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曝光
周围一片安静。
静得许鹿只听得到自己紊乱的，像是要撞破胸腔的突突心跳声。
她浑身血液逆流，大脑如同年久失修的电视，闪着吱吱的雪花，白茫茫一片的晕眩中，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她像个提线木偶，被人牵着，一步一步，朝聚光灯走去。
朝她的命运走去。
直到，被耳畔低沉醇厚的嗓音拉回现实。
“这位就是微尘的词作者，呦呦。”她听到陈念沂用某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郑重地介绍起自己。
他的话像一针醒脑剂。
她猛然清醒，抬眸望去，自己已然立在台中央，也立在舆论审判的漩涡中央。
而前方，几乎所有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惊诧的，疑惑的，好奇的，敌意的
然后，在明亮而刺眼灯光下，她听到那句更要命的话——
“也是我女朋友，许鹿。”
“嘭”一声，紧绷的弦彻底断裂。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许鹿微微闭上眼，深吸口气，攥紧了冷汗涔涔的掌心。
如果前半句话，只是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那这后半句，便是山洪暴发，海啸降临，彻底搅乱了眼前的世界。
霎时间，台下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嘴巴张成o字型，脸上皆是匪夷所思的震惊之色。
太戏剧了！
谁能想到，这吊着他们胃口的音乐圈第一悬案，案件当事人，竟是一个隐匿在他们中间，不争不抢，默不作声的素人记者？
谁又能想到，这个记者，不但是金曲《微尘》的神秘词作者，竟还是高冷大神的女友？
两条惊天大新闻，接连砸过来，这简直比彩票中奖的概率还低。
几秒后，众人回过神来，收回了失控的表情，动作统一地将镜头对准了许鹿。
闪光灯接连不断。
像野兽的瞳孔。
倏然间，许鹿被台下那些猎捕般的眼神，带回了昔日的恐怖场景中——
父亲走后，她去他办公室收拾东西，在楼下被讨债的合作商围困，无数相机手机对着她，口出恶言，恨不得将她围剿。
某种身陷囹圄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许鹿抬手，挡住眼前不断发出咔擦声的镜头，下一秒，便被旁边的人一把揽进怀里。
陈念沂将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又将她手上的帽子抽出来，扣在她脑袋上。
她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眼睛，看见了他眸中浓浓的歉疚和懊悔，仿佛下一刻，就要拽着她逃离现场。
不能让事情无法收尾。
她强迫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她没犯错，也不欠任何人的，不需要躲。
况且，既然决定了要跟他走下去，以他的性子，这一关早晚都得过。
许鹿深吸口气，决定不再装鸵鸟，便听到头顶的声音响起——
“好了各位，”他语气似柔似厉，却不容置疑，“我女朋友是圈外人，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请大家别拍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再度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这不是去年那个和陈念沂在一起，被拍到的娱记吗？”
这声音，如同一粒石子，让涟漪未平的湖面，再生波澜。
继而，越来越多的质疑声，砸入这面湖，搅出一团更深的漩涡——
“对欸”
“原来不是空穴来风啊~”
“看来，明星的声明果真就是废纸一张。”
“呵，这不是把大众当猴耍吗？”
许鹿肩膀上的那只手，顿时收紧了力道。
她笑笑，反倒不以为意地对陈念沂低声道：“我没事。”
然后，她挣开他用臂弯筑起的防护墙，大大方方和他并肩而立，直面着所有不怀好意的摄像机。
乌泱泱的人头，每一张脸都带着不善的表情，像张牙舞爪的毒蛇，朝她攻击而来。
她手心仍在冒着冷汗，神色却异常镇定，甚至带着点倔强的冷。
话筒齐被刷刷地怼到他们面前，像是某种审判工具。
“所以，陈念沂先生，”有人语气犀利，一针见血道，“你之前那则声明是在骗粉丝了？”
陈念沂撩起眼皮，疏冷地看向那位记者。
他并不介意这冒犯的语气，但眼底讳莫如深的冷笑，却让对方汗毛竖立，举着话筒的手不觉一缩。
“当然不是。”
他沉沉开口，握住许鹿的手，察觉到她不再闪躲的姿态后，不紧不慢道，“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之间还有一些学生时代的误会，我还在”
他微微偏头，灯光下，凝视着许鹿的目光，格外深情。
“在等她回头。”
片刻的寂静。
如同慢镜头，所有人的神色都凝固了。
等等
谁等谁回头？
交接的目光中，山呼海啸的震惊再次冲破闸道，席卷台下的每一位。
原来，一切真相早已藏在了那次风波中。
被拍到的娱记，不但是他出道前就喜欢的人，是《微尘》的神秘词作者，还是他铁了心要追回来的人。
这么看来，这些年和赵琦越的cp，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而这可笑的八卦，若不是今晚的意外，大概还要被延续在顾霓身上。
娱乐圈，果然是一个无限循环的圈。
捕风捉影，啼笑皆非。
记者们一边按下快门，一边啧啧感叹。
而他们镜头里这个高冷的人，这些年一直禁欲般地活着，也不过是因为心中有人罢了。
只是没想到，一个被圈内人觊觎，被趋之若鹜的音乐人，心心念念的，竟是学生时代的初恋。
这样的事，若非在今晚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一刻，陈念沂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不再冷冰冰，终于有血有肉了起来。
闻言，许鹿心头阵阵悸动，浑身因情绪跌宕，而冷热交替。
“怕了？”旁边的人轻捏她手腕，俯身在她耳畔笑道。
她仰着头，回以挑衅似的笑容，“你倒是可以教教我，‘怕’字怎么写。”
对方挑眉，没回话。
下一刻，却缓缓抬手，在众目睽睽中，将她落下的一缕头发捋到耳朵后。
目光交汇，陈念沂读懂了许鹿眸中的意思，微微点头。
接过旁人递来的话筒，许鹿暗自深吸了口气。被围观这么久，是时候该做个自我介绍了。
“各位媒体记者，大家好，我叫许鹿，是看见新闻社的新闻记者。”她语气不卑不亢，面带浅笑。
忽尔，又开起了玩笑，“没想到，这两次给娱乐部的同事代班，都阴差阳错代出了些风波。”
什么？不是娱记？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许鹿看了眼旁边的陈念沂，在对方的眼神鼓励中，继续道：“刚刚有人问《微尘》这首歌的立意——”
“其实，源于一个很简单的想法——”
她嗓音蓦地低沉了下来，和记忆中，他的声音交叠，“我们都是这茫茫宇宙中，一粒微小的尘埃”
“但沧海一粟的存在，也会因为爱与被爱，而熠熠生辉”
“所以，当你觉得生活不如意的时候，千万别放弃，也别妄自菲薄，说不定某个时候，就会出现一个人。而渺小的你，也可能会成为对方的全世界”
话音刚落，她察觉自己微凉的手，被他温暖的手握住。
那手带着厚厚的茧，在她掌心摩梭着，熟悉的触感，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
心头暖流窜过，她仰头，与他对视。
他细长的眼睛，依然深邃迷人，但这一刻，不再晦暗难辨，她清楚看到他瞳孔里闪烁的光。
两人旁若无人地凝试着对方。
这个赏心悦目，又温情脉脉的场景，如同一副绝美的世界名画，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眼里。
氛围从针尖麦芒中，彻底缓和下来。
媒体们兴奋地按下快门，此情此景，不正是《微尘》那首歌最好的诠释？
也有人望着这撒狗粮的照片，追问道：“呦呦老师既是一个素人，那您为何要选择在今天这个场合公开呢？”
“因为——”
陈念沂握住许鹿的手，十指相扣，状似无意地举起来，搁在自己胸前。
那枚粉色的，熠熠闪光的钻戒，便大张旗鼓落入了媒体眼中。
“我也想有个名分，不想再偷偷摸摸了。”他的视线逐一扫过台下众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所以，也希望大家能祝福我们。”
这是？？？
准备结婚了！！！
许鹿承接着众人被雷劈了的神情，僵硬地提着嘴角，配合着陈念沂的话。
这枚戒指——她下班后从包里拿出来戴上的东西，谁能想到，会成为某种类似于呈堂证供般的存在，将她彻底推上舆论的顶峰。
疯狂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她清楚意识到，今晚，注定是个腥风血雨的无眠之夜。
“好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烦请各位把目光对准——”
陈念沂却在点燃这颗炸弹后，准备收尾。他看了眼旁边的顾霓，对媒体道，“对准今晚的主角吧。”
他牵着许鹿走下台，媒体不自觉给他们让出一条道。在路过某个红发女人时，他忽然脚下一顿。
视线落在她工作证上。
停留几秒后，他又撩起眼皮，盯着这个脸色跟发色一样红的女人，不冷不淡开口：“但愿，以后和贵单位，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倒吸冷气的声音中，众人一边看着他替许鹿收拾好设备，一边捂着胸口暗自感叹——
幸好刚才没对那个躲在后面的“新人”记者，做出什么不友善的行为。
否则，就会像这个红发女人一样，被拉入黑名单了。
门外走廊。
赵琦越恰好路过，目睹了这一切，直愣愣立在原地，看见他们出来，一时竟忘了让步。
“借过。”陈念沂盯着她，声音还算温和。
有看热闹的记者跟出来，牙尖道：“这新老情人狭路相逢，好刺激的修罗场。”
旁人提醒说：“什么新老情人，人呦呦才是正主，赵琦越不过是cp粉臆想出来的工具人罢了~”
流言蜚语中，赵琦越回过神来，她垂下眸子，沉默地挪到了一侧。
待两人迈步离开后，她忽然叫住许鹿。
许鹿愣了下，回头望向她。
光线昏暗的走廊，这一对视，不由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酒吧。
那时，赵琦越对她充满敌意，为了泄恨，不顾后果将她骗入一个陷阱。
而现在，她却放下了浑身的刺和音乐人的骄傲，在众目睽睽中，朝她缓缓道出那三个字。
“对不起。”
许鹿微微一怔。
她该说什么？没关系吗？
思绪从多年前的酒吧穿梭回来。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朝赵琦越淡淡地笑了下，而后望着身边的陈念沂，语气轻快地道：“走吧。”
走吧。
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
人已然在她身边。
无需再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