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回到镇上，王顺跟李成立即向孙镇长转达了阮平安的话。
孙镇长对此相当重视，不仅很快让人在镇西树林周围立上了好些告示木牌，还派了人去附近村子挨家挨户通知，同时又让李成去了县里，想再请捉妖师过来一趟。
李成不情不愿地去了，结果扑了个空，县里的捉妖师一个都不在，说是集体出动捉某只大妖去了，县衙里只有一些辟邪符咒，被李成全要了回来贴在树林外围和村镇各个入口处。
请不来捉妖师，大家只能自己小心，好在一系列防范措施似乎起了作用，接下来半个月再没听说有谁出事。
阮平安这段时间忙得要死，晚上店里忙，白天还要去镇周围转转，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院子。
镇里村里的都不行，大家挨得近，她不在家时万一人偶弄出点什么动静，隔壁听见了少不得要起疑心。而太偏僻的也不行，酒馆关门晚，她夜里回家不方便。如此找了半个月还是一无所获，弄得阮平安都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搬去跟步桐住了。
步桐那边倒是有地方住，可是阮平安一想到她那满屋子的“残肢”，白天看着都毛毛的，半夜起夜猛地撞见还不给吓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是很想住到步桐家去。
如此又磨蹭半个月，月底时还真叫阮平安找到一个特别棒的。
那家主人是个读书人，姓祁名伯思，为了能远离喧闹安心读书，把房屋建在镇东头外紧邻着的那座山半山腰，从山脚上去仅用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够了，站在院门口可以俯瞰到寿宁镇全貌，环境位置都很不错，里面收拾得也十分干净。
“怎么样，我这儿挺好吧？”祁伯思带阮平安参观他的院落，“也就是你，换了别人我可不租。”
他就自己跟书童两个人住，马上要动身去国都准备来年大考，这院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此前他确实没打算租来着，他这院子建的雅致，租给一些粗人的话，不懂得欣赏不说，没得把他这么好的院子住坏了。
“谢谢祁大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租金怎么算呢？”阮平安问，这里好虽好，但她还是想找个能长久住的地方，要是没住上几个月人又回来了，她还得再去找别的地方祝
“我在那边有落脚的地方，此去至少要待上一年，若是考中封了官，这院子你想要就便宜卖你了。至于租金嘛……咱们这小地方本来也租不出价，我不差那几个钱，你要有心时不时让人给我捎点家乡的特产，比那点租金可让我满意多了。”
那感情好！阮平安刚出了一大笔钱修人偶，手头还真有点紧张，让她买个院子一下子还买不起，租吧又面临着不是得跟主人家挤一处就是只短租的尴尬局面，这下问题全解决了，一年的时间勤快点再找点别的活计，足够她攒出买住所的钱。
跟祁伯思说好了下月中旬搬进来，阮平安心情愉快地回到酒馆，傍晚时分又从步桐那儿得到个好消息，人偶修好了，只等她去龋
彼时酒馆生意正忙，阮平安走不开，待忙完关店，她觉都没睡，连夜溜去步桐那儿。
“你不是晚上宁愿死也不来我这儿的么？”步桐打着哈欠给阮平安开门。
阮平安心里只想着她的人偶姑娘，别的统统看不见，更没心思跟步桐贫嘴，不用步桐带路，自己便快步走进厅堂中。
烛光下，人偶姑娘换了身白底蓝花边的裙子，衣着朴素，但胜在相貌清丽温婉，栗色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成发髻，梳的整整齐齐。
她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琥珀色的眸子猫儿似的正对着来人。
阮平安前面走得急，真正看见她心心念念惦记了一个月的对象时又有些怯了，尤其睁开眼后的人偶姑娘比阮平安预想中的还要好看许多，这让她无端紧张起来。
她放轻脚步一点一点慢慢靠近，生怕吓到人家。
“没事，这就是一个低级人偶，不会说话，也没那么多类人的情绪。”步桐跟在阮平安身后进了屋，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散漫。
“低级人偶吗？”阮平安回头看向步桐，“她看起来跟杨老爷家的藕荷差不多埃”
“那可差太多了。”步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对阮平安解释，“看人偶高级低级不能只从外表来判断，看编号最直截了当，当然你这个编号看不到了，但还可以看她的核心石。”
“核心石？”阮平安对人偶的构造不太了解，听得迷迷糊糊。
“嗯，人偶之所以会动，能听懂主人的命令，全依赖核心石。高级人偶的核心石至少有鸡蛋那么大，有的甚至有拳头大，而你这个只有指甲盖大小，不管她外表看起来怎么样，确实是一个低级人偶。”
阮平安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人偶身上，刚进门那一刻她被人偶整体外表吸引了注意力，这会儿才发现人偶的头发虽然被理顺了，但还是之前那一头，枯黄毛躁。衣服是新的，但是——
阮平安一提人偶的裙摆，被裙子遮掩住的地方，小腿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破口仅仅用线缝上了而已，歪七扭八的疤痕在清理干净了的雪白皮肤上看着格外扎眼。
阮平安：“……”
“别看我，都跟你说了完整修下来得要五百金币。”步桐面色如常，丝毫不显心虚。
可是那我也付了二百金币哎！二百！！！你就补了个手吗你这个奸商！阮平安神情悲愤。
“你不能只看这些表面东西呀，她之前都不能动了，现在能动了不是？身体里你没看见的地方也换了不少零件呢。”步桐说到后面，在阮平安持续不断的眼神控诉下终于找回了一丝良心，伸手把阮平安提起来的裙摆扯放下去，欲盖弥彰地拍了拍。
“你看这些疤衣服一挡不就看不见了？这套衣服就送你了，那什么……你之后要是攒到多的钱，头发呀这疤啊咱们还可以再修的嘛，到时候给你算便宜点。”
我信你个鬼！阮平安替人偶姑娘把稍有些弄乱了的裙摆理了理，抬头又一次对上那双猫瞳。
那双眼睛乍一看时非常好看，仔细再看却空空的，没什么神采，确实跟藕荷那样的高级人偶不太一样。阮平安从没跟人偶相处过，有点不知所措。
“她现在可以听得懂我们说话吗？还记得关于她主人的事不？我……我……”阮平安有太多太多问题，乱麻似的堵在脑海里，竟一时想不到要怎么问。
“你这个人偶真的很奇怪。”问到这些事上，步桐变得正经起来，“人偶被制作出来以后就像初生儿一样什么都不会，制作它们的人偶馆有专门的人偶学堂，会针对够买客人的需求对人偶进行教导，然后才会送到买者手上。当然也有一些买家就喜欢买没经过教导的懵懂人偶回去自己□□，尤其像这种家用人偶，买家的需求往往千奇百怪，多离谱的都有。
你这个人偶我之前尝试与她沟通过，就像完全没有经过教导一样什么都不懂。我看了她的内部零件，不是很新，应当被制作出来有挺长一段时间了。这么长时间里没人教导她，还让她流落在外，这背后怎么想都透着古怪，我真的不是很建议你收留她。”
可阮平安都盼了一个月，期待升满，对这个人偶的渴望比刚捡到时还要强烈许多，这时候让她放手太难了。
步桐也知道没可能，见阮平安不吭声，叹气道：“如果你非要留着她呢我就有一个要求，你得跟她建一个临时的主仆契约。”
“但我捡她回来不是让她给我当仆人的……”阮平安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这跟当不当仆人没关系。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这人偶不坏，但我们都不知道她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她主人有歹意，将来找上门来唆使她害你，即便她自己不想，也是不能违抗主人命令的，而你对她又没有防备，很容易出事。”
平民私藏人偶被发现还只是打板子罚点钱，如果背着人偶主人与人偶建立永久契约，那可是死罪。步桐不能把阮平安往死路上推，但是为保安全这临时契约怎么说都不能少，有这一层契约关系，起码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偶就不可以伤害阮平安了。
步桐的话倒也在理，阮平安听懂了其中要害，点头问：“那这临时契约要怎么弄呢？”
“每月用你指尖的一点血喂给她。”因着是第一回，步桐引导阮平安用银针扎破食指指尖，牵着阮平安的手在人偶唇上轻轻一拭。
原本呈淡粉色的唇瓣染上了一抹鲜红，人偶空洞无神的眼眸忽然闪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人偶体内觉醒了。
阮平安吓了一跳，覆在人偶唇上的手指一抖，从步桐手里挣脱出来。
“怎么，弄痛你了？”步桐看向阮平安。
“不是，她刚才好像动了一下……”阮平安紧张地摩挲手指，指尖伤口很小，挤出一滴血珠后就不流血了，除了轻微刺痛，没有别的异样之感。
“她当然会动了，她是个人偶，又不是死物。”步桐听罢不以为意，继续跟阮平安交代其他要注意的事，“家用人偶在低级人偶里算比较聪明的，跟小猫小狗一样，虽然她现在看上去有点呆，只要你耐点心教她，做饭、洗衣、缝补、种些花花草草啥的她都能做……”
步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在阮平安耳边化作嗡嗡一片杂音，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几乎没怎么过到心里去。
阮平安脑海里全是刚才人偶眼神闪烁的那一下，可定睛再看时又跟之前没什么不同。抹在人偶唇上的血迹已经被吸收不见了，她看上去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算了，阮平安心想，既然护身符没动静，应该没什么问题，可能是自己累了一天太疲劳看晃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