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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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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里曼从书房出来,一路风风火火出了城堡,看到草坪上的那匹马,顿住了脚步。罗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费里曼原本觉得,这个人身上谜团重重,那就扯烂这些谜团,撕下他的面具,就不信弄不清楚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然而不知不觉中,他陷入了这个谜团当中。

    当然,他从不介意陷入任何一件事当中。

    费里曼从来不信什么无欲则刚,他身体里流淌的每一滴血都浸染着奔腾叫嚣的欲望。世人追求的愉悦他都想要,美食、烈酒、财富、权力、荣耀,甚至最奢侈的,自由,绝对的自由。欲望越多,越不容易沉溺,他是天生的征服者,享受掠夺的过程和快感,真到了手里,再流光溢彩的东西也就变得暗淡无光,被他毫不怜惜地弃置一旁。而他,已经开始觊觎下一个目标。

    然而这次要征服,恐怕有点麻烦,因为他没法用强。就在刚才,他终于明白罗伊为什么总是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在罗伊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费里曼是个孤儿,一个孤儿能在外城那么险恶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简直不可思议。即便是强悍如费里曼,在连走路都不会的时候,也是没有能力照顾自己的。他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奇迹,而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人,他记忆中,那似乎不是他的母亲,他甚至不知道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她收养了费里曼。

    一个孤身的女人带着一个幼童在外城生活可以想见的艰辛,女人开始时一边照顾费里曼一边做做针线纺织之类的活计,但随着费里曼渐渐长大,食量惊人,那点收入渐渐负担不起两个人的生活。女人心善,不忍心看费里曼饿肚子,没日没夜地操劳,打着各种零工。本来日子虽然艰苦,但也勉强活得下去,然而费里曼长到四五岁的时候,出了一件事。

    费里曼心疼女人操劳,不知哪里学了些偷鸡摸狗的手段,时不时偷点东西回来贴补家用。女人问他,就说是好心人送的。女人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然而费里曼机灵,谎撒的圆,加上他年龄小,女人觉得他也做不出什么坏事,每次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然而终于还是出事了。这一天,费里曼偷到了几个地痞流氓身上,被当场抓了个正着。外城没有王法,那些地痞流氓也没有良心,即便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惹了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事情闹得大了,女人才从邻居口中听说,慌慌张张跑去救人。

    然而女人也没什么本事,只能抱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费里曼不停地哀求那几个人放过他。女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却掩盖不住她天生丽质,那几个地痞流氓见了她的模样,垂涎三尺,就告诉她,只要她肯陪他们,就可以放过费里曼。

    女人把遍体鳞伤的费里曼送回家中,一夜都没有回来。等费里曼再见到她时,只觉得她憔悴得仿佛老了好几岁。那之后,女人常常彻夜不归,回来的时候,时常带着点吃的东西。费里曼那时候小,不懂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女人是打夜工去了,心安理得地吃她带回来的东西。

    就这样过了两三年,女人一天天憔悴下去,终于一病不起。费里曼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狂风卷着雪花拼命地往他们简陋狭小的窝棚里面灌。女人佝偻着身子,用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费里曼的头顶,露出了哀伤的神色。

    费里曼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他不愿相信。这么多年的苦,他们都熬过来了,怎么就过不了这个大雪天呢?

    费里曼守在女人身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女人已经没了呼吸,连身子都僵了。费里曼没有哭,也没有埋葬女人,他一把火烧了窝棚,从此这世上再没有能羁绊住他的东西。

    就这样,从七八岁起,费里曼在外城为了生存,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等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敢跟二三十岁的地痞流氓叫板了。他体力好,脑子又转的快,打不过就设陷阱,很少吃亏。等到十七八的时候,他已经是街头的霸王了,没有人敢招惹他。再之后,又过了几年,他摇身一变成了起义军头领,带着一支主要由地痞流氓和走投无路的贫民组成的队伍一路打进了内城。

    这些人肯跟着他,一是有利可图,二是因为怕。费里曼在外城是比死神还可怕的存在。死神只会要人性命,他却会让人生不如死。

    费里曼折磨人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但有一个例外,他不做□□之事。随着他渐渐长大,逐渐明白当年女人遭遇了什么,就对在这种事情上强迫他人深恶痛绝。

    自从女人死后,他再没对什么人发过善心,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罗伊。

    当年他遇到流落外城的罗伊时,突然心生好感。其实费里曼明白,并不是好看而脆弱的人物都值得怜惜,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利用自己柔软的外表迷惑欺骗别人。然而当罗伊摸到刀柄却不肯对他下杀手时,他意识到这个人是不同的。这个人不仅漂亮柔弱,还跟女人一样,有着莫名其妙的善良。

    于是他冒着惹上麻烦的危险,破天荒地发了一次善心,把罗伊送回了内城。

    然而十年后再次见到罗伊的时候,他失望了。这个人更漂亮了,但是他身上的脆弱与善良却不见了,他变成了一个精于算计心机深沉的人。费里曼觉得,对付阴险狡诈的人,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不算过分。直到刚才,费里曼在罗伊近乎绝望的脆弱中再一次看到了女人的影子。

    但也只是影子而已。费里曼有些遗憾地想。归根结底,这还是一个自私冷漠的人。否则,他倒不介意帮罗伊一把。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把罗伊当作征服对象。那样事情也会刺激有趣一些。

    辛西娅的事情一出,罗伊也没法躲在猎场了,他一回到王宫就被贵族的口诛笔伐淹没。他仍是采取一贯的作风,好脾气地聆听贵族的一切不满,并向贵族保证,费里曼组建的不是一支骑士队伍,是一支相对机动灵活的步兵。

    忙到傍晚,罗伊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他刚想站起身来活动一下,便听到有人敲门。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又迅速坐正,说道:“请进。”

    鲁尔伯爵走进来,他才想起他请了鲁尔伯爵来商议新税法的执行细节。白天被那些贵族闹得他头昏脑胀,居然把这事忘了。

    他刚想跟鲁尔伯爵打个招呼,却见鲁尔伯爵盯着他,露出些微惊讶的神色。鲁尔伯爵做了几十年王室侍从官,早已喜怒不形于色,能令他露出惊讶表情的肯定不是寻常事。然而鲁尔伯爵毕竟老练,他不会失礼地一直盯着罗伊看,而是很快垂下了眼,向罗伊问安。

    罗伊回答的声音有点不自在,鲁尔伯爵觉得他大概猜到了自己刚刚看的是什么。他的脖子上有着很明显的咬痕。

    费里曼那一口咬出了血,自然不可能立刻消下去,罗伊只好穿着高领衣服遮挡。偏巧这几天热得出奇,伤口被汗水一浸,痛痒难耐,罗伊就趁着那些贵族离开,解开了领口,让伤口稍微透一透风。然而他忙得晕头转向,把这事忘记了。

    那个咬痕的位置原本就暧昧,加上这几天被汗水浸得一直发红发炎,在他白皙的脖子上显得格外扎眼。

    鲁尔伯爵早前就听到过王宫的一些传闻,他一直觉得荒唐。此刻见了君主脖子上的那个咬痕,不由心里一惊。罗伊似乎有些无措,想悄悄伸手把扣子扣起来,又怕太过刻意,一时进退两难。

    鲁尔伯爵到底老练,状若无事地说道:“陛下,新税法的执行方案我拟了个草案,您看一下?”说着把一叠纸递给罗伊。

    罗伊伸手去接,鲁尔伯爵眼见他衣袖一缩,手腕上露出了一片淤青。鲁尔伯爵微微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罗伊意识到什么,勉强笑了一下,收回手,把衣袖不动声色地拉上来。

    鲁尔伯爵看出罗伊心神不宁,脸色也不太好,十分体贴地说:“我听侍从说您今天忙碌了一天,不如先休息一下再看,具体内容我们明天再讨论也不迟。”

    罗伊不愿那个咬痕一直暴露在鲁尔伯爵面前,听他这样说,便顺水推舟地道:“我的确有些累了,那便明天再谈吧。”

    鲁尔伯爵退了出去,罗伊迅速系上了扣子,尴尬得无以复加。从理智上来说,产生这样的误会坐实了传闻其实不是件坏事,然而罗伊从小受到的教养严格,在别人面前,特别是长辈面前露出这样的痕迹,让他十分难堪。

    罗伊平复了一下心神,开始看鲁尔伯爵送来的草案。那些贵族对他同意费里曼招兵的事情十分不满,估计会在今年税收的问题上故意为难他,这件事他必须小心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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