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生物钟将钟皓洋唤醒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
他睁开眼，映入眼眶的便是落地窗上斑驳的丝丝雨痕。再往远望，天空阴沉沉的样子像极了电影里末日来临的前兆。他揉了揉眼眶，披上睡袍起床。
洗漱完，他趿拉着步子往楼下走。刚拐到餐厅，就看见许滟乔正背对着他，一只手举着手机说话，另一只手则拿着筷子在锅里扒拉。
今天是周五，餐桌不出意外撤掉了那块印着浅黄色小花的桌布，新换了一块粉色格纹的。那瓶开败的百合也被换成了另一种花苞初绽，他叫不出名字的花。
他拉开椅子，厨房断断续续传来许滟乔的声音。
“妈，你现在不能什么事都顺着我爸，他现在是个病人。医生都说了，这个病没有特效药，只能靠自觉来预防。你必须天天监督他锻炼，不然很容易复发的。”
“行了行了，我这儿做饭呢，等会儿再和你说。”许滟乔挂了电话。
锅里，煮熟的牛肉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许滟乔关掉火，拿出三个碗准备盛面。
钟皓洋看着她的背影，倚着门框问：“出什么事了？”
“诶？老公你下来了？”许滟乔意外，再一看墙上的表，直喊糟糕。“完了完了，忘喊小雪起床了。老公你先自己盛，我去上楼喊小雪。”她把碗往他手上一放，急匆匆往楼上跑。
钟皓洋只好依吩咐行事，盛好面条坐了下来。
几分钟后，许滟乔拉着还迷迷糊糊的钟雪下了楼。
“爸爸早安。”她对钟皓洋打了个招呼。
“早。”
钟雪打了个哈欠，待看清今天的早饭是她最爱的牛肉面时，开心的立刻清醒。她冲对面的许滟乔比了个大大的心：“谢谢我全世界最好的妈妈给我煮全世界最好吃的牛肉面！”
许滟乔被亲闺女的马屁拍的一笑：“行了别贫，赶紧吃。今天外面雨不小，等下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小赵已经在路上了，让小雪坐我的车，送完她我再去公司。”钟皓洋道。
“那我坐爸爸的车。”钟雪吃了一大口的面。
“不用，你上班要紧。”许滟乔抽了张纸巾递给女儿，“我送完她直接去我妈家。”
“刚才是妈的电话吧。”钟皓洋问。
知道他听见了，许滟乔点头。不过还是顾忌着孩子在场，尽可能说的委婉了些：“昨晚我爸头有点晕，我妈要打120，我爸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
事实上，许父为了不去医院，直接把许母的手机给摔坏了。
“那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现在没事了，我妈说人挺精神的。”
腊月二十七的晚上，许父突犯脑梗。紧急送往医院后，因救治的及时，只在左脚落下了轻微的后遗症，走路需要拄拐。
但出院时医生再三叮嘱，因许父身材肥胖，且有多年吸烟史，最好赶快戒烟，多加锻炼，不然一旦再次复发，会有生命危险。
“妈妈，我今天放学也去看看外公吧。”钟雪一边擦嘴一边说，“反正学校和外公家离得也不远，要不你来接我，要不我自己坐公交去。”
“还是我去接你吧，”许滟乔说，“到时候你多劝劝你姥爷，他现在最听你的话。”
“没问题！”
“那晚上我下班了也过去一趟吧，今天就在那边住。”钟皓洋说。
“公司最近不是很忙么，不用特意跑一趟的。”许滟乔十分心疼。昨晚是钟皓洋一周内唯一有时间回家睡的一天，前些日子忙的都在公司凑合，她还给送了好几回饭。
“没事，基本都忙完了。”钟皓洋看了眼手机，小赵给他发了快到的消息。“小赵到了，我上楼换衣服。”
“好，爸爸晚上见。”
“晚上见。”
到了公司，特助方怀宇已经就位。他按照习惯为钟皓洋送上一杯咖啡，又将今日的行程安排通告了一遍。
“钟总，今天上午九点半您需要参加采购部和销售部的月会，下午约了荣信的小张总打球，晚餐帮您定了第一所的位子。您看还有什么吩咐？”方怀宇比他小五岁，大学一毕业就进了鸿安，没多久就被推荐成他的特助，一干就是七年。
“帮我推了和小张总的打球，”钟皓洋衡量了一下，“餐位也退了，今天晚上我去许家。”
方怀宇一愣：“那下午您有别的安排吗？”
“下午……我去趟k大，那边有个合作意向，我去见见。”
“好的，”方怀宇点头，准备转身又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钟总，法务部的刘经理刚才在电梯碰见我，问我您上午有没有时间见他。”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方怀宇离开后，钟皓洋对着桌上的咖啡发了会呆。说是发呆，其实也不完全是，至少他清楚的知道刘经理今天为什么要见他，他还能思考是今天见，还是再过两天。
半晌，他抿了一口咖啡，拨通内线，喊刘经理上来。
刘经理来的很快，他今年四十多岁，头发已然秃了一半，一眼看去锃亮的可以当镜子来照。和多数人不一样，他对自己的秃头毫不避讳，反而经常欣慰的和别人说他生的是女儿，秃头的基因终于被终结了。
他不是空手而来，怀里抱着一沓的文件。挑了最上面的一个递给钟皓洋，拉开椅子坐下。
“钟总，这是我一个人拟出来的初版，我跟您保证，现在就您知我知老天爷知。”
他紧张又好奇的搓了搓手：“按您之前交代我的，多给，四六分。望春路那栋别墅直接过到您女儿名下。”
钟皓洋快速翻阅，大致扫了眼财产分割的部分，然后翻到了抚养权那页。
“这个抚养权……”他话说了一半。
“钟总想要？”刘经理有点吃惊，历来离婚这种事，对男方来说，都是能不要孩子就不要孩子。何况像钟皓洋这种有钱有颜又年轻的成功人士，离了以后又不缺女人给他生。
要是儿子也就算了，能当个接班人培养。可钟雪是女儿啊，当然还是给一大笔钱，由母亲照顾更合适。
说实话，钟皓洋自己都不知道想不想要。
他想起刚才一家三口的早餐，今晚约好的许家会面，脑子里一片乱麻。沉默片刻，还是选择将手上这份文件扔进了一旁的碎纸机。
他没去看刘经理是什么表情，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影视剧里霸总的动作并没有让他也跟着霸气起来，钟皓洋身上还是常年累月的那种温和气质。
“刘经理，”他看向他，“出于信任，我不希望今天这件事还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刘经理看着碎纸机重重叹了口气，他好心劝道：“这个您放心，职业道德我还是有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钟总考虑清楚，要是您有离的心思，还是要尽早离，不然等鸿安进一步扩大规模或者上市，那时候再离，您出的血就不是现在这几滴了。”
午饭时，钟皓洋拨通了他读研究生时带他的导师的电话。导师姓周，是k大历史系的教授。电话里，他很是爽快的和钟皓洋约好了下午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钟皓洋当年是保送生，本科依父愿学了工商管理，读研时背着父亲学了历史。研究生毕业那年，钟家父母车祸离世，他别无选择的接手了父亲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成了周教授最看不上的那种浑身都是铜臭味的商人。
有趣的是，再有一身清高的文人傲骨，一旦对上自己的孩子，多半也都是要让步的。
周教授的儿子学室内设计出身，前不久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如今最迫切的就是想拿下一个大客户打出名声。巧的是，钟皓洋的鸿安就是这个香饽饽。
鸿安以酒店发家，时至今日几乎承包了k市三分之二的酒店业务。借着k市各类高校的聚集和政府大力扶持开发的旅游业，这些年扩张迅速，在周围几个城市也站稳了脚跟。
如果能拿下鸿安的业务，周教授的儿子就完全不用愁了。也难怪他能说服他父亲，让周教授主动联系他，露出想合作的意愿。
钟皓洋对此无所谓，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当场应下，只说抽空再联系。今天想起这事，也不过是因为想到晚上要去许家，想下午让自己轻松一点。
k大是全国顶尖的综合大学，亦是k市占地面积最大的高校。在大门登记了车牌号后，钟皓洋一路向西行驶，拐了两次弯，停在了综合应用1楼和2楼之间。
前方不远，不知道哪个专业的学生准备搞活动，乌泱泱的一群人正在支一个红色的遮阳棚，一下子就把不算很宽的路堵了一半。
钟皓洋十几年没有回过母校，没想到母校的变化会这么大——一眼望去，几栋教学楼的外观全部重新装修了一番，上学时吐槽多次设计不合理的植物景观被清理干净，换上了简单雅致的新品种。
周教授说的逸夫3楼，好像以前并没有？
车外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偶有几个注意到了这辆价值不菲的黑车，纷纷多看一眼。
钟皓洋降下车窗，随口叫住了刚刚走到他后视镜位置的人。
“这位同学，请问逸夫3楼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