睫毛：“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仇人现在是什么模样？”
指甲刮擦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说]
殷迟勾起不带弧度的微笑：“他们被困在镜子里，住的是镜像单人间，身边还有无数同伴陪伴，都变成鬼魂了，大约也不需要再吃东西，无聊时大概还可以和同伴聊聊天。除了行动受限，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实现了永生。女士，相信那些年龄已大，老迈不堪的权贵富豪会感谢你的，如果能见面，你说不定还能收到一面锦旗。如何？开不开心？”
轿厢底部剧烈震荡。
等了很久，暴躁的女鬼小姐终于稍稍冷静了下
来，殷迟淡淡地继续谈话：“仅仅将那些人杀死困住，能够抵消你变成怪物，被困在轿厢中日复一日经历的痛苦吗？”
“我猜大概不能。”他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而我，能让他们亲身经历你们被当成野兽一样玩弄的屈辱，悲惨死去的痛苦，和死后也不得安宁的绝望。”
指甲划过轿厢。
——[我凭什么相信你？]
殷迟诧异反问：“你还有其他选择？”
“当然，你可以拒绝，我并不强求。”俊美的青年说。
这样说完之后，殷迟将还在纠结的女鬼丢开，从高空欣赏着这座游乐园荒凉的景色。
——[你保证让那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殷迟垂眸：“没有成功的事，我不会保证。”
——[你——]
殷迟：“但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