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六年：回思

    夫人的话，管家娘子的话总在她耳边响着，一天做事都少些精神。难道自己便是该受人家欺侮凌虐的吗？难道自己真是前生造下了许多冤孽业障，故此今生要有这样的坎坷波折？她不信，她想起母亲说过，有许多人是坎坷些，这并不怨他们。负贩牵牛，流的是自己的汗，他们却常常吃不饱，并不是因为他们要下贱些，只是他们流的汗流的血只喂饱了一群瞒哄他们的窃贼，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她想了许多法子，先想到一个逃，趁了夜天黑，带了这两年积下来的钱物，悄悄地潜出。可即便万分侥幸，能够逃出，又能逃去哪里呢？她被锁闭在这里，五年也没有见过外头的风雨，道路不熟，人又陌生，纵逃了出去，也没处投奔，私藏逃奴，律有严规，瞒了真情，只怕没人敢容她一个孤身女子住下，照实了讲，人家也不敢容留她，多分要扯了她见官。要是捉了回来，那时节纵然万分侥幸，免了鞭楚，少不得也要被拘禁起来，行监坐守，却又怎么好。要去求夫人哀免，夫人的主意已经定了，想来也不会为了她再作更张。要去求嘉章，她是个小孩子，告诉了她，只能叫她替自己白白操心。待要寻死觅活起来，只怕于事无补，反叫人看紧了她，那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要再作打算，也无计可施了。想来想去，竟只剩得一个死了。想到此处，心胆俱碎。

    她坐在井栏上，自己每天都在这里汲水，这时却觉得这口井冷得怕人，风一吹，她的心陡然一颤。她仿佛听见嘉章在里屋唤她，横了心不去答应，又向井里望去，只是一片黑，深得很，好像千丈万丈。决心要跳，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再要上前，已是手脚酥麻，一动不能再动了。原先倒还怀着必死之心，这会儿只是优柔宛转，一会儿想到母亲，一会儿念到嘉章，终于伏在井边哀哀戚戚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再没了力气，勉强支撑着回房照应。

    嘉章见红了眼眶，忙问因由。她只推说遇了风，话未说完，又止不住哭了起来。嘉章只是要问，她才把实情说出，泪不住地落下来，嘉章听了几句，已经发起急来，连声说着荒唐，拉了她便要去找母亲。走到前院，外头侍奉的妈妈只回说夫人已经歇下了。

    “令仪，你害怕吗？”

    空庭寂寞，阒静一片，令仪搀着嘉章，一言不发，手上灯盏略抖了几抖，她不知道自己是怕还是不怕。嘉章突然转身拥住令仪：“不用怕。”嘉章的怀抱很热，令仪顺从地伏在她的身上。灯下的嘉章，灯下的令仪，面庞都映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