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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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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上午的太阳刚挂上枯褐的枝头,北方清晨常有的昏白薄雾才迟迟散去。早点摊的商贩们已经开始整理器皿准备收摊,街两旁的店子也纷纷卸下了门板儿,挂起醒目的迎客幡,准备开始一天的营业。

    这时节天气还冻着,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光秃秃一片。往常这天光可没多少行人,偏偏今天大姑子小伙子老婆子老头子,都从冬宅的屋子里走出来,热热闹闹地朝县衙门口涌过去。

    今天是阳历二月初五,正是立春的春耕节期,每到这二日到五日间,县丞老爷并衙役总要组织大型的春耕祭天盛典。

    大卫国护耕,认为耕者乃是国之根本。

    若是别的织耕重县,那定是会在田边庄头赶驭耕牛犁地,还要请出年长老农来说耕劝耕。只是此县土地贫瘠,当下尚还有许多冻土,所以青天老大人就把这春耕礼定在了县衙前。

    这里是归德郡附近的莫县,距离归德郡只有25里地,再往北去就是边陲重郡。自北关开放了互市,这北边各郡县也跟着沾了不少光,郡县中也有不少百姓做起了小买卖贴补家用。

    衙役们擂鼓鸣锣,吹吹打打,抬着县丞老爷扶着犁头,绕着整个小县官道来来回回走上那么一道。

    路过的百姓人家,都朝官车上扔上一把粟米干豆,小孩子们再蜂涌去捡。

    五彩春泥牛仍是有的,不止有,还被插上这天儿能找到的各种艳香花朵,停放在城隍庙口。待老大人劝耕后,来城隍庙燃香祭颂完毕,就被百姓们一哄抢回家讨个彩头。

    冬末春初热闹不多,春耕礼绝对算得上重大庆典,是以百姓宁可冬夜早起,也要拖家带口来看热闹。

    自十五年前北关大捷,关内着实祥和了这许多年,莫县人口也渐渐丰盈起来。这春耕节就是一扫寂寥冬日的静默,给整个县城都充入了春天的活力。

    在离热闹的城隍庙有些距离的街角,有三个外乡人正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

    莫镇行商盛行,又是去边关互市的必经之路,小城里经常往来行商或是坐贾雇佣的商伍,镇民见多了外乡人早就见怪不怪。

    这一行三人中,左右二位较为年长,拥簇着中间那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君。

    只见这位少年郎君,身约七尺五寸,端的面若堆琼,星眸点漆。

    此人生得极好,若是让这莫县的县学生见上一面,十个人怕是有九个会用两个词来形容:

    风仪明秀,神采英拔。

    剩下的那一人,定也要吊一吊“珠玉在前,朗然照人”或是“不知郎君之姣者,无目也”的一堆书袋混话。

    那左右两位青年,分明也是身高八尺,精明俊朗的模样。可站在了少年郎君身边,反倒凸显出三人主仆有分的气质。

    “这莫县倒是祥和。”左侧随员看着这冬日难得的热闹景象感叹道。

    少年郎君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出声说:“勇二何时到?”

    那声音如同公鸭一般,粗嘎难听,少年郎君皱了皱眉头,似是自己也嫌弃起来。

    两位随员脸上倒有几分笑意,却还是恭敬开口:“勇二一行应是已经到了,这会儿该在客栈等侯爷。”

    春耕礼毕,百姓们哄抢了泥牛,三三两两结伴回家。

    几个孩童在大街上打闹着向前跑去,头上还都插着刚才抢泥夺下的各色花朵儿。花朵这会已有败相,但是孩童们仍当宝一般粘在发间、耳上。

    还有一稍大的少年追在他们身后,这少年脸色略略黑黄。耳边簪着一簇莹黄腊梅,让他稍平的面目更衬出笨拙,只一双眼睛倒有几分灵气,睁圆得好似猫儿一般在寻找着其他伙伴。

    “别跑!二牛,大宝,回来1少年刚抓住一个,其他的孩子就哄笑着四散了去,待他要去抓另一个,手上的孩子一蹲身,一转一扭又挣脱了去。

    忙得少年四处奔跑,却始终管不住这些调皮猴儿。

    街上的行人挑夫看到这许多活泼的孩子,生活的愁苦倒也被抚平一些。一个个嘴角上带着笑意,即使走过,还忍不住回头去望。

    这一群孩子在大街上打闹着,还偏爱往人多的地方挤,好让那追逐的少年焦头烂额地在人群里追赶他们。

    “别跑!看我不收拾你们1猫儿眼少年的眼角垂着,鼻子皱起来,他的动作蠢笨,不如孩童灵活,在人群中更是撞撞跌跌。

    “哎呦,得罪得罪,告罪了。”路过一行三人身边,猫儿眼少年正好撞到其他路人,频频后退道歉,眼看就要撞上少年郎君。两位随员立刻一脸警惕,当即跨前一步把人按住,未让他冲撞了少年郎君。

    普通百姓若是被这样捉拿住,一定是诚惶诚恐。这位猫儿眼少年身形笨拙,胆子却不小,只是努力睁着那眼尾下垂的猫儿眼,口中唱喏道歉,面上倒不见恐慌。

    跑散的孩子不笑不闹了,惊慌地看着他们,呼啦啦地往这里跑来。

    少年郎君和猫儿脸少年看起来年岁相差不大,但是个头却足足差了一头。这郎君面上没什么表情,虽然看似严厉,却在猫儿眼少年被护卫按住后,皱着眉向护卫轻摇摇头。

    护卫正要放开猫儿眼少年,却听得前街发出一声巨响。就见一正在卸货的牛车,不知怎地掉了重物,惊着了那牛。狂牛拉着半脱挽的牛车,竟顺着这热闹的官道直直奔袭过来。

    奔牛虽然发怒,却跑得不算太快,行人已有回过神的,一边惊呼一边避让。偏偏刚刚跑过来的幼童中,有个正在街心处,被这突兀的状况吓得失了魂,怔愣在街中。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被两个护卫拘着的猫儿眼少年,身体只那么一扭,便挣脱出护卫的钳制,飞跑向幼童。还未待护卫反应,少年郎君也腾身而起,一个纵身便跃至街心。

    这边猫儿脸少年刚抱起幼童,少年郎君就立定在两人身前。

    车挽已被奔牛完全挣脱,那牛在这寒冷的初春上午,喷出重重的白色鼻息,已经急急近前。

    少年郎君不慌不忙伫立街心,待到奔牛靠近,一手往奔牛头上一拧,推偏牛头!一抗,肩胛抵挑牛下巴……

    只一用巧力,惊牛立刻被侧身掼倒在地!

    少年郎君跪压牛颈让牛挣扎不得,惊牛呼呼喘着粗气,却也慢慢冷静下来。

    大街上先是一片静寂,只有惊牛的喷鼻声。突而幼童惊醒,大声哭啼,紧接着又被热闹吵杂的人声吓得噤了声,打着哭嗝四处张望。

    路人醒过神来,皆大声喝彩,纷纷把刚才春耕礼上争抢得来的鲜花春泥,投掷给少年郎君。

    掼牛英雄显然没想到会赢得如此热情地喝彩,他抿了抿唇,这会儿倒显露出一丝孩童的局促。眼看惊牛已经冷静,他也站起了身向路人拱手还礼。两名护卫维护在少年郎君四周,那些鲜花春泥都噗噗地砸在他们身上,可两人笑得开心,对自己的主子很是自豪。

    待到惊牛主人呼天抢地地追来,牛已四肢跪地安顺如常。虽然闹出了动静,可这牛未受伤,街上也无踩踏伤损,实属万幸中的大幸!

    孩童们也都围了过来,那最幼小的萝卜头还在猫儿眼少年的怀中。他已经不哭了,却只搂着猫儿眼少年的脖颈,把头贴紧了他的脸颊寻求安抚。

    猫儿眼少年憨憨一笑,招呼孩童们:“看到了没,就不该在街中打闹,快向贵人道歉。”

    小萝卜头们都诚诚恳恳认了错,羞赧地低下头,让人看着也不忍责罚。

    于是矜贵清冷的少年郎开了口:“无碍。”他声调放得低沉,只是正值变声期,声音还是嘶哑。

    这贵人郎君早已不耐待在街上受众人喝彩,又不想继续说话,干脆径直走了。

    猫儿眼少年听了一愣,随后笑得眉开眼开起来,略微蠢笨的面容因为这一团和气,倒也让人心生喜爱。他几步追将上来,又要怀中幼童向贵人道谢。

    小郎君摆摆手,不肯再开口,猫儿眼少年这才不再纠缠,抱着幼童和那群孩童一起走了。

    这位正值变声期的俊美少年,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卫国外姓王爷定安王最小的儿子:贺三侯爷贺羽安。

    这一手掼牛以及摔跤的绝技,在北关的将领几乎人人都会。贺三侯爷的父亲定安王虽然不能时常回京,但是随父守关的贺世子和贺二郎偶尔回来,就会给小弟讲讲边关见闻,又或者教他一两手这类军中比试的技巧。

    贺家家风颇严,在武艺上绝不会将就,贺三侯爷年纪不大,一身硬功夫着实扎实。

    回到客栈,勇二一行果然已经到了。

    随员伺候贺羽安更衣,一边使人唤勇二来禀事。

    这亲随刚帮少年脱下大氅,解下蹀躞玉带,突然惊呼:“侯爷,你那带鞓古眼上的玲珑尾鱼没了。”

    那玉饰制成游鱼状的模样,玛瑙玉的质地透明晶莹,鱼身上却有艳红金黄的色斑,好似锦鲤的花纹。更巧得是,鱼眼处恰好有一深绿墨点,让这游鱼好似活了一般,分外灵动。

    这灵尾是贺家二郎前些年送得生辰贺礼,贺羽安甚是喜爱,得到后经常佩戴。就是怕掉脱,还为这灵尾配了条细细的银链……

    三人都猛然想起来那个猫儿眼的少年。

    贺羽安皱了皱眉,不知怎么的,想起来那群诚诚恳恳的孩童,还有那一团和气的笑容,从心底不想去怀疑他们。

    只是把事情仔细思量几遍,还是不得不承认,就是自己看走了眼。

    那玛瑙玉坠质地虽好,分量却不大,而且并无王府文字,便是真丢了也引不起什么注意。

    可这是贺羽安心爱之物,直叫他越想越是气愤。顾不得自己不想说话的顾忌,少年侯爷黑了俊脸,咬着牙槽开口:“先使人注意城中杂货当铺,看有无消息。”

    随员几人刚还对那群孩童升起的欢喜,此刻不得不怅然打折。

    而在莫县的一处偏僻院落,两名男子正在对峙。猫儿脸少年此刻面容狠厉,丝毫不见蠢笨模样,他正挥拳砸向一青年脸庞:“飞章,你怎可如此罔顾他人性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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