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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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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顾铎, 虞知鸿第一句话便问他:“钱给郎中了么?”

    ——果然忘了。

    顾铎又一闪而过地飞出门去,急匆匆撂下一锭银子,在郎中“等会我还没找钱”的喊声中,无情关门, 飞了回来。

    郎中赶紧改喊:“明天记得叫我来换药!”

    然后是刚刚那大娘说:“哎, 里边是哥俩?那感情真好。要是我家大柱二柱也这么懂事, 我可得烧高香了……”

    掺着门外的嘈杂,顾铎听见自己问:“你……怎么样了。”

    虞知鸿靠在床头,向他招了招手, 温声道:“伤筋动骨, 轻则一百天,重则好不了, 要看运气。无论如何, 你都无需太在意。”

    虞知鸿是想叫这人过来说话,顾铎却搂搂抱抱惯了,会错了意, 熟门熟路地抱了上去。

    他贯来不懂话里有话,这时竟觉察到什么, 声音有一点闷:“……他医术不好, 我带你回去找军医。”

    虞知鸿像摸小动物似的, 在他后背上顺了顺, 说:“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

    顾铎说:“你不用安慰我, 应该我安慰你。”

    虞知鸿便从善如流道:“好, 你来。”

    顾铎从他怀里爬起来,一本正经地四目相对……然后张嘴又闭嘴、闭嘴又张嘴,迟迟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安慰”这玩意长得是扁是圆, 词穷得堪比王誉的荷包。

    半天,他只憋出来一句:“没事的……?”

    笑意按捺不住,从虞知鸿的喉咙里滚了出来:“嗯,我没事。”

    顾铎:“……”

    虞知鸿说:“所以不用担心。我伤口有炎症,请了郎中明后两日来换药,须得在这暂住。你去集市买些需要的东西吧。”

    顾铎替虞知鸿慌乱了半天,结果发现人家自己倒挺冷静,把事情安排得井然有序,不慌不乱。

    他于是也镇静下来:“哦。”

    虞知鸿说:“去吧,让我自己待会。”

    顾铎的脑子还是有点浆糊,他直挺挺出了客栈,连路都没问,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全靠运气找到酒楼和成衣店,买了

    两套新衣,还有直接能吃的饭食。

    回到客栈周围,刚刚那位大娘正抄着鸡毛掸子冲出来,高声尖叫道:“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咋的,几天不削都想上天了?!”

    两个半大小孩蔫唧唧地并排站着,靠左的那个一咬牙,说:“娘,都是我带哥逃学的,您要打就打我。”

    靠右的说:“不是,我是老大,他听我的。”

    大娘怒道:“着什么急,还跑得了你俩?说,都去哪了。”

    老幺说:“……去喝酒了。”

    老大赶紧道:“怪我!是我要去的!”

    大娘:“喝了多少!”

    老幺哆哆嗦嗦举起手:“一,一斤……”

    大娘怒不可遏,一顿连打带削,好不热闹。在客栈住宿的、吃饭的,路过的隔壁的,统统抻着脖子看热闹,间或有人评论:“小小年纪,量还不错嘛。”

    顾铎混在看热闹的人堆里,有如醍醐灌顶,一直堵在心口的话终于顺了出来:“都怪我。虞知鸿以前和瑞王闹别扭,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要不是我信了十七,他根本……”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虞知鸿了。

    夕阳西下,人影长长地投在地上,家长里短都像是皮影唱大戏。

    顾铎一脚踩进别人的戏台子,身法矫健,飞奔进客栈。他一路上恰到好处地穿过人群,没撞到人,但是吓着好几个,遭了几句骂,背上还挨了一记白菜帮子。

    回到房间,虞知鸿还躺在那,看到气喘吁吁的顾铎,惊讶道:“你怎么……”

    他才开口,顾铎已经携着买来的东西冲上前,一块扑了他满身,严肃宣告道:“虞知鸿,你……要是真的怎么了,我照顾你一辈子!”

    虞知鸿抬起的手一顿,心跳好像少了一拍。

    然后,他轻声说:“我闻到烧鸡的味道了。”

    顾铎说:“对啊,我买的。”

    虞知鸿拍拍他:“正好,我饿了。还买了什么?”

    顾铎依次打开袋子,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介绍完,刚刚那番没头没尾的宣誓也就烟也雾也地被忘掉了。

    虞知鸿好像听得认真,还会点一点头,适时地给

    出一点反馈,心里却在想:“我不能借此困住他。”

    而且,他这一辈子,也早就许过“别人”了。

    可贤王殿下还是低估了顾铎的行动力。

    话是说一半就忘了,没有后文;想做的事,却被他牢牢地记在心里——吃完饭,这人就跑去找店小二退了自己的房,占据了虞知鸿床边的脚踏。

    虞知鸿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铎一本认真:“我陪你睡觉啊。”

    虞知鸿叫他重新订一间。顾铎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空房了。”

    脸都没红一下,很是超常发挥。

    虞知鸿:“……”

    这样偏远的小县城,哪可能人满为患。怎奈顾铎一脸理直气壮,两人僵持片刻,最后,到底是虞知鸿妥协道:“你至少上来睡。”

    哪知顾铎寸步不让:“我睡觉不老实,我怕压到你。压坏了怎么办。”

    虞知鸿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纸糊的。”

    顾铎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赞同地点点头,跑题地夸道:“确实,纸糊不出来你这么好看的。”

    虞知鸿:“……”

    左右仗也打完了,顾铎将投在战事上的精力回收再利用,统统挪给虞知鸿,毫无保留地围着他转。

    虞知鸿委实消受不住,晚上早早阖眼,一早睡醒,就把这人撵出去逛街。

    顾铎出门也没闲着,直奔医馆,找到昨天的郎中,虚心好学地问:“虞……我哥的腿断了,我应该怎么办?”

    “是你啊。”郎中认出他,先翻腾一通钱匣,找还了昨天多给的钱,“唔,你先把银子拿回去。然后呢,多听你兄长的话。万一惹他生气,你就撒个娇,我看他脾气挺好,不会和你计较。”

    顾铎:“……撒娇?”

    郎中说:“对,你不会么?那我叫你,先好好叫一声哥哥,然后认个错,说几句软话。”

    顾铎困惑道:“我……撒个娇,他就能好了?”

    “啊。”郎中恍然笑了,“你是担心他呢?你这孩子,脑子烧坏了,对你兄长倒是有心。”

    顾铎:“?”

    郎中:“这个嘛,你也不用太担心。

    你兄长还是你兄长,人生在世,意外都是难免的,往后习惯就好了,不用害怕。”

    顾铎:“???”

    顾铎:“不是,你等会,我怎么就脑子烧坏了?”

    郎中道:“你兄长告诉我的。嗐,这算什么,我们这些行医的,见多了小时候发烧、烧坏脑子的。你这样说话清楚能跑会跳的,已经不错了。”

    想了想,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不过呢,你兄长着实辛苦,拉扯你这些年,仪表堂堂的一个人也没讨着媳妇。你往后记得多孝敬他,懂事些,好让他早日给你娶个嫂子,也有个贴心体己人儿。”

    顾铎:“……”

    没想到,虞知鸿这浓眉大眼的,还挺会胡编乱造的!

    郎中:“哎,来都来了,别空着手。这是你兄长的药,还有他以后用的手杖,你一起拿回去。”

    顾铎憋着气交了银子,临走前,看他脸色奇差,郎中还打趣:“你也挺俊的,以后也能娶媳妇。”

    顾铎:“……”完全没有受到安慰。

    他径直回到客栈,越想越觉得糟心,一见到虞知鸿,劈头盖脸地质问道:“虞知鸿!你为什么和郎中说我是个傻子,还怪我耽误你娶媳妇!”

    虞知鸿:“……?”

    天地可鉴,贤王殿下并不是个爱在背后说人坏话的。

    昨天他见郎中神色不对,要出去找顾铎,便料想自己的伤势不好。怕顾铎忧心,他方才编造了一句,原话是:“外边是我胞弟,他心智不甚成熟。情况如何,先生尽管与我直说。稍后我再委婉些告诉他。”

    ——编得也挺有道理的,不算太抹黑驰原侯的形象。

    虽然不知这话怎么能传得如此离谱,虞知鸿还是先诚恳地说:“抱歉。我原意并非说你……”

    顾铎道:“不想说我,那你是想娶媳妇呗!”

    虞知鸿:“……”

    顾铎风一阵雨一阵,又不想听他解释了,撂下手里的东西,打断他的话说:“你的药,接着。我现在不想搭理你,出去了!”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顾铎知道自己的思路有异于常人,他的记忆太短,不

    懂的太多,除了行军打仗那一套,总是和别人鸡同鸭讲……但也不至于说他脑子烧坏了吧!

    更不至于因为他住在贤王府,就让虞知鸿娶不着王妃吧!这人连儿子都有了!

    他想:“虞知鸿和我说话,声音都比他跟别人说话的时候轻。他就是天天哄我,心里觉得我脑子不好,拿我当傻子。”

    他越想越气,只好在街上瞎转。可是找到一个炊饼味不错的摊子,他又多买了一张,忍不住想给虞知鸿带回去试试。

    也恰到午饭的时间了,顾铎大度地决定“一饼泯恩仇”,打道回府。然而这时候不仅人要吃饭,阿猫阿狗也都叼起饭盆呼唤主人,还有被放飞的鸽群归巢。

    猫狗被驯得服服帖帖,知道不能抢人口粮,鸽子却不管这些。见顾铎手上擎着干粮,一只肥硕的信鸽俯冲而下,趁其不备,一口叼走!

    顾铎顿时大怒,要抓那鸽子说道说道。

    只见鸽子扑棱着翅膀横冲直撞,顾铎在后边穷追不舍,惊得一窝鸽子“咕咕”乱叫。

    路边的黄狗没见过这架势,目瞪口呆地狗嘴一张,饭盆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吓得野猫“喵嗷”大叫,不晒太阳了,躬身示威、目露凶光。

    听着猫叫,鸽群更慌,飞得歪歪扭扭,还有几只撞在一块,扑棱掉毛。鸟毛落进小孩的饭碗里,那孩子“嗷”一嗓子哭出新高音。

    鸡圈里的大公鸡感受到召唤,昂首挺立,打了个字正腔圆的鸣。

    一路鸡飞狗跳,顾铎追到了养鸽人家门口,鉴于他比鸽子少了俩翅膀,愣是没抓住罪魁。

    养鸽人先是茫然不已,问清状况后哈哈大笑,去鸽笼里抓出那只当街抢劫的,掐着翅膀扭送给顾铎:“这是我家养的信鸽,你拿去消消气。要是留它一条狗命,你玩腻了一松手,它自个儿能往回飞。”

    顾铎接过来,那鸽子瞅着他,无辜道:“咕!”

    顾铎气道:“你还好意思叫!”

    鸽子:“咕?”

    顾铎恨不得薅秃这聒噪玩意,一路走一路和它对着吵架,走错路也没发现。

    就在他与这鸽子掐得难分胜负时,忽然间

    福至心灵,一抬头就看见拄着手杖、站在不远处的虞知鸿。

    顾铎在军营祸害野兔山鸡,最怕被虞知鸿逮着;这会祸害鸽子……纵然他比鸽子“占理”,还是心虚惯了,立刻松手。

    鸽子逃出魔爪,顶着一头乱毛奋力拍翅膀逃命,生怕再被抓回去。

    隐蔽的胡同,放飞的信鸽。

    虞知鸿目送那鸽子飞远,神色愈发不明,沉默不言。

    ——那是谁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咕!”

    顾铎怒道:“再叫烤了你!”

    鸽子立即改口:“不咕不咕不咕……”

    围观读者大惊,上前查看。只见这鸽子竟有名有姓,胸口写着四个大字:一头咸鱼。

    ps之前顺手写成“顾铎又浮光掠影地飞出门去”,刚刚感觉不对,果然发现浮光掠影不是这个意思,赶紧换了。

    抱歉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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