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瞬间桃良又恢复成懵懵懂懂的无害模样，傻傻立在原地，好像她自己也搞不清是什么状况。
源清看看阮平安又看看自己老大，福至心灵，扑上去抱住老大的腿，完成了他刚才进行到一半的动作。
“娘！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1一声哀嚎响彻小院，没了气息压制，周围缩头许久的鸟群终于恢复自由，被这声响亮的嚎哭吓得扑棱棱飞起一片。
桃良、阮平安：“……”
“她、她是你娘？”阮平安颤巍巍抬起手指指向桃良问。
“哦不是，她就是跟我娘长得很像而已，看见她我就想起了我娘。”源清放开桃良，淡定地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他不知道老大为什么换了一副面貌，但明显老大不想让面前这个人类知道她的身份，源清自觉自己这番演出还算到位，要不是怕露馅穿帮，他都想立即向老大邀功讨赏了。
阮平安：“……”你们搁这糊弄鬼呢？明显有猫腻好吗！
不过她知道，桃良肯定不可能是源清的娘，一个是人偶，一个是妖，没听说人偶还能生孩子的。
只见桃良绕开源清，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好嘛！就知道，一定是这不要脸的小妖纠缠我家人偶姑娘！毕竟他都是有前科的妖！
阮平安一手把桃良拨到自己身后护着，一手指着面前的小妖质问：“你老实交代，到底来我家干嘛来了？”
还能干嘛来了？源清撇撇嘴：“我饿了，进来想找点能吃的东西，被她发现了，想赶我走。”
这话基本也是事实了，只是隐去了一小段对话而已。
阮平安勉强相信了这套说辞，但随之而来还有更多问题。
“你之前不是一直住在镇西小树林里么，怎么挪窝了？”阮平安还记得那日姓陆的捉妖师走后，她跟两位卫兵大哥回来路上在林子里感受到的诡异窥视，到现在她也觉得那不像是来自面前这只小妖的。
“有一只很厉害的妖去了那里，我不想跟它正面撞上，就换了地方……”
果然是这样，就说那日在树林里怎么会测不出这小妖的妖气，原来是为躲别的妖跑路了，对方既然是厉害的妖，会用特殊手段掩藏妖气也不足为奇。
阮平安正出神想着，就听那小妖嚷嚷道：“我才不是怕了它噢！要不是那天你害我受伤，我一定把它打出原形赶回老家1
刚才还说人家厉害，转头又欲盖弥彰地说自己不怕人家，阮平安不由地摇摇头，一个多月不见，这小妖依旧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好好好，这么久了那点小伤早就该好了，你赶紧去把它赶走，为民除害就靠你了。”
阮平安拎着源清的领子要把他扔出门，大白天源清妖力微弱使不出什么像样的法术，只得挥舞双臂拼命蹬着两条短胖的腿：“我还没好呢！我不管都是你害我没地方住没东西吃天天饿肚子的，你得对我负责，不能赶我走1
阮平安不为所动：“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上回我就说过了，我这儿不收留男的，男妖也不行1
“我可以变成女的1
“男变女也不行1
“不是男变女，我本体是海兔，本来就是雌雄同体。”
还能这样？阮平安脚步微顿，拎起手上家伙仔细瞧了瞧，是有点雄雌莫辩的意思，但小孩儿不比大人，看外表本就没那么好分辨性别，不能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
管它呢，妖就是妖，阮平安一眼瞧过之后继续拖着手中小妖朝院门外走去。
“哇！！1见挣扎无果，源清爆发一阵出惊天动地的哭嚎，比前面喊桃良那声“娘”还要大声，“爹！娘！你们为什么走那么早，留下我一个好惨呐，走到哪里都要被欺负，别的妖欺负我，区区人类也欺负我，我没有地方去，肚子也填不饱，还不如当初让我跟你们一起去了算了1
不同于之前假哭，这次大约真委屈上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阮平安什么时候松开他了也没注意到。
“孩儿没用，你们为救我死了，我却保护不好弟弟妹妹。孩儿没本事，还没给你们报成仇，今日就要饿死在这儿了，一会儿黄泉相见你们不要骂我，要骂就骂我边上这个小气鬼，连口饭都舍不得给我吃1
阮平安前面听着还觉得这小妖好像是有点可怜，后面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差点给气笑了，这小东西大本事没有，颠倒黑白告恶状倒是有一手埃
她蹲下身，戳了戳还在不停抹眼泪的源清：“哎哎，别嚎了，瞧你这有劲儿的样子，一时半会饿不死，别担心埃”
源清恨恨地瞪了阮平安一眼，可惜眼睛哭得通红，不但没什么威慑力，看着还怪有趣的。
“我呢可以收留你——”
源清眼睛一亮。
“——暂时的。”阮平安接上后续，自她爹娘失踪后，她吃过不少苦头，懂那种骤然失去爹娘的惶恐与悲痛，方才这小妖提到爹娘，多少让她有所触动，要是说谎也就罢了，万一是真的……
况且这毕竟是一只妖，放他出去继续食人精气终归不是个事儿，趁他还没在害人的路上走得太远，能及时引导他改邪归正也算得上功德一件。
听说是暂时的，源清的头又耷拉下去，只听面前这人类缓缓道：“但我有几个条件。首先，你不可以再害人，食人精气究竟不是修行正道，虽然短时间里对你的修为提升较快，但来日雷劫到来终会有所反噬。”
这道理源清怎会不知道，之前若不是不得已，他也不想这么做……
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阮平安继续又道：“第二，鉴于你之前做过的坏事，以后你要多多行善积德，特别是先前被你害过的，要想办法补偿他们。”
这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对于妖而言害人容易助人难，尤其经过百年前的人、妖大战，人与妖族的关系十分紧张，像阮平安这样愿意心平气和跟一只妖说话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一见到妖怪不是吓得哇哇大叫就是举着棍棒铁锹一通猛打。
但有心想做也不是做不到，源清再次点头答应。
“第三，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不准进我家门，尤其不准骚扰我家桃良知道吗？”
前两条都还好说，这第三条源清就有意见了，他怎么敢骚扰老大啊，老大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碾死好不好！
他有心想替自己辩解两句，抬头看见那个人类身后、他老大那双冷漠的眼瞳，吓得什么话都咽回了肚子，并不敢多说一个字。
双方协商一致，阮平安承诺晚上给源清带吃的回来，临走时犹豫了一下，摘下脖颈上挂着的护身符塞到桃良手上。
“我怕那小妖说话不算数，你戴上这个他就不敢乱动你了。”阮平安故意说得大声，好让源清听见。
源清翻了个白眼。呵呵，人类，你对你家人偶的力量一无所知！
桃良哪里肯要阮平安的护身符，两人推来推去，她不方便开口说话，又怕太过用力弄痛阮平安，一来二去自然就落了下风。
最后还是源清看不过去，主动提出可以向阮平安许下言灵咒，保证阮平安不在的时候不踏足她家一步。
阮平安这才放心，她要出门赚钱，没法在家多呆，监督源清发过咒之后便取了忘下的钱袋离开了。
对于源清来说，有没有吃的还是其次，他不一定非得靠人类的食物填肚子，之所以死皮赖脸非要赖在阮平安这儿，还是因为他老大。
由于咒力生效，阮平安走后源清没法进入阮平安的院子，只好趴在墙头眼巴巴望着院中的人。一整天过去，桃良不是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就是坐在廊下晒太阳，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
奇怪，老大为什么不认他呢？源清想不明白，难道他真的认错人了？可那股气息的确很像，就算她不是老大，那一定也跟老大关系非同一般。
这是这么久以来源清第一次寻到跟老大相关的线索，他不肯放弃，趴在墙头守了一天，直到阮平安晚上回来才放他进去。
不知道这小妖到底能吃什么，阮平安给他带了一份丝瓜丸子汤和一大碗米饭，荤素都有。源清虽然不至于像他早上哭得那般要饿死了，但确实饿了，端着碗吃得呼呼啦啦，就差把碗底都舔干净。
“说说吧，你一只妖作甚么跑到人类居住的地盘上来了？”见他吃饱喝足，阮平安撑着下巴问。厨房还没修好，里面乱糟糟一团，阮平安把桌子搬到了院子中央，桃良也在，跟她一人坐一边，一起“审问”源清。
源清放下碗，一擦嘴巴，向她二人讲述了自己遭遇。事情大体上跟他早上对桃良讲得差不多，他一家原本住在海里，和许多生活在那一片海域的其他弱小妖类共同受一只大妖庇护，生活十分安逸。一百多年前，那只大妖说想去人界看看，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老大不在了，渐渐有别的妖怪觊觎我们的地盘和食物，还有的想吃掉我们。我们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任它们宰割……我是我们中唯一一个修出人形的，想着上岸来找老大，只要老大回去了，那些坏蛋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们。”
源清这一找就找了十年，对于修为高深的妖而言百年或许不过一场眠，而对于人来说，百年却太久太久，源清走遍许多地方，根本打探不到任何他想要的消息。
在他寻找老大的这段时间，他的那些兄弟姐妹还在海中担惊受怕遭受磨难。源清不敢在陆地上再耽搁下去，找不到老大，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所以你才开始吸人精气？”阮平安恍然大悟。
源清默然，像他这样弱小的妖类，想要成功渡劫已是不易，若再背上罪孽，那几乎可以肯定将来是要灰飞烟灭的。可他真的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别的妖捕杀殆尽吧。
这是妖族之间的纠纷，阮平安不方便也没能力插手。况且妖族跟人不一样，不同的妖类之间本就存在捕食关系，大妖吃小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自然法则，不是她可以干预的。
一席话把三人都说沉默了，桃良原就不说话，主要是阮平安跟源清。一人一妖沉默半晌，阮平安忽然出声寻问：“那你知不知道镇西林子里现在那只妖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