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盛阳
沈明若目不转睛盯着被她放回原处的史书，心中默默念着那些过往。
半晌，她往眉心一捏，以细微的皮肉之痛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来。
沈明若在胸腔起伏间重重叹了口气，唤道：“桃酥。”
桃酥正在准备清茶，闻言瞬间转头撇了一眼沈明若，“小姐可有事？”
沈明若指着她手里的茶盏，漫不经心问着：“这茶如何了？”
“已经好了。”桃酥说着将茶盏递上。
沈明若接过，一口饮下半盏，轻手将茶盏放在桌上，便起了身。
她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我的发带呢？”
“发带？在这。”桃酥从首饰盒子里拿出一根鲜艳的红色发带，“小姐坐下吧，我来为你梳头。”
“不用，”沈明若直接拿过发带，简单地挽起长发于脑后，随后弯腰往外走。
桃酥连忙追赶上去，“小姐你去哪里？”
“散心。”沈明若道。
“散心？”桃酥问。
这回还没等桃酥追上去，沈明若已经掀开了门帘，伸手示意最近处的骑马护卫。
护卫愣愣转头，问道：“小姐可有吩咐？”
沈明若：“你上马车来。”
“啊？”护卫以为自己听岔了。
沈明若趁他脑子还没转明白，直接伸手招他上来。
护卫脑袋一昏，竟然乖乖上去了。
沈明若一个回身，一掌拍在护卫后背，护卫往门帘处扑过去，差点撞上跑出来追认的桃酥。
“你这大胆护卫！竟然敢闯小姐的马车！”
护卫连忙狼狈地向后挪着身子，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小姐让我进来的……”
他说着，指向原属于自己的马。
桃酥掀开帘子，“小姐！”
沈明若已一跃上马，只给桃酥留下一句话，和一个洒脱的背影。
“我说了去散心，等会儿就回来！不必着急！”
沈明若随意挽着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垂落下来一些碎发于颈间，弄得她痒痒的。沈明若伸手一撩，将所有碎发安置于背后。
“桃酥，我走了！”
桃酥虽然着急，却也越不过马车与马之间的距离，只能在车前干巴巴地面露难色。
沈明若也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才敢大胆行事。就算桃酥去找沈砚告状，也需要一些时候，届时她已经人走马扬，见不着影了。
沈明若疾驰着越过一众车马，再往前就是沈砚的车队。她微微抿嘴，脚下开始提速。
于是等沈砚掀了帘子去瞧外面的动静，也只能见到沈明若的背景。
沈砚放下窗帘，去吩咐手下的人，他沉声道：“安排几个人，跟上明若。不用跟得太紧，远远的就好。”
门帘外的人应声道：“是。”
除了东夏人族，南巫是唯一一个常年不涉及战事的国/家。
南巫算是个和平安详的地方，因此沈砚也不过多关心妹妹的安全，但起码的保护还是要做到。
南巫四时皆是温暖季候，连冬日里都感觉冷寒。他们此次走访南巫，正值春末夏初，是个百花盛放，暖风宜人的好时候。
随意抬首一瞧，便是天蓝云淡。
沈明若仗着眼前一路到底都是平坦，跃马间也不专心，不忘抬首瞧一眼天边淡然的薄云。于是，暖风更加顺利地融入她的呼吸，风里沁着淡淡花香。
暖风花香在她身体里转了一个来回，似乎将那些阴郁思绪都清干净了。
沈明若低头的一瞬，就察觉到不对劲。原本凭借她多次开溜的经验，应该再早一些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
大抵是因为她的心窝儿都被这南巫的暖风醺醉了，忍不住放松下来。
沈明若不着痕迹地侧身往后瞥了一眼，果然发现几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人。
那几个人似乎还挺机敏，沈明若看过去的那一眼已经被他们发现，他们顺势停了下来，装作是在前方探路的人。有几个人弯了弯马头，做出下一秒就要掉头回去答复的样子。
沈明若微微扬起唇角，心道这几个人还是一般，仍然不够聪慧。
“驾！”沈明若再次提速。
后面一行人顿时傻了眼。
这沈小姐怎么跟寻常名门小姐大有不同呢，名门小姐被人瞧见了有违规矩的举动，不应该稍微羞愧一下吗？！
沈小姐这“羞愧”的样子……也太快了吧。
终于有一人回过神，拍醒了其余同伴，一行人才再次起行，努力追赶沈明若。
但他们愣神时，沈明若已经飞驰出去很长一段距离，一时是赶不上了。
沈明若身着红衣，与头上发带是同种颜色。她脸上扬着明艳的笑意，及得上路边漫山遍野的花。
只是花朵中没有朱红颜色，沈明若便成为了最扎眼的那一抹。
大道上飞扬的明艳美人，即便遥遥望一眼，也是难以忘记了。
暖风蓦地加大了力道，吹得更加起劲了。
南歧立于山丘，远远就看见了即将驶入南巫国都的队伍。南歧轻轻一抬手，将那几缕被风说服、企图逃跑的发丝捉了回来，攥在手心里。
南歧略微思索，干脆把系着发丝的黛紫色发带拽了下来，徒手梳理了两下。
他再次抬眼，看见大道上飞扬的那位姑娘，她一头乌发已经散落在风中，红色发带随风飘扬着，被卷成了歪七扭八的样子。
那位姑娘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发带，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又转身飞驰向前。
南歧从心扉间发出一声笑，心道东夏竟然有这样……自由的姑娘。
她在南巫的原野之间，就好像人间多了一处盛阳。
半晌，南歧收敛了心神，才转身走下山丘。
沈明若也不敢真的跑没了影，她一路到了驿站便停下，拴好马匹，坐下来点了盏茶润口。
这驿站装点的很想回事，似乎处处都有巫族人的气息。就如她右手边的架子上挂着一串串的香囊，沈明若随手拿了一只上来，凑在鼻前闻了闻，是她从未闻到过的味道。
架子上有用鲜艳色彩勾勒出来的纹样，似人似鬼，总之是沈明若看不明白的模样。
沈明若坐在店外的茶座上往里面瞧，店里摆放着许多鲜艳花草，应该是当天采摘来的。
只是还有一些枯萎到发黑的枝条放在堂前正中央，不管周围有再多好看的花草，走进店里一眼瞧见了枯枝败叶，多少会坏了兴致。
沈明若看不明白这布置，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这是她不了解的南巫风俗。
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沈明若才看见车队缓缓驶来。她立刻起身，叫来小二又上了些茶点，还亲自上手，整整齐齐地把茶点放在桌子上。全然是一副乖巧模样。
就是沈大小姐平日在家里没怎么做过这种事，上手时完全不熟练，更是打翻了一盘点心。
沈明若刚收拾好碎裂的餐具，就看见车队已经停在了驿站外面，沈砚正掀起门帘将要走下来。
沈明若下意识转身往里跑，还没迈开腿就被人叫住了。
沈砚：“站住。”
沈明若当即挺起腰板，似钢铁般笔直。
沈砚再次开口：“转过来。”
沈明若缓了三息，才顶着明晃晃的笑脸转身，“兄长，我给你准备了茶水和点心，你用一些，我们再继续上路。”
“不用。”沈砚道。
沈明若上前，轻手轻脚放下茶点，“用些吧，你看这些人赶路也累了，需要坐下来休息休息。”
沈砚瞧着她的动作，转眼就招来了店小二结账。
沈明若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正在心里窃喜，不料沈砚下一句就是对她说：“省省你的小心思。你抢了护卫的马匹我也不说你，但是队伍不休息了要继续赶路。这些茶点你要是喜欢，就带上，别误了时候。”
沈明若慌张起身，差点掀了茶桌，“不是，哥，你这些人就算再训练有素，那也是肉/体凡身，我们一路上都在赶路，肯定会累着的。”
沈砚直直看向她，看得沈明若有些发怵，她默默缩回去两步，颔着首，不敢对上沈砚的视线。
沈砚冷声道：“你觉得我们一直赶路是因为什么？”
沈明若没底气，弱弱地说：“因为我……我自作主张跟你来了南巫，你还特地差人回靖安给爹娘捎信，还从府里带来了桃酥照顾我，然后就害的你们行程有变误了时间。”
沈砚：“你知道就好。”
“上车。”
沈明若怂的很乖，挪着步子走上自己的马车，一上车就看见桃酥在闷声整理东西，见她进来也没唤她一声。
沈明若心说，得，还有一个要哄的。
沈明若微微弯着腰身走了进去，“桃酥——”
“桃酥，我想吃茶。”
桃酥没应她，但很快端上来一盏冷热刚好的茶。
沈明若接过，抿了一口，“桃酥做的茶果然是最好的。”
桃酥依然没吱声。
沈明若：“桃酥，我想吃点心。”
桃酥默默端上来一盘精致的点心。
沈明若数着盘子里的点心，心凉了一截。这里面没有一样是她平时爱吃的。
……看来还要哄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