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第224章
湘云定住脚步,整个人似被冻结,脊背都僵硬着。
白氏悠哉悠哉走到他跟前,瞪着他审视半晌。
现已是深秋,天气转凉,今日虽是晴天,但一点都不热,湘云鬓角却淌下一颗豆大的汗珠子。
“你今日……”白氏眼中带着怀疑之色。
湘云浑身一震,咬死牙关,不敢吭声。
白氏翻个白眼,扯了扯嘴角,问:“怎的回得这样早?”
湘云张了张嘴,嗫嚅一阵,扶住她的胳膊,“你如今身子不方便,我在外不放心……想……想回来看看……”
先前,见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白氏以为他又在外面办了窝囊事,躲着她走是怕她知道骂人,不料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竟有些动容,软下态度,“我好好的……你在外硬气些、机灵些,不受人欺负、刁难,没人笑我嫁的是个窝囊废,我就更好了。”
湘云点头哈腰,将她扶进房中,自袖中掏出一件东西,捧到白氏眼前。
白氏的视线落在小木匣上,问:“这是什么?”
湘云将匣子打开,“你喜欢的那只镯子,母亲已送给二妹,我替你寻着只相似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白氏看着木匣中躺着的红玉镯子,抿着嘴唇。
湘云歪着头看她,小心翼翼地问:“不喜欢?”
不等白氏说话,他连忙又说:“你不喜欢这个,我再去买别……”
白氏道:“喜欢。”
她终于粲然一笑,湘云看得愣住。
他在她脸上见到过冷笑、讥笑、苦笑,还没见过这样的笑。
白氏伸出纤细手腕,用眼神示意。
湘云愣着不动。白氏皱眉,催促:“还不快给我戴上!”
湘云忙不迭点头,取出东西,用胳膊夹着空木匣,给白氏戴上红玉镯子。白氏举着小臂欣赏一阵。她的小臂白而纤细,配上红玉镯子,很是好看。
湘云看着,只觉喉咙有些发紧。
白氏突然瞪向他,问:“你果真没做亏心事?”
湘云那点冲动,一瞬消失,“没有!”
白氏挑挑眉,扯扯嘴。
收起怀疑,她又盯着红玉镯子看,眉眼间重现笑意。
湘云松一口气,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样样都比平常周到体贴。
白氏斜靠在小榻上,抚着肚子,溜溜转着眼珠子。
“你过来。”她坐起身,拍拍身边的位置。
湘云吓得一哆嗦,慢慢挪着挨过去,却不敢挨得太近。
见他这副怂样,白氏当即冷脸,凶着说:“你做什么防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湘云咽了咽喉咙,挪近半寸。
白氏咬一咬牙,主动凑上前,亲他。湘云整个人都已僵住。白氏停下,捧着他的脸,“你是死人?”
湘云顿时回过神,抱起她往架子床走。
将白氏放下,他便抽身要走,白氏拉住他,“去哪儿?”
湘云不敢看她,他怕一看,便忍不住。
“你身子不方便,我……”
说起这事,白氏便心虚。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肚子却一点没有隆起的迹象,她已不得不信圆齐大师的话。
白氏从湘云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悄声说:“方便。”
湘云一愣,转过脸,脸上尽是惊异。
白氏盯着他,眼神在勾人。
湘云只觉心都在颤,情不自禁地扑上去……
白氏十分热情,从未有过的热情,湘云挥汗如雨,魂飞天外,他还从未这般畅快过!
一只镯子,原来这样管用,他早该送她的。
第二日,婆子拉着白氏,悄声道:“二少夫人,你如今身子重,切不可同昨日那般……”她似有些难为情,顿了顿,才说:“那般由着二少爷放纵!”
白氏已臊红脸,她也想不到,一向老实的湘云,竟会有那么多的花样。
从前,她与他在床上只像完成任务,昨日,她才真的体会其中美妙,原来,只要她主动一点,那事也没那么难受……
婆子见她只顾低头笑,急得大声些,又将话说一遍。
湘云从外面进来,正巧听见,脸色有些不自然,目光躲闪着婆子。
这夜之后,他便以怕伤着白氏为由,搬去书房睡了。白氏独守空闺,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坐起来,摸着肚子,越来越觉不安。
不成!她还得找人再瞧瞧!
熬过一夜,白氏特意带个呆呆的小丫鬟出府。
半路,她便将小丫鬟甩掉,成衣铺里换一身衣裳,小摊子上买一顶帷帽,另换一副装扮,摸进一家小医馆,找坐堂的大夫号脉。
“夫人确实有喜了。”大夫道。
“果真没错?”白氏追问。
“绝不会错!”大夫斩钉截铁道。
白氏抚着肚子走出医馆,她本该高兴的,一个大夫或许有错,但给她号过脉的大夫,都说她已有身孕,该是不会错的,可她心中的不安却一日更比一日多。
走在闹嚷嚷的街上,白氏心情复杂,她不经意往旁瞥一眼,渐渐停下脚步。
街边一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汉,颤抖着手从背篼里取出药草,缓慢摆在摊开的席簟上。
白氏心头一动,走过去。
老汉问:“贵客,有何症状?要买什么药?”
白氏问:“你会号脉么?”
老汉低头看一眼颤抖的手,“会。”
白氏探出手腕,“你替我号一号,看我是否有病。”
老汉迟缓地点头,迟缓地摸上她的脉门。
片刻之后,他迟缓地收手,迟缓地问:“夫人,你可是已有喜?”
白氏翻个白眼,转身便走。
她是疯了,才会以为村野乡医比府城中的正经大夫还厉害!
老汉追着她,“等一等,等一等……”
白氏顿住脚,转身看他。老汉气喘吁吁来到她面前,“夫人是假孕,并非真的有喜。”
白氏眸光一闪。
老汉喘口气,“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白氏想一想,点头,随他走会摊子。
他寻的摊子也妙,在一处拐角,人并不多。
老汉缓缓开口:“夫人是否时常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似有癸水将至之兆,却不见红……”
白氏越听越是心惊。
老汉说的症状确实都在她身上!
“……此病,若不早日医治,只怕抱憾终身。”
白氏惊慌地问:“老先生可有药?”
老汉扫一眼席簟上的药草,“夫人稍等。”
片刻之后,老汉将两包药交到白氏手上,叮嘱她服用的方式,又说,若是两副药还没治好,可再来这摊子上找他。
白氏付过钱后,拎着药包正要走,两名巡街的武侯正巧经过。见着老汉在此摆摊,两人一并走过来,一个用刀掀了席簟,一个凶神恶煞地说:“你这老骗子!怎么还敢骗人!”
白氏皱眉。
骗子?
一名武侯打量白氏一眼,见她虽无仆人跟随,但衣着并不朴素,缓和些脸色,道:“夫人莫要上当,这老骗子……”他用手指了指头,“脑子不清楚。”
白氏愣在当场,眼见着老汉被两名武侯带走。
她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药包,闭眼叹气,再抬头时,竟见着个鬼祟又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像只躲着人走的耗子,自另一边的街角一闪而过。
她一眼认出那是谁,想一想,捏着拳头跟上去。
湘云如往常一般拿钱打点府衙的人,顺畅地进入大牢探望坐监的纪锦儿,却不知自己躲来躲去,终究没能逃过白氏的眼睛。
白氏一人偷摸出来,心里也虚,且她一向最看重脸面,没等湘云出来现场找麻烦,而是独自摸回府中。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定定看着桌上的药包。
到底吃还是不吃?
那老汉果真是骗子?骗子能将她的症状说得那样准?
她犹豫不决之时,听着丫鬟喊人,知道湘云从外回来,连忙将药包收好,若无其事地靠在软塌上。湘云来到她身边,似乎不敢看她,却还像往常一样伺候着。
白氏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今日去了哪里?”
湘云脸色微变,“能去哪里?还不是在铺子里……”
白氏皱眉,审视着他,却未当场发难。
湘云自以为已敷衍过去,却不知白氏第二日便命人紧盯着他的行踪。他还未从牢里出来,白氏已将他那点破事摸得门清。
白氏胸口起伏得厉害,“去!让阮湘云死回来!”
她撑在桌面上的手渐渐攥得死紧。
小厮哆嗦着领命,转身急急冲出去,却一不当心撞着正往里边来的轻焉。
轻焉并未与他计较,让他忙事去,径自跨入房中。
一声脆响,白氏摔碎湘云送的红玉镯子,颓唐地坐下,气红的眼眶中闪着泪光。
轻焉心头一紧,匆匆走过去,轻声唤道:“二嫂。”
白氏背过身去,偷偷抹去眼泪,再转向轻焉时,已挤出一抹笑,“没事,我只是一时失手。”
任她此刻再愤怒、再伤心,她也还是将脸面看得最重。
轻焉心疼地抱住她,“二嫂,你原谅二哥一次,好不好?”
白氏一震,推开她,诧异地问:“你……你早就知道?”
轻焉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白氏气愤道:“你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她说着竟已哽咽,但她还在强忍,不愿在轻焉面前落泪。
轻焉急急道:“我来,就是要告诉二嫂!”
白氏含泪摇头,“骗子!你们阮家的都是骗子,阮湘云骗我,你也骗我!你们都是骗子!”
轻焉握着白氏的手,“那纪锦儿怀的孩子,根本不是二哥的,二哥他被骗了!”
“他若没做过那种腌臜事,谁又能骗得了他?”
“是,二哥有错!二嫂,我不该为二哥辩解,可是!二哥他真的是被人给骗了!二嫂,你要和离也好,休夫也罢,你帮帮二哥,好么?别让他被人骗到底……”
白氏抬起头眨眼睛,眨干眼里的泪,走到一旁的小榻坐下,茫然地扫一眼周遭,顿觉心酸。
昨日,她还躺在这儿,湘云伺候着她,今日,怎么就……
“你为何说那孩子不是阮湘云的?”
轻焉眼中闪过一抹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