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第235章
轻焉想起自己借来的五十龙虎军精兵，心中稍安定些许，可她转念一想，羌人已经入院，闹出不小动静，却不见精兵应敌……莫非，他们已经睡死？没听见狗叫声？也没听见那羌人踢踹木栅栏的声音？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轻焉揪紧衣襟，颤巍巍转过身，扒着墙壁慢慢探头，一双水灵眼睛刚露出窗台，便被阴影罩住。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虬髯大汉勾着一抹阴森的笑，正看着她。
“小姑娘，借宿。”
他挑高一边的眉毛，嘴角歪着，面目狰狞，像一只嘴裂到耳根子的吃人妖怪，两眼冒着垂涎的绿光，诡异之中还有几分猥琐。
他抄着一口蹩脚的汉话，语气还算和善，却让人不寒而栗。
轻焉吓得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怔愣一瞬，她猛地闭上眼睛，尖声大叫起来。
铁勒摸着大胡子，难道……他还不够和善？这小姑娘胆子怎的这般小？中原的女子果然都像兔子一样……
就在这时，四下窸窣铿锵，跳出五十个精兵悍将。
铁勒吓得连连倒退，微蹲着腿，两手张着，前后左右地看，在心中咒骂一声，该死！竟然还有埋伏！
他带着的四名羌人侍卫纷纷拔刀，倒退着向他靠近，将他护在中间。龙虎军精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在他们眼里，铁勒已是瓮中之鳖，那四名侍卫则是拿着玩具的小儿。他们虽不确定铁勒的身份，见他衣着贵气，便猜想他的身份必定不低。
只要能抓住他，他们必定大立其功！
五十精兵个个眼神炯炯，脸上带着三分警惕，七分惊喜，夫人真是福星，带他们遇着这般难得的立功机会！
一名羌人侍卫大喊，说的是羌语，轻焉听不懂，精兵们也听不懂，渐渐收拢包围，一名什长骂道：“说他娘的什么鸟语！兄弟们，活捉！”
话音刚落，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便在夜空下响起来。一阵冷风吹过，将那浮云遮蔽月亮，院子中一片漆黑，轻焉与云怡抱在一起，缩在墙后颤抖。冷兵划破衣服的刺啦声，刺透皮肉的噗呲声，碰撞一起的铿锵声，都让轻焉怕得紧紧咬着牙，咬到腮帮子发酸都不松口，除却害怕，她心里还有期盼，期盼温岂之可以出现！
可他此刻在何处？
她若真的死在这里，他要几时才会知道？她还不想死！她要与他说清楚——
她与萧衍的事，她不是故意隐瞒，她还没告诉他，她愿意嫁给他，并非是因情势所逼、迫不得已，她还从来不曾对他说过喜欢……
铁勒所带的四名侍卫，都是北羌以一敌百的勇士，他们护着铁勒突出重围，一路逃窜已多日，按理来说应当已经筋疲力尽，但他们的体格强胜普通人，遇此险境竟然更加勇猛。什长们见势不对，心头一震，更确信他们护着的绝非一般人。倘若他们能够活捉这人，不，即便是将之杀死，也能大锉羌人的锐气，凭着这份军功，他们都将得到提拔！
精兵们杀红了眼，如狼群一般扑上前。
一名年长的什长退出战斗，观察片刻，下令：“快！快带夫人离开！”
捉杀羌人重要，保护夫人更重要！
两伍人闯入房中，大喊：“夫人！”
轻焉如见亲人一般，仓皇站起身，她的背就对着窗口。铁勒被围剿纠缠许久，难以脱身，又急又气，报复的毒火正在他心中燃烧！
浮云散开之时，他看见轻焉，锐利眼眸一紧。他手中短刀已凌空飞出。
“夫人小心！”
轻焉直觉危险，猛地转过身，便见一道冷光向她袭来。
刹那间，一道黑影猛然扑来。轻焉大张着眼眸，被一道猛力扑倒，一阵眩晕之后，她惊魂未定地抬起眼，借着皎洁月光，看清那张她心心念念的脸，顿时不再害怕。
温岂之出现，龙虎军精兵们士气大振、奋勇激战，不多时便将铁勒等人一并俘虏。温岂之护着轻焉缓步走出屋外。铁勒被压着，死瞪着他，用蹩脚的汉话喊着：“温岂之！你真是阴魂不散。”
他误以为这些保护轻焉的精兵是温岂之特意设下的埋伏，若他知晓真相，只怕更要想不开。
温岂之并未解释，任铁勒气急败坏地叫嚣——汉话羌语交替着骂些问候祖宗的话。
他带着受到惊吓的轻焉离开小院，往密林中停靠的马车而去。轻焉自觉捂住眼睛，不去看满院的暗红，屏住呼吸，不去闻空气的血腥。她缩着胳膊，紧靠着温岂之，浑身都在哆嗦。
马车中。
轻焉仍旧颤抖着靠在一角，曲腿，环抱着膝头，蜷缩起身体。
“对不起，是我太莽撞……”
她知道，有许多人受伤，若她听云怡的，不来如华山，就不会遇着羌人……
她过意不去。
温岂之笑一笑，没有责怪的意思，心疼地将她抱进怀中，开解道：“你倒是给了他们立功的机会。”
轻焉疑惑抬起头，“嗯？”
温岂之解释道：“那人是北羌的三王子铁勒，带兵袭击龙驾的人，便是他！”
轻焉皱眉，心想，会有这样巧的事？
温岂之笑着点头，轻抚她的发髻，让她闭上眼睛，等到天亮便回去。轻焉乖顺地闭上眼，脑子里还响着那刺啦、噗呲、铿锵的打斗声，耳朵疼，脑袋疼，她心里实在害怕，根本睡不着，连忙睁开眼睛把温岂之看着，虽然只能看个黑影，她也安心。
她紧紧抓住温岂之的衣角，像个害怕被遗弃的小孩子。
轻焉看着温岂之在自己额头上印下一吻。他连日赶路，不修边幅，胡茬扎在她细嫩的皮肤上，让她有些痒痒的。她呆呆地望着他，没有抗拒。温岂之呼吸一沉，忍住冲动，打算抽身离开。轻焉忽然紧紧抱住他，委屈道：“那日，我说了谎，我确实见着萧衍……”
温岂之忽然僵住。
轻焉将萧衍已经想起前世的事告诉温岂之。
温岂之眸色渐暗，“你先前不说……是怕我伤他？”
轻焉摇头，抱他抱得更紧，“你别生气，我……我如今喜欢的是你，担心的也是你！”
温岂之沉默许久。轻焉渐渐松开他，看他的表情，马车里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他的呼吸越发沉重——
他在生气！
轻焉心头一抖，搂着他的脖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温岂之仍旧沉默。
轻焉紧张地望着他，“我……”
他道：“我知道。”
轻焉愣住，下一瞬，便被推倒在马车壁上，她刚一张嘴，想要说话，已被温岂之堵住嘴。轻焉短促惊呼一声，渐渐放松身体，热情地迎合着他，马车微微摇晃着，轻焉也微微摇晃着，温岂之突然停下来，紧紧搂着轻焉，咬牙强忍着。
这地方——荒郊野外，逼仄的车厢——不适合。
轻焉不要他强忍，一手握住他。
温岂之闷哼一声，“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轻焉握紧几分，“知道。”
温岂之抓住她另一只手，拉到一旁，抵在马车壁上。他粗粝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插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下一瞬，轻焉紧绷着身子，仰着头微微喘气，眼角滚落一滴泪珠，手却在他胸口摸索，握住那只玉狗坠子，她才笑了。温岂之低头亲吻她，不像刚才那么粗鲁，很轻，很轻……他怕她难受，他舍不得她哭。
渐渐地，马车又摇晃起来，越摇越厉害……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枯枝头上悬着冰晶，天地万物似已沉寂，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愈发清晰。一只红狐在雪地中奔逃，它身后，一列马阵怕铺来。白雪在马蹄下飞扬。骏马之上的人，个个身着劲装，手握弓箭。
“吁~”中间最为威风的一匹宝骏扬蹄停下，扬起漫天冰雪。
马上人挽弓，“咻”一声射出一只箭。羽箭凌空飞驰，直奔红狐而去。红狐被射中，翻滚着摊倒在地，流出的鲜血染红冰雪。马上人眯眼一瞧，满意一笑，收起弓箭。其余人马纷纷停下，护在周边。赵鸿魏翻身下马，奔去捡回被箭射中的红狐，送到宝骏前，“皇上英武！”
宝骏之上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
冬猎，当今皇上十分热衷的一件事。
往前二十多年，每到银装素裹、冰天动地之时，皇上都要冬猎一场，陪猎者皆是皇上看重之人，即便陪猎之前官位不显，只要能在冬猎时让皇上开怀，往后的晋升之路便是坦途！
赵府尹也在猎场之中，与一众大臣紧随在后。
“赵府尹，令公子好神气呀！”大臣甲道。
“是呀！赵府尹，令公子得皇上青眼，前途不可限量啊！”大臣乙附和。
“诸位过奖。”赵府尹抱手回礼，却是一脸得意。
“可惜，令公子已经婚娶，不然，咱们还可当亲家！”大臣甲又说。
“是呀，可惜，实在可惜！像赵副使这样的好男儿，谁家能不喜欢？”大臣乙看向赵府尹，恭维道。
“我看啊，赵副使已经成亲倒是好事，若不然，你们几个家里有女儿未嫁的，还不得为这事争起来！”一名家中无适龄未婚儿女的大臣打趣道。
“要说阮家才是有福气！一个商贾之家，三个女婿都是人中龙凤，大女婿乃丰康府最年轻的府尹，二女婿是龙虎军上将军，三女婿嘛，更加厉害！”
“阮家那二女婿……”有人笑了。
众人视线交错，都暗暗笑起来。
“温岂之自甘堕落、入赘阮家，已无前途可言，龙虎军将来必定不从温令，只听赵令！”
“是是是，赵府尹，虎父无犬子呀！”
“哈哈哈哈……”
这边这笑着，说着，另一边，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逼近皇上所在之处，骏马停蹄，马上人飞身落地，疾行至宝骏前，抱拳跪地，禀报消息。
“皇上！温将军生擒北羌三王子铁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