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倒春寒》第三幕第一场第一次，action1
日渐黄昏，暴雨。
“咚咚咚——”
正在厨房炒菜的李洁听到一串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李洁喊了句：“来了来了，别敲了。”她将锅里的菜快速倒进盘子里，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把，走出去开门。
李洁喊着：“谁啊？”拉开木门，就见一个湿淋淋的水人站在门外，一身不符合季节的夏装，袖子裤脚还在滴水。再往上看去，来人低着头，只让李洁见着一对失去血色的嘴唇，和着雨水抖个不停。
李洁迟疑一下，问道：“……有什么事吗？”
来人抬起头，是一张端正的脸，只是有些苍白憔悴，说：“我找张……张建民。”
李洁说：“建明他还没回来了，你……要不你先进来吧，外头怪冷的。”
李洁把人领了进来，安置在一张凳子上，她从毛巾架上挑了匹旧毛巾递给男人，悄悄看了眼男人的脸。
“哦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李洁找了个搪瓷缸子出来，洗干净，倒了点热水，放在桌上。
还未等男人回答，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张建民一边用力甩掉雨伞面上的水珠，一边走进来：“阿洁，我回来了。”他抬起头，看到客厅里的不速之客，登时愣祝
男人慢慢从凳子上站起身，亦是凝视着张建民。
张建民低声问：“易杰？”
宁放坐在监视器前，嘴角下撇，眉毛拧成一团，一派肃容。屋子里的戏明明已经超过预定内容，但宁放没喊卡，其他人亦是一声不敢吭，任由几个主演演下去。小许站在一旁，急得脑门上了火。
大寒天拍雨戏都是折磨演员，更别说还是季云真这种衣衫单薄淋个彻底的。早前拍《谣水往事》时受的寒都不知道养没养回来，现在又要遭这个罪，把小许担心得不行。一大早就起床熬了大锅浓姜汤，用保温桶盛着带到片场来。
小许就巴巴着祈祷这些戏赶紧拍完，最好一次就过，省得来回折腾季云真。可戏都已经过完，还不见停，直把小许急出火，又不能出声，真真一句话憋死大老爷们。
过了好一会儿，宁放终于开口叫停。
小许立马拎着保暖大衣和保温桶冲了上去，那架势，大概只有商场打折时前去抢购的大妈才能与之媲美了。
苏樾走到宁放身后坐下，跟着一起看回放，问道：“宁导，怎么样？这雨戏可怪磨人的，能过就过吧。”
宁放听了，没说话，苏樾也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内容来，只好安静地看屏幕。倒是芦庄生叹了口气：“可惜了埃”
苏樾问道：“芦老师，怎么了？”
芦庄生说：“云真这些年真的是活生生被浪费了。”
宁放抿着唇，还是不说话。
芦庄生看了宁放一眼，笑道：“现在知道自己捡着宝了吧，我之前怎么说的。”
监视器屏幕上正好回放到“易杰”站起来看向“张建民”，二号摄影机给了季云真一个脸部特写，季云真的脸完全撑住了16:9大屏幕的放大检验，而那一双眼睛也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易杰对张建民日久的思念、见面的欣喜、得知对方娶妻生子而感到的背叛、衣衫褴褛的自卑踌躇，全部浓缩在这一眼中。
就连宁放，也不由深受感染，红了眼眶。
宁放心里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季云真，已经不是“孟生”了，他的演技，早已更上一层楼。当年曹珂新盛赞季云真，宁放心里是不信服的。曹珂新是业内出了名的会□□演员，就是个动物他都能教出戏精来，更何况是季云真。宁放承认季云真有点灵气，但完全不到曹珂新说的那种水平。宁放觉得曹珂新就是因为喜欢季云真，才硬吹季云真的天赋。于是更加看季云真不顺眼了。
这些年，他自己当了导演，主导整部影片，才明白过来，一个能收能放，全身心融入角色的演员有多难得。
季云真的状态很好。
听着芦庄生的挤兑，宁放还在硬抗：“有你夸就行了，否则他就真的要飘起来了。”
芦庄生说：“你是导演，分量不一样！我有什么时候是不夸他的吗？”
裹着羽绒服，手里还握着保温杯的季云真这时走了过来。
芦庄生问道：“云真啊，没事儿吧。”
季云真摇摇头：“没事，扛得祝”
芦庄生拍拍身边的座位，让季云真坐。
季云真坐下来后，看向宁放：“导演……”
宁放忽然说：“你知道的，本来我是不同意让你来演易杰，我属意的是罗向南。资方那边强烈要求得用你，我才答应。”
芦庄生瞪了宁放一眼，不知道他干嘛突然提起这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季云真也不生气，点头说：“我明白。”
在场四人登时沉默，对其中弯绕心照不宣。
紧接着，宁放却说：“但你用实力打了我的脸，你能把易杰演好。不，你就是易杰。”
季云真蓦地抬眼，讶然看向宁放。
芦庄生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他就怕宁放又要说什么得罪人的话。宁放这小子，跟着曹珂新，技巧审美学到了，性子也学了十成十，说话不带拐弯的。曹珂新那老家伙是混上去了，谁都要看他颜色，可宁放还要在圈子里漂呢。
宁放和季云真，都是曹珂新带出来的人。对于芦庄生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谁都不好过。在《禁色》里时，宁放是倔，季云真是直，两人碰一起，有曹珂新镇着，倒能乖乖听话。曹珂新一不在，打起来都能。
现在宁放收敛了不少，季云真也磨平了不少棱角。
要是真能就此把酒言和，那是芦庄生最乐意看到的。
宁放难得放低了姿态说这种话，对象还是季云真，被其他人围观一阵尴尬得不行，怒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准备下一场戏去。”
宁放此话一出，竖起耳朵偷听的人顿作鸟兽散，知道上一条戏是过了。
接下来好几场在张建民家的戏都是易杰和李洁相关的，很是有些少儿不宜的场面。剧本里原本是写易杰和李洁不顾张白鸽在家，也要偷情，而且两者就只隔着一道门。拍的时候是分场次拍的，扮演张白鸽的小女孩也不知道这场戏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跟着导演和母亲的指导做出反应。
晚上回到酒店，季云真累得不行。
拍宁放的戏，强度和拍《谣水往事》没得比。宁放要求高，一场戏重拍几十遍也有。
季云真躺倒在床上，小许撸了袖子，拿着瓶精油过来给季云真按摩。
季云真说：“别忙活了。明天不是要坐车回家？你行李都没收拾。”
小许说：“哥，我把车票退了。”
季云真一听，立马从床上翻坐了起来，“好好的为什么退了车票？过几天就是年三十，你这是不准备回家过年了吗？”
小许说：“对，我不回去了。”
季云真说：“怎么，和你爸吵架了？”
小许摇头：“没有，我和我爹说了，他也赞成我留下来。”
季云真听得一头雾水：“我没说你回家过年就不发工资吧。”
小许急了，说道：“哥，和这些都没关系，我就是不想留你一个人在剧组！你都不知道他们……他们有多坏1
季云真听后，心微沉，问道：“有人给你气受了？”
小许摇头，又点头，忍不住对季云真和盘托出。
《倒春寒》里主要的服化道部门是宁放带进来的班底，但掌管后勤的却都是辉耀的人。一开始小许去领季云真的盒饭，发现盒饭内容比他们在《谣水往事》时还要寒酸。他以为是剧组财政紧张，要把钱都节省下来放在重要的地方。在《谣水往事》剧组时，他就经常听到导演抱怨没钱。但后来有一次，他发现就连跑龙套的路人甲领到的盒饭都比季云真丰盛，他才意识到饭菜不佳不是要勒紧裤腰带，而是只有季云真吃得不好而已。
季云真住的酒店房间是临街的，楼下有不少商铺和夜宵摊位，白天夜里都非常喧闹。季云真拍戏累，晚上回来了想早点休息都不成。小许和安排住宿的人反映，想要换个更安静的房间，却被讥讽要求太多，还说大家都是这么住，怎么就季云真受不了。
其他细枝末节上的事就更多了。
那些场务、小助理们也是抱成一团。有好几次小许看到他们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一见自己走近了，就立马不说了。小许撞见过一次他们说季云真坏话，后来干脆全不和他们接触了。
季云真听完，闭了闭眼睛，拍拍小许的肩膀：“想留下就留下吧。”
小许说：“哥，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1
季云真说：“我都不认识他们，何必因为以后可能都碰不到面的人生气呢。”
小许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来。
季云真安慰他说：“这几天我看你对化妆好像很感兴趣，明天我带你和兰姐认识认识，她可是有名的化妆师。”
被季云真一打岔，小许脑袋就转向了：“碍…也，也不是很感兴趣，就是觉得挺神奇的，上完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1
季云真笑了笑：“你要是真喜欢，以后可以多钻研钻研，也是一门吃饭的手艺。既然你也不走了，继续按摩吧，我腰那儿有点疼。”
小许忙向季云真的腰部看去，“是不是拍床戏的时候扭到腰啦。”
季云真被小许这么直白的话噎了下，“额……是吧。”
小许一下把季云真推倒，：“哥你躺好，我给你按按。”
季云真一阵无语，他也是天天锻炼的，怎么在小许手里就这么“无力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