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刘家村外，杨戬远远的望了沉香一夜。看着泪流满面的孩子，千年来桀骜不驯的二郎真君，顷刻间觉得自己很懦弱，也很无能。他向玉帝王母进言，想看看此事能从何处入手。看着玉帝王母一副顽固不化的模样，杨戬心中笃定，非得让自家孩子上来闹闹这老两口，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可这孩子，毕竟从小失了母亲，刘彦昌想是多有偏宠，才惯的他如今一副担不起事的性子。这让他如何是好？“简单啊，让你妹妹去见见他”木樨如是说。“真这么简单我用得着问你！”杨戬怒道，“三妹她现在已经没有法力了，去看一眼沉香，说不定会…”会你个头！！木樨一脸嫌弃的看着杨戬，果然，杨戬只要遇上三圣母的事，就他娘的脑子不够用！“大家都是神仙，托个梦您看行不？”木樨友善的微笑着。
杨戬白了她一眼，“那还不是一样……”木樨：………“不过，以神体造个幻境托梦，总比她自己去见要好得多。”妹控！！！！于是，杨戬拎着他的好妹妹去见了沉香，还一脸反派的威胁他妹妹。“你们不能互相触碰到对方的肌肤”“我怕母子亲情的威力会激发他的斗志，到那时，他怕再也不甘心当一个凡人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哒！木樨最嫌弃的就是杨戬这么副口是心非的样子，装也装不像，您说到沉香不甘心做凡人的时候能把您那一脸的期待收一收吗？就这样，杨戬把她妹子送进了沉香的梦里，两人没说两句话又被他提溜回来了……之后他就去刘家村划了道结界。冒充完三圣母之后，一石头砸狗上。狗告诉他沉香从刘家村走出去了……然后杨戬一脸当爹一般的欣慰。
“当时我真想给他两巴掌来着。”木樨如是说。“他们现在在哪儿？”玉鼎听着木樨这一本正经的吐槽，当真有点怀疑他这徒弟是不是在拿着这几千年遛狗的经验溜孩子……“现在嘛，应该是去找牛魔王了。”木樨耸耸肩。“找牛魔王，做什么？”玉鼎问道。木樨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继而又吐槽道“牛魔王抓了他外甥，他这会刚跟着哮天犬去翠云山要人了。”玉鼎思索片刻，由衷的从内心感叹了一下他徒弟千年不变的护短模式。不过呢，这种事情，牵扯越多神通广大的人进来，就越有效率。“哎呀呀呀！这么复杂的心机都被我看出来了，我玉鼎真人真是太聪明了！”木樨：“…………”
玉鼎眼珠一转，继而用他不像本地人的口音郑重的叮嘱到：“你！跟着去！”“我？”木樨嘴角抽搐，“我干嘛去啊！”“哎呀！他下不去手杀人的时候你给他个台阶下嘛！不然多没面子啊，我徒弟可是司法天神！快去去去去去去！！！！！！”说着连推带搡的把木樨往出赶，木樨一句粗口没来得及爆，就被扔了出去。“老身这么大岁数了帮你看娃，一看就看两个！！！”木樨深知，吐槽也不能影响工作进度，继而腾云驾雾的往翠云山方向驶去。玉鼎说的没错，他果然要杀他外甥，还没人拦着他……多尴尬！
“好…好！那你就别怪舅舅心狠了！”杨戬双目微闭，真的……真的没有退路了？没关系，沉香，舅舅会救你的……凝聚法力，杨戬想不出任何能让沉香脱身的办法，却也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破绽。也罢……“清源！！”木樨觉得在这种紧要关头出现显得自己很会踩点。玉鼎一定会夸自己，杨戬松了口气，朝着他翻了个不那么明显的白眼。“你来做什么？”杨戬将三尖两刃刀收到身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沉香一眼。木樨大摇大摆的走到他跟前，“也没什么，就是几个时辰不见有点想你。”杨戬：……哮天犬：！！！四公主：(⊙o⊙)沉香：？？？
众人还没来得及仔细品味这里面的信息量，就见一群花仙子飘然降落。“连你也要来多管闲事。”杨戬背过身去，并不明显的长舒一口气。“二郎神，你可知道，我过几日就要上天，向王母娘娘呈交花草清单了。”“那又怎样？”杨戬冷笑一声，“这件事情，我二郎神没有做错。”“那，那件事呢？”百花仙子的目光里划过一丝狡黠。“盘古开天辟地以后，他的一只眼睛化作了太阳，另一只眼睛化作了月亮，他的睫毛……”睫毛？可不就是给那些眼神不好的月宫宫主看凡间使的嘛！木樨不屑的撇撇嘴。
“别说了！”“好，不说，把沉香放了吧！”奇怪？杨戬这么怕这件事情干嘛？不就是喜欢嫦娥吗？若喜欢嫦娥算是犯了天条，那嫦娥心里有后羿岂不是够死十回的了。想着杨戬前后的反应，木樨恍然大悟，这小子，他是想着如果修改天条的事情不成，就让他的好外甥把这件事捅上去，好歹给他娘求个赦免吧。啧啧啧啧啧啧……这个杨戬！
果然，杨戬顺水推舟的把沉香放了。也罢，逃过此劫，算是给沉香长个记性，他舅舅，可再也不会护着他了。具体要怎么选择，就看这孩子有多少孝心又有多大的造化了。沉香随着百花仙子来到了苏州百花园，夜色阑珊，沉香辗转反侧许久，听着四公主和父亲的对话，愈发难以入眠。四姨母说，只要跑，就有机会。可是他害怕，他怕死。他知道，他的舅舅，是三界第一战神。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权利之高让人瞠目。在自己眼里无所不能的神仙，在他舅舅面前几乎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量。何况是自己…何况是自己呢？
沉香不由得想起刘家村风光如画的杨柳岸，那个为自己轻打折扇的男子，那个走进阴曹地府随手给自己加了二十年阳寿的人。他对自己说，“叫舅舅吧！”他就叫了。即便他知道，舅舅不是叔叔不是姨母，不是任何一个人就可以有的身份，可杨戬说了，自己就照做了。他那么相信这个舅舅，即便父亲告诉他，杨戬就是那个囚禁了自己母亲的人，他也不曾真的有多恨杨戬。可今天呢？他想杀自己…如果没有人拦着，他真的会杀自己吗？“舅……舅？”沉香闭上眼，他还能赌吗？赌那个人不会杀他，赌那个人不会拦着他去救他娘。
月光仍清朗温软，杨戬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紫色的耳坠。指尖触及的地方，顷刻凉薄。“有些事情，是永远也无法补救的。”直到百花开口拿着广寒宫一事威胁他时，他才知道，自己唯一的一点感情，上任三百年来唯一一点自己的感情，也要被别人拿来踩在脚底下的，就像个笑话。杨戬双眸紧闭，第一次觉得这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私情”，也是如此没有意义。“杨戬这么多年来，受过谁的威胁，向谁低过头，你打听过吗？”这是天奴临死前，他给的最后的忠告。事隔不过几月，历历在目。
“哮天犬！”“主人，属下在”“去翠云山”苏州的花仙子们失踪了，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木樨依稀记得杨戬吩咐牛魔王杀百花仙子和刘彦昌父子时的眼神，即便他是从心底笃定，牛魔王没有这个胆子。可那一刻木樨从心底觉得，她欣赏这样的杨戬，永远不给自己留后患的脾气，和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的气度。自然，他不给自己留后患的同时，一般也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百花仙子失踪了，王母娘娘若追究起来……”“她三番五次的帮沉香，该让她长点记性”“要是他们把这件事查到你头上呢？你还抓了一个凡人上天……”“刘彦昌本就是该死的人！至于百花仙子，娘娘哪里会为了她，跟我过不去。”“刘彦昌死不死的跟我没关系，我是说，你不怕将来你外甥学了本事，杀了你给他爹报仇？”杨戬神色里有一闪而过的凄楚，是啊，他是打心底疼这个孩子。三百年了，他在司法天神的位置上坐了三百年，也只有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他才能暂时治标不治本的限制玉帝王母残害众生的手段。从他以三界为局，众人为子走出这一步时，便没想过自己还能活到最后。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能不能别让他，死在自己亲外甥手里……
木樨瞧他神色凄楚，不忍多言。对，任何人任何事他都想好了退路，唯独问到他自己，他是半分打算都没有。也罢，玉鼎真人从一开始就说了，他这个徒弟是从不会给自己留退路的。“杨戬，你还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你记着，我答应你，不干涉你的事情，可我要做什么，你也管不着。”杨戬的神情瞬间冷的像冰，“威胁我？”木樨笑意粲然，“不敢，真君高估木樨了。”自苏醒已近二十年了，归位之日将近，月亮已能感应到自己的灵识。想来不出一年，嫦娥就会将异象上奏天庭。
“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间所有的相遇别离都有道理。你不是无缘无故遇到木樨，木樨也并非毫无缘由的一心想为真君分忧。”杨戬眉头紧锁，心下的疑虑又添了几分。只是他向来是不喜欢将自己的一切跟别人坦诚布公的，所以换位思考，他倒也肯理解木樨有难言之隐。“何处去？”杨戬止住脚步，“去追捕沉香。”你丫的是真不累……木樨看着他脚步匆匆的身影，忽提高了声音。“千万不能让他见三圣母！”杨戬停下脚步，“若他学会了宝莲灯的口诀，可就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杨戬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在华山留下了三口气，应该能拖沉香一段时间。只是杨戬低估了沉香的主角光环……啊不…战斗能力……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沉香这个人看着就让人想低估……三口气一脸欣慰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当舅舅的从此干不过一盏破灯，想想就糟心……
“这个杨婵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教会他宝莲灯的口诀，那我徒弟前面几个月都白折腾了！”木樨第一次表示，她很赞同玉鼎真人的看法……“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不是说，这二郎神和三圣母相依为命数千年。他这妹妹脑子不太够用当哥的不知道？”玉鼎：………“她是遇上沉香爹之后，脑子才不够用的！！！”
木樨作为一只单身狗自然不理解为什么杨婵遇见刘彦昌脑子就不够用了，她知道的是……她得抽空去趟华山，骂她一顿………“喂！”玉鼎拿蒲扇遮住半张脸，一双眼睛充满睿智气息的盯着木樨，“你难道不觉得我那徒弟不择手段，六亲不认，趋炎附势………”“停停停！！！！”木樨巴不得把这些年在杨戬跟前看他干的那堆怀疑她智商的破事情一件一件捅给他师父，问问他是怎么把这倒霉孩子带大的。“玉鼎真人…你信不信，如果让我去杀沉香和刘彦昌，在没有宝莲灯的情况下，我保证半招之内要了他们俩的命。”木樨耸耸肩，“你徒弟呢？三界第一战神，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杀个孩子，换衣服要半柱香，找兵器要半柱香，杀外甥的时候摆个好看的姿势再要半柱香，我要是沉香，我都替他舅舅累的慌，干脆以死谢罪好了。”玉鼎真人满意的点点头，木樨瞥了他一眼。“不要拿你徒弟看他外甥那一脸欣慰看着我，谢谢”
玉鼎：………“那不如……等人把这事儿捅到玉帝王母那里，你就把这活儿接下来，以后你去追捕沉香，让我徒弟歇歇……”“有哪个智障会把这事让天庭知道？”玉鼎干笑了两声，“要是不捅上去，这戏就没法儿唱了。”木樨心领神会，“不如你跟你徒弟说，让他把他的狗借给我，我去替他追杀他外甥，坏人我来做，两全其美，对吧！”“不行不行”玉鼎表示拒绝，“沉香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目标，咱们做戏得做全套的。先别说哮天犬肯不肯跟你，就算把哮天犬借给你，他们看见了，还不是等于你在为杨戬做事。”木樨点点头，“嗯…也对哦…”玉鼎真人摇摇头，神情里有些许无奈。“其实……哮天犬不能借给你，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嗯？什么？”“我这个徒弟吧……不认路”木樨：！！！！
回到真君神殿，却见杨戬难得待在家里。自打知道自己多了个外甥，这厮天上地下窜的比谁都欢。这真君不待在真君神殿，月宫宫主不待在月宫，龙公主不待在龙宫……木樨突然开始纠结凭什么当初她被三界排挤时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叔叔阿姨舅舅替自己劳碌奔波则个………“天庭已经知道了沉香的事。”杨戬眉头紧锁，半喜半忧。喜的是从此以后一切都步入了正途，忧的是他外甥不知天高地厚，私上天庭，如今已被三界通缉。
“沉香去了净坛庙，哮天犬追到那里却被猪八戒给挡了回来。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到紧要关头不好动手。”杨戬主动跟自己说话，倒让木樨一时不知说什么了。“那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木樨走到窗前，望一眼皓月当空。掐指一算，还有一血光之劫未历。“你下不去手我下的去啊！我又不认识猪八戒是谁。”开玩笑，你杨戬哪里怕身败名裂，欠人情这种话拿来哄我。还不是怕自己一时心软露出破绽。“哪吒已经为此事被罚面壁，你也不希望牵扯太多无辜的人进来吧。”木樨递了杯茶给他。“以后有什么事，让我帮你去做吧！”杨戬心底一软，面色上却依然清冷。“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也知道我和玉鼎真人交情不浅，你师父总不会害你。”木樨知道，搬出他师父，百试不爽。
三人……确切的说是两人一狗行至净坛庙，杨戬让哮天犬去找沉香出来。不消片刻，哮天犬就像一条疯狗一样横冲直撞的跑了出来。“真君，你的狗疯了……”杨戬：………正说着，沉香等人也到了。“主人，主人你看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木樨将沉香引领时尚的发型尽收眼底，然后就和哮天犬一起笑成了……杨戬强忍住笑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家倒霉孩子。“你不是说，他已经是佛门中人了吗？”猪八戒心虚的应着：“这一半已经剃了，你不能动，剩下的一半还不是佛祖的。”
木樨看着沉香这副模样，不禁瞥了瞥身边的杨戬，“得，你杨家差点断后了……”杨戬：………“杨戬，你要抓的是我，放了八太子。”杨戬对着沉香冷笑两声“放心，一个也跑不了。”沉香从腰间拔出长剑，“玉帝王母让你抓我上天庭以儆效尤，我若死了，你们的目的就达不到了。”沉香你脑子有坑……只要杀了你，目的就达到了。木樨咳咳的笑了两声，拱手对猪八戒一作揖，“净坛使者，我家真君无意与您为敌，只是捉拿沉香的通缉令已经下达三界。这玉帝和王母的面子您总得给吧，您若执意不交出沉香，我家真君也是为难。”该客套还得客套两句，毕竟从她听玉鼎真人念叨的那些八卦里分析，这个净坛使者对杨家恩情不浅。杨戬当然要一副做派，反派到底，她还是得替他兜着点儿。“我若是不管，对不起师父这两个字啊！”猪八戒不说本事大不大，对沉香的这份心意却从来不假。
“师父，你身上有没有仁慈的法力。用你的法力加我的口诀对付他！”靠！宝莲灯！木樨还是怵了那么一瞬间……毕竟是女娲娘娘的上古神灯，玉鼎真人说过，三圣母有了这盏灯，连杨戬也未必是她的对手。若不是华山一战为保护刘彦昌父子，三圣母也不至于惨败………当然，她哥要是不放水，只会更惨。沉香催动口诀，宝莲灯瞬间发出七彩光芒。杨戬折扇一挥，对抗着宝莲灯的法力。也罢！木樨唤出逝水鞭，施法挡在杨戬身前，毕竟伤势才刚刚痊愈不久，不多时，木樨败下阵来。哮天犬被宝莲灯震的不知道飞到了哪里，木樨亦是一口鲜血喷出。“木樨”杨戬一把扶住他，“走！”行至云头，杨戬替他把脉。自华山被九天玄火伤了元神，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替他修补。这厮今日是疯魔了！一个宝莲灯，又能将他二郎神如何，末了也不过让他受点内伤罢了。
幸亏猪八戒伤了元气法力微弱，否则不是要他七年的功夫白费了。“你这又是何苦？”杨戬的语气说不上是责备还是关怀。“我…我欠你人情啊…应该的……”木樨话音未落就晕了过去。杨戬愣了愣，他说……欠自己人情？若是华山一事，本是自家妹妹的事情伤及无辜，自己救了他又算什么人情？这个木樨，来历不明又总是做一些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师父与他究竟有何渊源甚至不能跟他这个徒弟明说的？杨戬只得回了真君神殿，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