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第242章
马奔瞪着眼睛,激动地说:“他的手是拿刀杀人的手,他根本不会医术!阿翁,你不能将自己的命给他!”
温岂之到底会不会医术?
轻焉望向身边的男人,她竟也不知答案,上一世,她不曾关心过,这一世,也不曾听闻过。
但他刚才确实用几根银针,便将已到死门关中的马老头救回来,他应当是懂医术的。
“他会!”马老头确信。
马奔不肯轻易相信,转头瞪着温岂之,要一个答案。
温岂之一脸冷漠表情,桀骜不驯地说:“本将军不会。”
马奔顿时脸色大变,“你!”
温岂之抽出一根银针,道:“老人家,得罪了。”
马老头点一点头,等着他出手。
马奔拦住温岂之,“你敢动一下,试试!”
温岂之反手一掌推开他,手上的银针飞出,已扎上马老头脖颈。马奔仓皇奔来,要将那银针拔出。温岂之冷声警告:“别动,否则他必死无疑!”
马奔的手僵在空中,死死瞪着温岂之,目眦欲裂。
温岂之不疾不徐地从布包中抽出另一根银针,继续对马老头下手,马奔试图阻拦,一旁的老翁拽住他的胳膊,“小奔子!他刚才是真的救过你阿翁,有本事的,你别为难他!”
马奔没别的法子,只能任由温岂之继续施针。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温岂之,一旦温岂之失手,害了他阿翁的命,他必定不惜一切地报复!
轻焉两手交握在胸前,紧张地看着温岂之的背影,她不敢站到旁边看他施针,只敢躲在他身后,望不见马老头的模样,却也还是一样的害怕。
马老头若有个三长两短,不但断了寻医书的线索,而且还将惹出新的麻烦——凭她先前在逍遥坊的遭遇,她确信,马奔不是个善茬!
半晌,温岂之缓缓直起身,将手里的布包一卷,退回到轻焉身边。老翁才一松手,马奔便立即冲到他阿翁跟前,半跪在地上,急切地呼唤:“阿翁!阿翁!醒醒!”
马老头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伸出手,摸向马奔的脸,“小奔……”
马奔抓住他的手,“我在!”
马老头点一点头,缓缓站起身,看向温岂之,“小郎,多谢相助。”
温岂之颔首,并未多言。
轻焉凑上前,期盼地望着马老头,“老先生,你可已经记起?那医书到底在何处!”
马老头垂着眼,叹一口气,朝马奔看去,凝视孙儿半晌,他才转向轻焉,道:“那医书已被老头我抵给别人。”
轻焉追问:“抵给了谁?”
马老头沉默片刻,“那人……你也认识。”
轻焉一脸疑惑之色,“我?”
马老头点一点头。
温岂之道:“请先生明说。”
马老头又看一眼马奔,面露一抹惭愧之色,“当初小奔在城中被人刁难,不慎将人打得重伤,欠下许多医药钱,被武侯抓入大牢,那时,老头我手上并不充裕,想救小奔出狱,却无能为力,只有那一本医书可以抵钱,所以……”
提及当初的事,马老头似乎仍旧痛心,却不像是单单可惜那一本医书,其中隐情,轻焉想象不到,却见马奔一脸愤恨,便疑心当年之事恐怕并不简单,她求助地看向温岂之。
她困惑难解的时候,总是喜欢看他。
温岂之握住她的手,安抚地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轻焉顿觉心中安定不少,看着马老头,继续追问:“买走医书的人,到底是谁?”
马老头背过身去,似乎已不愿再面对轻焉,但他还是说出了答案——
“阮家老太爷。”
轻焉一惊,绕到马老头跟前,“你说……那医书在我祖父手上?”
马老头看着她,叹一口气,别过视线,闭上眼点一点头。
“我从来不曾听闻祖父藏有医书!怎么会……”
马奔匆匆上前,扶住马老头,瞪着轻焉,“现在你已知道那医书在何处,还不快走!”
他的眼神仿佛要吃人,十分怨毒愤恨。
被他这般看着,轻焉觉得自己仿佛犯下了滔天大错,吓得仓皇后退一步,好在温岂之在她身后,撑住她的腰身,她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轻焉握着温岂之的手,顿时有了几分底气,迎着马奔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道:“叨扰了。”
说罢,她同带路老翁致谢后,便要携着温岂之离开马家小院——
毕竟,寻找医书事不宜迟,予安还等着那奇药!
不料这时,先前那泼洒糟蹋董大牛家大粪的疯婆子,竟臭气熏天地冲入马家院子,她手里还抱着个东西,嘴里嚷嚷着,“福娃死了!福娃淹死了!”
以董大牛为首的一群人在后面追赶她,全都叫她站住,而她却扑倒在轻焉跟前,怀里抱着个白白的东西滚在地上,一路滚到轻焉脚边。
轻焉只瞧见一眼,立即吓得一动不动。
那被土绿色粪水泡过的东西竟是!
一颗小孩的头骨!
温岂之一瞬挡在轻焉身前,遮住那骇人的景象,护着她往后退两步。
疯婆子趴在地上,被粪水浸湿的头发,又沾上地上的泥灰,一缕缕吊在面前,遮住她本来的模样,她那一双眼睛却在头发缝隙里冒着令人胆寒的精光。
“福娃死了!福娃被淹死了!”
她嘴里不停重复着同样的话,一面痴笑着,一面从地上爬起,指着地上的小孩头骨,她歪着头,瞪大的眼睛里带着笑——一种疯癫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轻焉攀着温岂之的胳膊,探出半个脑袋,忍着心中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问:“你……你说福娃死了?”
疯婆子张着嘴哑声笑,一面拍手,一面转圈,嘴里大喊着,“死了!死了!”
董大牛带着人闯入马家小院,手里拿着的锄头,劈头向疯婆子砍去,他积攒多日的大粪,被疯婆子扬掉一半,他的气愤不容小觑!
他那一双带恨的眼睛,似要将疯婆子撕碎,扔进粪坑,沤成粪水!他损失的粪水,得让疯婆子的血肉来偿还!
锄头还未砸在头上,疯婆子便惨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害怕地颤抖着,“别打,别打……”
董大牛面目狰狞地劈下锄头,下了死力气,对糟蹋他半坑大粪的疯婆子,他无一丝怜悯之心,打死她,方能解他心头只恨。
温岂之袍子下缘微动,似有动作,却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一个石子腾空,裹挟着灰尘,向董大牛的手腕舍去。
下一瞬,董大牛惨叫一声,握住手腕,原本劈向疯婆子的锄头已脱手而出,砸在疯婆子身边。疯婆子害怕地缩着身子,嘴里仍旧念叨着“别打、别打……”,但毫发无伤。
董大牛身后众人皆松一口气,他们虽也早已觉得疯婆子讨人厌,但念及她毕竟是董家村的人,与各家各户都沾亲带故,他们并不愿见着董大牛伤人,更何况,眼下有个更加令人惊惧且疑惑的事——那小孩头骨从何而来?
董大牛见着温岂之,气势骤减,捏着受伤的手腕,咬牙强忍着疼,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看见头骨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那一颗小小的头骨上还沾着大粪……
“……是从董大牛家粪坑里出来的!”
“董大牛家粪坑里曾溺死过一个孩子?”
“天老爷呀!董大牛杀人呐!”
遭受指控,董大牛急了,转过身去,大声喝道:“别他娘的胡说八道!哪个杀千刀的王八羔子,把这么个煞人的玩意儿扔在老子粪坑里!出来,你他娘的,不是人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承认此事与自己有关,反倒更加怀疑起董大牛,“这颗头骨是从你家粪坑出来的,杀人凶手就是你!”
董大牛大骂,“你别他娘的血口喷人!”
老翁站出来,厉声问道:“疯婆子,你说,董大牛是不是杀人凶手?”他是董家村的老一辈,以守护董家村的安宁为荣耀,他虽有心关照村里所有的小辈,却绝不会包庇任何人!
董大牛捂着受伤的手腕指着老翁,“你问个疯子,我看你也是疯子!”
有人侧着身子,冷言一句,“若非疯婆子泼你家的粪,泼出这东西,你怕是要将杀人的事瞒一辈子!”正是先前为大粪与董大牛闹得不愉快的泥腿汉子。
众人闻言躁动起来,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老翁抬起手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一些,才看向疯婆子,又问:“大花妹子,你倒是说清楚,这……”
他指着地上的头骨,面露一丝不忍之色,“这是谁的?”
众人全都屏气凝神看着疯婆子等一个答案,包括轻焉与温岂之。
疯婆子怔愣地望着他,半晌,喃喃道:“大花?大花!是大花!”
老翁着急拽住她,“大花是你,是你呀!这地上的……是谁?是谁!”
“我是大花?”疯婆子歪着脑袋问。
老翁刚一点头,她便挣脱他,拍着手又跳又叫,“我是大花,我是大花!”
众人失望摇头,“疯子果然是疯子……”
疯婆子忽然停下,低着脑袋,一动不动。老翁试探着伸手去碰她,还未挨着她的身,她僵硬的肢体,又猛地一抽,那一缕缕的脏发上甩出的粪水,溅在老翁脸上、身上。老翁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疯婆子低着头,抬着眼睛,死死瞪着一个方向。
轻焉顺着她的视线转身看去,登时心头一紧。
只见,疯婆子摆动着僵硬的肢体,一步一步朝那方向挪去,她的腿像是两根木头,无法弯曲,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怪异,看来十分渗人。
她突然停下,指着一个人,回头大喊:“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