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02
小许本来是打算晚饭前煲汤给季云真喝，但是季云真突然有了饭约，只好提前到中午。
季云真下午四点就结束了今天的拍摄。他先回了剧组租的农家乐小屋，睡了一会儿，才开车到附近的镇子上。出发前他给张康元发定位，约在镇上的一个大排档见面。也不知道张康元是在哪等着的，接到定位后，到的居然比他还早。
那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近八点。大排档的客人不少，掌柜的吆喝声，烧烤架上腾腾的热气，熙熙攘攘的竟让冬夜感觉不那么寒冷。
张康元从车上下来，等了一会儿后，有些难耐地跺了跺冻僵的脚。他左右望了望，没有看到期待的人影，心想季云真不至于这么晃点他。又过了一阵儿，他的手也冻得有些麻木了，终于看到一个疑似季云真的人影从街对面的一辆车上下来，朝这边走来。
季云真头发剃得很短，露出两侧青色的鬓角。他是天生上镜的电影脸，棱角性感，鼻梁笔直，眼窝微凹，缀一双星河灿烂的眼睛。昏黄的路灯从一侧照过来，将他一张脸涂抹得深邃隐忍。
张康元和季云真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从季云真壮士扼腕，付出巨大代价离开辉耀后，张康元和季云真彻底断了联系。他也是没脸见季云真的。
来之前，他已经准备好了几套说辞。他想这些年来，季云真一定过得很辛苦，接不到什么工作，戏也没办法拍，收入窘迫，捉襟见肘。有一阵子，他听别人说，季云真甚至因为生计问题出现在建筑工地。所以，报酬一定要定得高，更不能用施舍的语气。他还设想了季云真怨天尤人的愤怒，预备着如何安抚季云真。
但现在，看到面前的季云真，张康元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季云真一如当年离开时那么英俊逼人、身姿挺拔，甚至比年轻时更多了一份难以捉摸的沉静。他往那一站，就是一帧电影画面。
张康元瞬间对自己这趟差事的成功率降到了最低期望值。苏樾真该亲自来见见季云真，季云真变得太多了。
不过，张康元知道苏樾不敢，苏樾心里也是有鬼的。
季云真率先找了个位置坐下，脱了羽绒服挂在椅子上，看向张康元：“愣着干什么，坐埃”
大经纪人被季云真喊得一怔，沉默坐在季云真对面。季云真招来老板点单。
“羊肉串20串、牛肉串20串、骨肉相连10串，鸡翅、炒花哈和年糕也来点……”季云真驾轻就熟地点餐，瞥了张康元一眼：“想吃什么自己看看，桌上贴着菜单。”
张康元皱着眉头：“吃这么多烧烤，上火对嗓子不好，还容易冒痘。”说完，没等季云真回应，张康元自己都觉得刚才那话不合适，飞快点了几份素菜应付尴尬。
季云真哼笑一声，意味不明。
张康元清了清嗓子，他觉得不能这么被季云真压制下去了，他得主动出击。
张康元：“咳，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季云真：“有戏拍拍戏，没戏拍在家待着。”
张康元：“哦，你现在拍的这个片子是什么题材的？”
季云真：“辉耀打听我的片子做什么？”
张康元：“云真，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云真：“是不是都没什么要紧。”
张康元：“云真……”
季云真：“张哥，客套话免了，我知道你来找我也不是为了叙旧。开门见山吧，辉耀找我有什么事，确切点说，苏樾找我什么事？”
身材微胖的大排档老板手里托着两个大托盘，如穿花蝴蝶般飞快给各桌上菜。
“您的烧烤来了！鸡翅和骨肉相连还得等等哈1
季云真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手法利落地剔肉，他手指修长，握东西的姿态则尤其好看。
张康元神色复杂地看了季云真一眼。
张康元：“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没错，这次是公司想找你合作。”
季云真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辉耀，合作，这两个词拆开我认识，合起来恕我无法理解。”
张康元叹了口气：“云真，你先别急着恼。是这样，公司投资了一部片子，导演宁放，编剧芦庄生，摄影和服化道都是合作了多年的老班底，实力有保障。”
听到熟悉的名字，季云真手一顿，然后夹了筷子孜然羊肉放到嘴里。
张康元：“芦庄生你是知道的，和曹导合作过多次的大编剧。公司为了请他出山可以说是用尽了办法。但芦庄生就提了一个要求，要你来出演男二号。”
季云真：“芦编真这么说？”
张康元心里一动，听季云真这语气，果然是有些动摇了。看来还是打感情牌最有用！但下一秒他就听到季云真说，“男一号是苏樾吧。”甚至不是疑问口气，而是肯定句。
季云真在张康元震动的眼神下又吃了几口羊肉，和两片辣年糕。
季云真：“当年发生了什么，张哥你是知道的。苏樾对我做过什么，你也是知道的。辉耀后来又是怎么搞我，也不用我多说了。现在，要我参演辉耀投资的片子，还给苏樾作配。谁给他的脸？乔震威？”
听到季云真说那个名字，张康元脸颊肉抖了一下。
“芦编当年确实挺欣赏我，但我和他的交情还没到这种地步。说他为了我出山，我可担不起这名头。”
“别啊，云真。芦编确实非常看好你出演。”
季云真嘴角划一个轻柔的弧度：“我要是没猜错，这片子是要拿来冲奖的吧。宁放，芦庄生，都是得过大奖提名的。你们要捧苏樾拿哪座国际a类影帝奖杯。沃尔皮杯？金棕榈？还是银熊？”
张康元在震惊中慢慢张大了嘴巴，然后蓦地闭上。
话到这一步，张康元感觉这场谈判已经彻底失败了。他们对季云真的认知是错误的，彻头彻尾错误的。
季云真话还没说完，“我猜，是金棕榈吧，是不是？”
张康元瞳孔微张，季云真是怎么猜到的！
看到张康元的表情，季云真都不需要什么确切回答了。
他嘲讽地笑了声：“曹导前年拿了金棕榈终身成就奖，苏樾能从某种渠道提前知晓曹导是今年戛纳评委会主席也不是不可能，三大对奖项的评选向来是偏重该年评委的口味喜好，曹导的影响力毋庸置疑。你们想让我给苏樾抬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暗示曹导，我和苏樾已经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吧。一整套的曹导熟人班底，不给苏樾影帝都说不过去了。”
张康元下意识紧抿了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当初他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也非常震惊，不止震惊于辉耀高层们的天真，还有苏樾的无所不用其极。不用想都知道这法子是谁琢磨出来的。季云真离开辉耀这么多年了，辉耀又是竭尽全力打压他，到处给他使绊子，穿小鞋。也只有苏樾，这个季云真的前男友，心里还觉得季云真会给他一如既往的爱。
季云真情绪并不激烈，最夸张也不过是嘲讽。拍桌子大叫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这些年，季云真的脾气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他犯不着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动怒。
“张哥，吃啊，再不吃就凉了。”
“……哦哦。”
夹过几片烫油麦菜，张康元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季云真这些年心气非但没被压垮，气场反而越来越强了。在他面前，自己这个年长十几岁的大老爷们仿佛是被教导主任训话的小学生。
一顿饱食，张康元没吃多少，大多进了季云真肚子，看得张康元一愣一愣。张康元这几年都在带女艺人，女明星们为了保持身材，上镜好看，恨不得一天只吃一餐，一餐只吃蔬菜。季云真这种肉食动物的食量让他大开眼界。
季云真点了根烟，抬起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整个人向后靠，舒展地坐着。喷吐而出的缭绕烟雾模糊了他面部的棱角，让他整个人仿佛一下温柔、忧郁起来，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野性。
张康元不由多看两眼，暗暗心惊。
季云真抽了两口烟，看向张康元：“辉耀怎么让你来当说客，明知道你脸皮子薄，干不来这缺德事。”
张康元知道事情办砸，反而破罐子破摔了，“是苏樾找的我，我也想趁这个机会见见你。”
季云真说：“你现在见到了，可以回去了。”
张康元长叹一声，说：“云真，我跟你说心里话。我知道要你出演这部影片很为难。但对你来说，这是个好机会。没错，你出道的时候确实很红，很风光。但这个圈子就是这么喜新厌旧，你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主流市场和公众视野了，观众会忘了你，品牌广告主会忘了你，行业也会忘了你。你是演技派，但还没有到独一无二的程度，导演挑人不是非你不可！更何况现在是流量至上，你连曝光都没有，怎么和其他人比？我想你是明白自己处境的，宁放、芦庄生这样的组合，你舍得放弃吗？这或许会是你接下来十年，甚至二十年内能拿到的最好资源。以后再想合作是千难万难了。你恨公司这些年对你的做法，那你完全还可以趁这个机会向公司多讨点好处。”
“云真，不要跟自己过不去。面子上的难，忍一忍就过去了。等这个片子上映，以你的实力，事业回春是板上钉钉的事。”
“苏樾想拿影帝，你就帮他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