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费里曼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期待他的回答。然而罗伊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我需要你帮助我打败恶龙。”
“但是那之后我很可能会成为你最大的敌人。”费里曼不甘心地反驳道，他原本以为罗伊告诉了他这条密道，是要向他透露些什么。
罗伊抬头看了费里曼一眼，语气平淡：“倒也不一定。”
罗伊淡漠的语气让费里曼本能的厌恶，不由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们今天先不谈这个。”罗伊淡淡说道：“听雷克瑟先生说，你这些一阵读了不少圣光城与龙作战的记录，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这句话吸引了费里曼的注意，于是他不再纠缠于之前的对话：“问题？”
“你可曾读到，我的先祖是如何成为圣光城的王的？”
“因为他们打败了恶龙？”费里曼对于这些吹捧王族的历史不感兴趣。
“史书上说，我的家族是唯一具有打败龙的神力的家族。”
费里曼忍不住反驳道：“但是你们这些年的战绩似乎也不怎么样嘛。”
“你有没有想明白是为什么？”
费里曼被问得一愣：“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史书不会明确说明，但是你从字里行间可以发现。”
费里曼一向讨厌他故弄玄虚，不由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我的家族向来被认为有神力，是因为我的家族是唯一能杀死龙的人。”罗伊轻轻叹了口气：“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从我曾祖父开始，再也没有人杀死过龙。”
费里曼不由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从我的曾祖父开始，我的家族似乎已经失去了杀死龙的能力。”
费里曼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原本以为是王室人员凋零，那些贵族又不肯卖命才造成圣光城处处受龙压制，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如果没有人能杀死龙，那么他们与龙作战就处于绝对的劣势，他们被屠戮时根本无法做出有力的反抗，因为龙根本不会死，会死的只有他们。这太可怕了。
“现在你明白圣光城为什么频繁受到龙的侵扰却不反击了吧？那些恶龙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那只是早晚的事，所以只有减少战争的次数，才能让它们晚一些认识到这件事。”
费里曼眯起眼睛：“你不觉得告诉我这件事很危险吗？王族没有了神力，那么任何人都可以取代你。”
“如果圣光城面临的命运是毁灭，取代我有什么意义？”
“那些贵族知道这件事吗？”
“也许有人发现了，但是没有人提过。”圣光城的制度是依靠王族的权威维持的，王族一旦衰落，他们很可能跟着失势。
“你刚才说似乎，就是说你其实并不确定？”
“我确定我的兄长做不到，而他在各方面都比我突出得多。”罗伊苦笑了一下：“我似乎并没有继承家族的神力。”
费里曼看了看眼前的人，又回忆了一下他兄长的模样。的确，他的兄长比他健壮有力得多。然而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但是你从来没有试过，是不是？”
罗伊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试过，但我恐怕无法上战场作战。”
费里曼皱起眉头：“为什么？”
罗伊目光一沉，淡声说道：“你没有必要知道，还是问些实际点的问题吧。”
费里曼觉得他似乎在隐藏什么，那么这样问是肯定问不出的，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你说从你曾祖开始就不能杀死龙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只是一个推测，从作战史上来看，从我曾祖时就再也没有杀死龙的记录。而之前的战争杀死龙的数量是在减少的。”
费里曼愣了愣。原来圣光城与龙作战渐渐落入劣势是这个原因。他看向罗伊，冷冷问：“那么你把我招进驭龙骑士营是让我代替你们这些贵族去死？”
罗伊摇摇头：“我们需要一些改变。我的曾祖、祖父，甚至我的兄长虽然没有能够杀死龙，但也凭借重型武器全身而退。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力量，也许可以和那些龙抗衡。然而以圣光城现在的力量我们做不到。”
“死到临头了那些贵族还不肯出力？”
罗伊叹了口气：“你如果多读点书就会发现，强敌环伺并不能让一个已经朽坏的王国重新振作。”
“所以你才成为了圣光城的王？”
罗伊陷入沉默，但是他没有否认。
那一瞬间费里曼对前任君王充满了鄙夷。他发现自己没有杀死龙的能力，为了脱身，居然把王位传给了自己不满十三岁的弟弟，一个当时连作战能力都没有的孩子。
费里曼忽然想起罗伊之前对他说过的话。他说外城的人足够绝望，所以可以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而他需要这种力量。
原来如此。
此刻想起这些话，费里曼的心情有点不一样。他当初觉得罗伊并不能理解这种绝望，只不过是对其加以利用罢了。
也许他懂。
费里曼觉得，他没有必要对罗伊产生任何同情的情绪。那太可笑。他十二三岁的时候，餐风露宿，时常为了一块馊掉的肉，半根咬不动的面包，跟野狗抢食，跟地痞流氓打架，身上永远伤痕累累，每个黑夜合眼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罗伊十二三岁的时候，锦衣玉食，身边围绕着各种侍从，受到良好的照顾，甚至连出门需要带钱都不知道。
费里曼从来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然而想到十二三岁的罗伊所面临的处境，那些城外无法战胜的强敌和城内勾心斗角时时刁难他的贵族，费里曼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大概是罗伊太漂亮了吧。每每看到漂亮的人物被扔进泥沼里摸爬滚打苦苦挣扎的时候，费里曼总觉得有点可惜。
罗伊翻出一张纸，铺在桌子上，上面是一个字迹密密麻麻的表格。
费里曼盯着那张表格：“这是什么？”
“是圣光城史上与龙作战用过的方法和效果。”
表格由于内容繁多，上面的字很小，费里曼只好凑过去看，他这往前一趴，几乎与罗伊呼吸相闻。罗伊极少遇到这样无礼的人，忙向后靠去，拉开距离。
罗伊的动作虽然从容，紧绷的身体却透露出他的不自在。费里曼向来觉得这人滴水不漏地像个假人一般，不想他居然也有窘迫的时候，一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便又向前凑了凑。罗伊只好又向后退了退。
罗伊身体本来是坐直的，此刻已经靠在椅背上了，退无可退，他不得不出声道：“需要我拿盏灯来吗？”
这个机智而得体的反应让费里曼失了兴致，他冷声说道：“不用。”定睛看向那张表格。
那表格上分门别类写了各种各样的方法，火药、毒箭、重型武器等等。然而对龙造成致命伤害的只有王族的进攻。
“我可以给你交个底。”罗伊看着那张表格说道：“根据我的计算，以圣光城目前的战斗力，大概可以应付三五十只恶龙的进攻，史上比较常见的规模是七八十只，而圣光城史上受到最大规模的攻击是两百只左右。”
费里曼吃惊地瞪大双眼，如果按照这个计算，一旦恶龙发动战争，他们胜利的可能微乎其微：“你确定没有算错？”
“当然有错误的可能，”罗伊十分平静地说道：“但是过去的十年里我演算过很多遍，这种可能性不大。”
费里曼看着那张表，有点难以想象过去的十年中罗伊一次一次面对同样绝望的结果时是什么心情。
罗伊又道：“如果我们能将战斗力提升一倍，那么一般的战争大概可以应对。我目前还没有找到提高战斗力的方法。”
“你希望我找到这个方法？”
罗伊点点头：“我们需要疏通圣水河上游的河道，这个过程中有可能遭遇龙的攻击。这将是你第一次面对恶龙，也许你会有些新发现。”
费里曼发现罗伊声音虽然平稳，身子却紧紧贴着椅背，带着几分恶意笑道：“如果我找到这个方法，有什么好处？”
罗伊愣了愣：“我以为你是想战胜恶龙的。”
“想归想，有好处为什么不要？”费里曼说着，靠近罗伊。他刚才注意力全在表格上，此刻与罗伊对视，看着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莫名有些想看到这双眼睛流露出慌张的样子。那一定很有趣。
罗伊垂下眼，淡淡说道：“那么，请提出你的条件。”
费里曼的眼神随着罗伊的目光下沉，滑过他的鼻梁落在他的嘴唇上，不由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的一张脸。他用调笑般地语气说道：“我要你……”听到罗伊呼吸一滞，他十分满意，慢悠悠地接道：“……的王位。”
罗伊开口，平静的声音与往常并无不同：“目前不可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提些实际点的要求，不要浪费这次机会。”
费里曼对他这副虚伪的样子心生厌恶，直起身来：“我需要几个能辅助我的人。你不是也说过，战场上不应该一个人单打独斗？”
罗伊随着他直起身，重新笔直地坐好：“你想要谁？”
费里曼冷笑一声：“怎么装起糊涂了？你说过跟我一起的那几个人通过测试就可以正式进入驭龙骑士营。”
“他们通过测试了？”
“测试？从来就没有什么测试。你最好问问你的骑士营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伊不用问也大体猜得到，那些贵族根本就不想让外城的人入营，费里曼是因为他在场才进入驭龙骑士营的，剩下的那些人，他们恐怕根本就没打算再次测试，然而又不能明着违背君意，就干脆拖着。说不定哪天这几个人没了耐心，自己就回外城去了。
“这件事我不方便主动过问。”
费里曼听他有推诿之意，皱起眉头。罗伊紧接着又说：“他们等不及了可以去闹，闹得足够大了，自然就会闹到我这里来。只不过他们最好把握分寸，若是太出格了，被那些贵族抓住什么把柄，可就不好办了。”
费里曼听到这里，一晚上建立的好感烟消云散。他实在懒得去管那些贵族间的勾心斗角，冷淡地问道：“闹到你这里你保证让他们入营？”
“如果他们能通过测试，入营不是问题。”
“你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样。”费里曼说着，从桌子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