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201章
轻焉竖起手指,抵在唇间,“嘘”一声,向山己神秘地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一些。山己虽面露疑惑之色,仍旧依了她,附耳上前。轻焉悄声说道:“我!要发财了!”
她说完,捂着嘴笑,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山己恍然大悟,忍俊不禁地重复她的话,“啊,你要发财了。”
一晃眼,温岂之已离开祁安府大半个月。中秋已过,阮慕琉终究没能回来。
中秋第二日,轻焉纵使不情愿,也陪着大夫人,同大爷、湘闲一道去别院探望阮慕琉,一家五口小团圆。
大爷心疼三女儿憔悴消瘦,看轻焉面颊丰盈,胃口又好,便当即板着脸数落起来,说她为人姐的见着妹妹吃苦,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自在快活,真是没心没肺、自私自利。
轻焉虽有气却并未发作,反倒抱着湘闲的胳膊,撒娇道:“大哥,我想吃你的这块月饼。”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大半月来再也没见你在家背过书,你先前那副认真读书的架势,怎就没坚持长久些?吃吃喝喝这种事,你倒是从来没忘。就该让你三妹回去,给你当个榜样。”大爷训斥道。
“父亲,二姐乃山己先生的亲传,是我的榜样才对。”阮慕琉柔声细气地说,谦虚有礼,像那高门里养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小姐,反观轻焉那些小女儿娇态便显得娇生惯养了些,竟不如她。
轻焉闻言点了点头,“父亲,三妹说得对,宿凡苑的坐席们都说女儿是他们的榜样呢,三妹要以我作榜样,我没意见。”
大爷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顺口气后,道:“大言不惭!”
轻焉将头歪在湘闲胳膊上,“大哥说,我大言不惭了么?”
湘闲曲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哄道:“没有,没有。”
轻焉嫣然一笑,手已经爬到他面前的月饼旁,“那我能吃大哥的这块月饼么?”
湘闲点了点头,笑得一脸宠溺。
轻焉拿过月饼,两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一面吃着,一面朝阮慕琉看。
阮慕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从前,她三言两语便能支配轻焉的情绪,如今却已办不到。
虽然她从来不曾直白地骂过人,但她只需要装装谦卑,装装柔弱,轻焉便会是挨数落的那个。
可这次轻焉竟然没有哭,没有闹,还能自在地说笑,甚至还能与湘闲那样亲近。这样的亲近,她永远可望而不可即……
“你就得意吧。”大爷冷哼一声,“如今,书亦已进了宿凡苑,你若不用功读书,说不准,山己先生换个亲传,我看,书亦比你更配得上那亲传的位置。”
他分明眉眼间已有几分笑意,却好似偏要故意打压轻焉,说的话总带着几分刺。
轻焉耸了耸肩,“书亦哥哥确实该是亲传,要不,等先生出关,我便主动退学,免得被先生赶时丢脸,父亲说是不是?”
“你!”大爷一拍桌子,“退学?想都别想!不许退学!”
轻焉嘴里的月饼还未咽下,似乎被他吓到,捂着嘴咳嗽起来。
大夫人一惊,连忙起身走过去,“怎的这样不当心?”
湘闲端来一盏茶,递到她面前,“快,喝一口,顺顺。”
大爷探出一只手,似乎也有意关切,但见妻子、儿子都已做到如此无微不至的地步,他也没别的事可做,只好撇撇嘴角,小声数落:“多大个人了,吃点东西还能呛着……”
“老爷!”大夫人生气跺脚,朝他瞪去一眼。
大爷当即闭嘴,深吸一口气,吊着眉毛叹出来。
轻焉捧着茶盏咕嘟嘟喝下两大口,拍拍胸口,终于呼出一口气,侧身仰头望着湘闲,软糯糯地说:“谢谢大哥。”
湘闲笑着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捏住她丰盈的脸颊,“你呀你,小心些,别再噎着了。”
轻焉乖巧地点头,“知道了。”
她又转向另一边,圈住大夫人的腰,“谢谢母亲。”
大夫人爱怜地抚摸她的发髻,“你呀,都已经成大姑娘了,还像以前一样,像只贪吃的小馋猫。”
轻焉歪着头,嘟着嘴说:“这月饼好吃嘛。”
她、湘闲、大夫人站在一起,是那么的美好幸福、令人艳羡。
大爷看着妻子与一双儿女,竟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不由得反思,适才那些敲打的话,是否真的说得过火了些……
阮慕琉掐着手指,身体已然僵硬,她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满是嫉恨。
明明都是阮家的女儿,她却永远比不上阮轻焉,难道就因为她并非亲生的,就得默默忍受冷待与忽视?
她明明才是对这个家最有用的人!阮轻焉就是个废物,一个事事都得人操心的废物!凭什么得到比她更多的爱?难道就因为阮轻焉更会投胎,就注定这辈子比她高一等?
不公平!这对她而言,太不公平!
老天不给她公平,她便自己去要个公平!
轻焉目光扫过大爷与阮慕琉面前没动一口的月饼,天真问道:“父亲、三妹,你们怎么都不吃呀?是没胃口么?”
大爷轻咳一声,拿起盘中的月饼,咬一口在嘴里,点了点头,“这月饼果然不错。”说着,他看向身旁,“慕琉,你也尝尝。”
阮慕琉点点头,优雅地拿起一块月饼,咬下一小口,细嚼慢咽后,才说:“谢父亲,这月饼很是美味。”
他二人父慈女孝的古板模样,牵块红布,搭起台子,都能演出来传教了。
轻焉想着,捂着嘴偷笑。湘闲问她笑什么,她招了招手,示意湘闲附耳。湘闲笑着凑上去。轻焉在他耳边曲曲一阵。他竟也忍不住笑出声,直起身后,还用食指点了点轻焉的额头,“亏你想得出。”
这一段团圆饭,轻焉吃得倒挺开心,离开别院时,还如大爷所愿拉住阮慕琉的手,说:“三妹,你若一直回不去,也别伤心,咱们常来看你,像今日这般,我、大哥、父亲、母亲都来与你团圆,你说好不好呀?”
阮慕琉咬着牙,僵持半晌,愣是说不出一个“好”字,只能表情僵硬地点一点头。
大爷看着两个女儿重归于好,十分欣慰,搂着大夫人满意地点头。
大夫人抹着眼泪,也拉起阮慕琉的手,“慕琉,让你受苦了。”
阮慕琉说:“母亲,女儿不苦,您和父亲、大哥还有二姐能来,我就已经心满意足。”
她咬着嘴唇,红着眼圈,像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大爷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好孩子,饭要记得按时吃,你一人在外,都饿瘦了。你瞧你二姐,忘了什么都可能,绝不会忘了吃的。”
轻焉嘟着嘴,翻个白眼。
好好说话,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
湘闲笑着戳她的脸,逗她消气。
轻焉娇哼一声,道:“三妹刚才说要以我为榜样,那便先学我的好胃口吧。”
大爷虎着脸,“这还用得着跟你学,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轻焉挑起眉毛,不卑不亢地说:“父亲以为好胃口是那么容易的?要我说心眼小的人,胃口自然也不大,只有心胸豁达,行事坦荡的人,才能吃得开怀,吃得顺心……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想要好胃口得先有一副好心肠。”
轻焉的话带着刺,刺得阮慕琉瞳孔一收。
大夫人、湘闲以及大爷却当她随口一说,并未往深处探究,大爷甚至挥手断言:“瞎掰乱套!你三妹的心肠比谁都好,她的胃口与你说的这些,毫不相干!”
轻焉笑了笑,并未反驳,而是亲昵地挽住湘闲的胳膊。
阮慕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眸光瞬间黯淡下去。
轻焉便知道,她已不必再多说一个字。
寒水居中,轻焉趴在山己的桌案上,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马上便要过去一个月了,温岂之怎么还不回来?
他真的有收到我给的平安福么?
他有没有遇到危险?
平安福管不管用?
……
她有多少不确定,便有多少担忧。
山己闭关未出,她并不常来宿凡苑,猫儿坊的生意虽有了几分起色,却还是亏损大于盈利,她在等一个机会,而那个机会还没来。
她今日会来学苑,并非心血来潮想学习,而是因昨夜的一个梦。她梦到——
山己迎龙而归,温岂之出关现身。
轻焉摇了摇头。
混了,混了!应当是温岂之迎龙,先生出关才对!
她怎会将两人混淆?即便只是一场梦,也实在太奇怪了些。
来宿凡苑等候多时,山己迟迟未出关,她也已问过元田,根本没有一点消息。
虽然有小猫雪团陪着,轻焉仍旧觉得无聊透顶,实在挨不下去,于是,抱起猫便往外走,路过元田的时候,顺便点了个卯,便毫无忌惮早退而去。
离开宿凡苑,轻焉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带着雪团在街上闲逛。
为打理猫儿坊中事,她已有些日子冷落雪团,这小猫为引起她的注意,频繁地朝她发脾气。轻焉忧心如此下去,雪团的性子会越发古怪,于是趁着今日,带它出街玩一玩,算是补偿,也想让它安心——她再忙,也不会不管它。
雪团仍旧与从前一样,对它看过不知多少遍的街景仍旧觉得新奇,它琉璃珠子般透亮的眼眸四下张望着。不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停着,车外系着的红色丝绦上坠着金色铃铛。风吹起时,铃铛随风摆动,发出泠泠清响。雪团突然挣脱轻焉的怀抱,向着那马车飞奔而去——
这好奇心强、性子又顽皮的小猫,瞧上了人家马车上的红丝绦与金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