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六六夺舍
“你在哪里呢？”
“出来吧，孩子。”
“很快就会过去了。”
端庄美丽的长发女人面色沉静地在楼栋间来回游荡，每一层、每一间、每一个角落，她无需着急，只要仍在这个空间，没有人可以逃脱她的掌控，数十年间汇聚在此的灵，会替同样被困其中的她指明方向。
只需要一点气息。
一点就够了。
站在楼道口的制服少女埋头抬手，一指右手边走道的方向，在相隔不到十米的地方，又有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继续指向同一个地方，然后是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衣衫褴褛的拾荒者、灰色套转的银行职员……
像这样，一个又一个，从不间断。
女魔法师凌于楼栋之外，长袖一挥便让整面墙化作了一滩水落地，循着那个方向她很快便找到了那抹绿色的身影。李家的孩子跟她记忆里的一样，总是那么刻板早熟，手执宝剑作出起手式，竟然还妄想跟她正面对抗。
“真是不自量力的小子。”
李家少年的功法扎实，道法天赋又高，一招风华招来再次躲开了她欲要捕捉他的飘带。换做其他时候，她或许还有兴致逗弄他一下，但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她察觉得到有人正在试图破坏她的结界。
她垂下眸子，双手平举，水下忽起激流，在回应了她的召唤后腾起了四只巨大的水龙卷，威力巨大又灵活多变，攻击目标直指为眼前一幕愕然而停下动作的少年。
李小狼呼出咒符予以抵挡，准备从旁跳跃到楼栋之后做遮掩，但水在她的控制下如同活物，变换形态后渗入至地底又朝他背后袭去。
他以剑向抗，却还是难敌功法远在他之上的女魔法师，四只水龙卷将他包围困住，缺氧的情况下很快就失去了抵抗力。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另外个孩子在哪里？”
女魔法师抬手一挥，飘带便将已毫无攻击力的少年拉扯到了她面前。他面色苍白，但还逞强地抬头对她回以笑容。
“这种事，你还是亲自问她比较好。”
“……”
女魔法师面色淡淡，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手一把抓向面前的少年，却只抓得了一件绿色道袍。刚还与她说话的少年在笑容过后化作了一块巴掌大的人形木牌，上面刻划着他的生辰八字。
“竟然用这种术法戏弄我。”
可哪怕如此，她仍是那派清冷淡漠的样子，拿起了那块木牌捏了个粉碎。但那木屑落到一半，忽然闪出褐色的微光，迅速集结凝合成了数条藤蔓将她由下至上地牢牢锁住，尤其是用以施法的双手。
几乎同时，一道明亮的女声从天台传来——
“龙神敕令，土神行孙借法，诛邪1
金色的巨龙从天而降，与掀起巨浪的水龙卷缠斗在一起后破阵而出，直逼被藤蔓缠住的女魔法师加固术法，龙鸣之声划破天际。
她侧目看向离自己并不算远的天台，那寻了好些时间的孩子就在那里，那明知实力悬殊仍不退缩的样子，和那绝不服输的倔强表情，马家的孩子就应该这样才对。
龙神吗？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年她从马家离开唯一没有继承的传承之物，她并未与龙神结下契约，根本无法驱使此生神物。
看来她确实得稍微费点力气了。
但要施术的双手仍是无法动弹，那缠绕在手腕上的藤蔓比她以为的更加难缠，是有人在不停加固。
女魔法师抬起头再次环视四周，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穿着白色里袍的李小狼，他正比起双指头在嘴前念念有词，不再是人形立牌化作的幻象。
“…………”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困住了。
关于这点，陆六六也很清楚，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深知召唤龙神的时间有限，而且她道行不够，这种玩命的术法怕是用不了第二次了。
机会就在这短短数秒之间。
陆六六握紧伏魔杖，提声对李小狼喊道：“你稳住！我先去救莓铃1
“知道了1
陆六六施以风咒腾空而起，朝困住李莓铃的水球奔去。她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手部，高举伏魔杖一把将那水球劈了开来。
意料之外的顺利让她愣了一下，但也没有时间容她细想。
水花四溅之下，陆六六一把捞起了呼应大地从空中坠落的李莓铃，将她一把拦腰抱住带到了距离脱出位置最近的天台。
解脱术法之后，在陆六六怀中的李莓铃慢慢睁开了双眼，茫然未知之下看向了正牢牢握着自己的对方。
“……小乐？”
陆六六见好友醒了，忍着大招过后的极度不适露出笑容：“莓铃，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李莓铃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陆六六赶紧又起身回头朝在邻栋加固锁扣的李小狼高喊道：“莓铃没事了！我们快走！龙神还可以抵挡一阵1
她看着李小狼转头向自己看来，见她与莓铃无恙后点了点头，准备撤出阵法把握短暂的几秒与她们一起逃离这片结界。
只要这样……只要这样，这一局就是他们赢了！
但不知为什么，就在李小狼要结束一切跃过来的时候，他脸色忽然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惧的东西。
……怎么了？
陆六六一愣，顺着李小狼的目光转身看去，不知何时，原本离她还有几步距离的李莓铃竟紧贴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莓铃？”
她露出了温和到诡异的笑容，那种淡漠冰冷的神情姿态，陆六六绝不是第一次看到。
“真是可惜。”
面前的少女轻启唇畔，但声音却非往日元气的少女音，而是那个动不动就喜欢在她耳后肩旁冷不防吓死个人的清冷女声。
“……是你。”
但是已经太晚了，陆六六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而不远处那被龙神缠绕的长发女人倏地化作了一滩水落到了地上，龙啸声也随即消失在了空中。
李莓铃……不，应该说是女魔法师，她倾身上前捏住陆六六的下巴，露出清浅的笑容：“只是稍微回敬下你们刚才的恶作剧。”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不……唔1
陆六六猛地睁大了双眼，视界被对方强势压过来的脸庞填满，嘴唇上感觉到了一片柔软，是她俯身狠狠吻了过来。
很快，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大力量充斥她的全身，而她的意识也正被慢慢抹去，李小狼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他似乎在大喊着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小乐！小乐1
李小狼躲避着声势再起的水龙卷要靠近陆六六，周旋再三后好不容易踏上了她们所在的天台。那用着李莓铃模样的女人松开了捏着陆六六下巴的手，一具空壳便仰头摔在了地上。
“………………”
他慢慢向她走近，捏着宝剑的指节已在泛白，嘴巴张合了两次之后才轻声唤出了口。
“……小乐？”
熟悉的面庞，陌生的神态，晦暗的目光，古怪的笑容。
他已经有答案了。
眼前的少女已经不再是他的马小乐了。
“……还给我。”
他脚步微顿，手臂开始不住地颤抖，再抬头时便是竭嘶底里的咆哮，和一个忽然加速的提剑直逼——
“把小乐还给我！！1
但面前的少女只抬手便制住他的动作，再稍一举起，他就算使出全力挣扎，也只得乖乖地被她一并举起。
夺舍已然成功，马家的皮肉骨血果然是最适合的容器。
她抬首朝李小狼露出了微笑：“你很喜欢这个孩子吗？”
“不用你管！快把小乐还给我1
她却置若罔闻，抬手覆上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很麻烦呢，这个孩子也不安分。在没有找到库洛里多之前，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
她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包括你。”
李小狼一愣，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意识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所以……”
下一秒，她将用以控制对方而展开的手掌倏地紧捏成拳，被固定在半空之中的李小狼几乎同时地发出痛苦的叫声。
那是从心口传来的、被彻底撕碎毁灭的疼痛。
“无论是关于今晚的记忆，还是这份渺小的爱恋，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冰冷无情的女声在夜空中缓缓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蔼—！！1
强大到无法相抗的力量像是将他的灵魂从□□剥离，碾碎了每一根骨头，搅烂了每一寸皮肤，切断了每一根血管，然后再把七零八落的部件塞回到身体里，最后像是丢一个破烂的娃娃般将他丢到了地上。
“……………………”
磕在坚硬水泥地的疼痛唤回了李小狼的些许意志，他好像又听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正在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自己。
“小明同学？小明同学1
李小狼虚弱地抬眼看去，瞧见了那张欣喜的笑脸，就跟那年她半夜偷拿了厨房的鸡腿来找他时的一模一样。
……小乐？
小乐。
他挣扎着向前挪动了半步，想要朝那模糊的影子再近一些。可无论怎么靠近，她看起来还是那么遥远。
……小乐。
他向她伸出了手。
他还有话要对她说。
可那……又会是什么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