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第258章
轻焉整个人都软趴趴的。耷拉着的脑袋,任他摇左晃右。铁勒自鼻孔喷出两管热气,略带嫌弃地说:“你个小东西,真是不惊吓。”
这时,一旁的随从递来一只皮囊壶,殷勤地说:“王子,属下还有酒……”可以泼醒她!
铁勒瞥他一眼,挥一挥手,不耐烦道:“去去去!”
另有一人摸着刀子,扯着怪笑,吊儿郎当地走上前,“王子,属下有刀……”不但可以扒她的衣裳,还能扒她的皮!
铁勒斜眼看去,一把将刀夺过来,举着刀面目凶狠地瞪着轻焉。一众羌人屏息以待,各个眼中都带着嗜血的兴奋。铁勒将刀贴着轻焉的脸,拍了一拍,便将刀又扔还给随从。
“王子!”随从惊呼,诧异地望着他。
铁勒一把将轻焉扛起,“这是要献给大王的女人,谁都不许碰!”
一众羌人齐齐低头,低声长喊:“布格——”
一夜过去,龙虎军仍旧未能找到轻焉,温岂之捏着已凉透发硬的荷花糕,赤红的眼睛里尽是恨意。
“将军!”一个小卒冲到温岂之跟前,惊慌地说:“城门上挂着个人!”
温岂之脸色大变,朝祁安城门飞奔而去。
城门上果然挂着个人,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百姓围在城门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双双惊恐的眼睛,都往上望着……
那女人早已被冻死,僵硬的身体面朝着城墙,背对着千百双眼睛——
她的背上有一道道乌紫皮翻的刀痕,仔细一看,竟是刺的字!
温岂之。
那女人背上竟被人用刀刺出温岂之的名字!
温全骇然,当即命龙虎军驱散围观百姓,将那女人的尸身解下来,一看,不是轻焉,他松一口气,抬头望向温岂之,“少将军,这一定是铁勒干的!”
温岂之捏着拳头,目中恨意深重。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温全一惊,大喊他回来。
龙虎军中不可无主将镇守,祁安府如今已是皇城,龙虎军不只护着一城百姓,更护着皇上安危,身为主将擅离职守,犯的是杀头的大罪!
温岂之已顾不得别的!
没错,他是龙虎军的主将,肩负着重任,苦守一夜,他已尽到他为将之责,此刻,他必须去找轻焉!作为一个丈夫,他必须去!
他不敢想,轻焉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对一个无辜的女人,铁勒已是那样的残忍……
轻焉此刻在何处?是怎样的?
“合延大王,我渴了。”轻焉趴在铁勒背上,小心翼翼地说。
“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你个小东西,真难伺候!”铁勒骂骂咧咧地放下轻焉,向下属摊开手掌,拿来一只皮囊壶,扔给轻焉,“将就喝吧。”
轻焉捧着皮囊壶,嗅一嗅,还未拔出壶口的塞子,她已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嫌恶地偏过头,缓了一阵,便将皮囊壶双手捧着还给铁勒,“合延大王,我不喝酒。”
铁勒瞪着她,“爱喝不喝!”
轻焉抿一抿干涩的嘴唇,“合延大王,你放我走,我自己找水喝,好不好?”
铁勒冷哼一声,重新将她背到背上,“你做梦!”
轻焉趴在他背上,眼珠溜溜地转,她忽然说:“合延大王,其实你也是个好人。”
铁勒像是听见多么稀奇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本王是好人!小东西,你是第一个!本王会让你知道的,本王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轻焉斩钉截铁地说,忽又软下声气,求道:“合延大王,你就我走吧,求求你……”
铁勒停下脚步,偏过头来,冷声警告:“你给本王死了这条心!”
轻焉捏着小拳头,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嘴。
又过一日,轻焉越来越心慌。
温岂之怎么还没来?
她真要去给老北羌王做老婆?
不要啊!!!
铁勒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烤鸡腿,“小东西,吃!”他将鸡腿递到轻焉面前。
轻焉已是饥肠辘辘,却咽了咽口水,偏过头去,绝食抗议。
她不能吃!
吃了便回不去祁安,吃了便要去北羌!
“不吃?”铁勒忽然凑近,瞪着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轻焉。
轻焉吓得一哆嗦,仍旧倔强道:“不吃!”
铁勒掏出一把匕首。
轻焉哆嗦得更厉害,闭上眼睛,大喊:“不吃,不吃,我不吃!”
铁勒冷笑着,割下一块肉,用刀尖挑着送到轻焉嘴边,“果真不吃么?”
轻焉嘴上沾上些油,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缓缓睁开眼,热腾腾,香喷喷,油润润的鸡腿肉,就在她嘴边,她终究是没忍住,张了嘴。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想。
铁勒看着她,笑了,用匕首再割一块肉,送到她嘴边。轻焉乖乖张开嘴,吃下香喷喷的鸡腿肉。她鼓着腮帮子,盯着匕首上的宝石,五颜六色的真好看。
铁勒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一眼匕首,他的嘴角浮现一抹笑,一抹残忍狠辣中带点玩味的笑。轻焉正咀嚼着嘴里的鸡腿肉,张着天真眼眸望着他。
“这匕首杀过人。”他说。
轻焉愣住,微微张着嘴,嘴里的肉还未咽下,她突然捣住嘴,一阵干呕。铁勒一把钳住她的下颌,硬逼她将肉咽下去,“本王亲手喂你的肉,不许吐!”
轻焉含着眼泪一个劲儿摇头。
铁勒眯着眼威胁道:“你若不咽下去,本王便用这刀割你的肉喂你!”
轻焉吓得脸色发白,忍着恶心,硬将嘴里的肉吞入腹中。
铁勒满意一笑,缓缓松开她,一面用酒洗匕首,一面说:“以后,这把匕首还会杀人!它会插进温岂之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告慰我大羌勇士!”
轻焉的脸色已白里透青,她死咬着嘴唇,朝铁勒摇头。铁勒偏头看她一眼,笑道:“小东西,你这样小的胆子,怎敢独自留下?难道真以为本王是什么好人?呵!”
他将刀上的酒擦干,摸着锋利的刀刃,缓步走向轻焉。
“本王教你怎么杀人……”
轻焉瞪大眼睛,蹬着腿往后退。
这时,一个羌人随从揪着个汉人过来。那汉人满头是血,死命挣扎着,一双眼睛满含恨意地瞪着铁勒。铁勒冷笑着,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抓到轻焉面前,“就拿他试手。”
他说着,将手里的匕首栽在轻焉脚边,“动手吧。”
轻焉吓得缩成一团,一抽一抽地哭,眼泪像水似的,哗啦啦地流。她的眼睛红得厉害,鼻子红得厉害,嘴也红得厉害,每抽噎一下,便张着嘴哈一口热气,娇嫩美丽的容颜,浸在晶莹的泪水里,像是冬日傲雪绽放的月季,美得令人心惊,也惹人生怜。
铁勒却并未心软,缓缓蹲下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匕首旁,逼她拿起匕首,将刚抓住的汉人“奸细”杀死。轻焉咬着红润嘴唇,几乎咬出鲜血。她拼命想要抽回手,死也不肯杀人!
铁勒笑着松开她,拔出匕首,“杀人一点也不难,本王教你,小东西,认真学着。”语毕,他反手一刺,将匕首刺入那汉人“奸细”的胸口。他的表情一瞬变得狠厉恐怖,额上的青筋都已暴起。他猛地曲臂,拔出匕首,红艳的鲜血“噗呲”飞溅出来,扑在轻焉脸上,身上……
轻焉整个人都已吓傻。一滴温热的血珠挂在她长而卷密的黑色睫毛上,渐渐融入她的泪水,她的视野变得一片猩红,铁勒手持匕首走向她,那银白的刀刃上还沾着冒热气的鲜血……
轻焉梗着脖子摇头,眼看着铁勒蹲下来,向她伸来带血的手,她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背身狂奔。茫茫的冰雪之间,她一身石榴红的衣裙翻飞着,银白的大氅上还带着斑斑血迹,她拼命地跑着,不敢回头,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般灌入口鼻,很冷,很疼……
轻焉一面跑,一面哭。
突然!狼狈摔在雪地里,她仓皇转身,铁勒已追上来,如一头扑食的大黑熊,一双眼睛盛满愤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猛扑而来——
一颗石子凌空飞出,击中铁勒的左眼。
“啊!”铁勒痛呼一声,捂着流血的眼睛,连连后退,机警地打量四周。冰雪覆盖的丛林中传来声音,眨眼间便已冲出百十个手持短刀、头裹黄巾的汉子。
“杀啊——”
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黄巾者人多势众,又杀铁勒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很快,铁勒身边便只剩寥寥几人,且皆有负伤。轻焉连滚带爬地逃离战场,扒在雪中的手已痛得麻木,她却不敢停下。
一双脚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轻焉整个人都僵住,仿佛被冰封一般,一动不动。
“阮二小姐。”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听来有些熟悉。
轻焉睫毛微颤,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她小心翼翼抬起头,望向那双脚的主人。
高先生!
高云飞将轻焉扶起来,朝战场看去,一众黄巾正在搜羌人的身。
他们有意活捉铁勒,却并未如愿,铁勒滚下长坡,将河面的薄冰砸出一个大窟窿,“扑通”一声掉入冰河,就此消失无踪。
一个黄巾人走过来,抱拳喊道:“主上!”
轻焉睁大眼眸,诧异地望着高云飞。
原来——
高先生并非兽医,也非圣安会之普通黄巾!
他竟是……竟是圣安会的“头目”?!
黄巾人将一封带血的信奉给高云飞。
高云飞接过信,看一眼那被四个黄巾人抬在肩上的人——那先前惨遭铁勒毒手的人,他的眼睛发红,眼里带着悲伤,很快,他便收敛情绪,将信揣进怀里,扫视一眼雪地里歪斜着的羌人尸身,眼神满是坚定。
轻焉也才渐渐回过神。
高云飞才指着远处的一辆马车,道:“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