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目光相触的瞬间
尹寒再次陷入了混乱。
面前的人打扮颇为时尚，长发染成豆灰色，在后脑勺松松地挽着，偏分的刘海恰到好处地修饰着脸型，脸侧坠着两枚大而细的浅金色耳环，妆容浓艳。那张脸的轮廓作为女性显得有些硬朗，但若是男的又太过阴柔了。
尹寒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目光向下扫，对方身上搭着条藏蓝色披肩，里面是白色的薄衫……哦，平的，破案了。
这人胸前一马平川，而且看起来还挺结实的，不是纤瘦女性的那种平。得到了这个正确答案，再回头找证据，尹寒发现对方并没有遮喉结，细看来肩膀也偏宽，手虽然挺白净的，但那双踩在高跟鞋上的脚却轮廓硬朗。
这么一看，这人其实并没有刻意隐去自己的男性特征，只是打扮得过于精致漂亮。要是他在胸前的衣服里放一些填充物，恐怕连尹寒也会看走眼。
尹寒叹了口气。他对这种异装人士实在没好感，但毕竟穿什么是人家的自由，何况还是傅光远的朋友，他也只能尽量表现得熟视无睹。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对方先开口了。
“哟，大警官好久不见啊，一见面就盯着人家胸看啊？”
尹寒“嘶”了一声，傅光远训斥道：“小云！不准说怪话。”
“知道啦，我的好哥哥。”只见面前的人捋捋刘海，偏过头慵懒一笑：“我知道尹警官不是故意看我胸，毕竟你这身高，也只能看到这里。”
傅光远在弟弟胳膊上推了一把：“你怎么回事！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然而他话音未落，旁边的尹寒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使劲掐住那家伙的下巴：“傅小云？真的是你？！”
傅光远愣住了：“你、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尹寒微微仰头，直视傅小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近距离观察着张阔别已久的脸，近到能闻到对方脸上的脂粉味。
然而无论他怎么看，面对这张浓艳的脸都只觉得陌生，丝毫不见当年警校时期意气风发的痕迹。
时光轮转，高山沉入海底，危峰化作桑田。
尹寒不禁口中发苦：“你这么多年……都跑到哪去了？怎么不联系我？”
然而傅小云却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笑：“非得联系你？咱俩算朋友吗？”
“……”还是有没变的地方，还是这么欠揍啊这货。
“我早不跟警察打交道了，你也清楚，那地方不适合我，太拘束。”傅小云掀了一下脸侧的刘海：“这几年呢，我做香水生意。也出了点小名，”
他说着，拉过傅光远，从他的手提袋里捏出一本书来，正是那本《红尘·瘦马·咫尺天涯》。
“送你本书吧，里面是一些随笔，记录着我这些年的体悟。”
尹寒随手一翻，发现那书里根本没几页字，都是这个伪娘穿各种花哨服装在摆pose……这特么就是写真集吧！到底谁会花钱买这种东西啊！
尹寒翻了个白眼，抬下巴指了一下对方脚上的细带高跟鞋：“穿成这样，能走得稳道吗？”
“能啊。”傅小云观察着他的表情，脸上笑意愈深，迈步靠近尹寒：“不仅走得稳，还能比你高半头。”
尹寒感到有些不适，正想退开，却冷不防被面前的人扯住衣领，在领口处使劲抽了口气。
他被吸得一激灵，立刻推开对方，气急败坏地瞪过去。
傅光远赶紧揽住他：“抱歉，小云他对香水什么的很迷恋，碰到不一样的味道总想闻一闻，他没有恶意的……”
尹寒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火。这都是看在傅光远的面子上，实际上他已经拳头铁硬，盘算着找个傅光远不在的时间，好好揍丫一顿。
傅光远又转向傅小云：“你不许再闹了！好好相处，不然你就回家去。”
傅小云闻言，居然似模似样地躬了躬身：“抱歉哥哥，抱歉尹警官。我只是有点想念你身上这股牙膏味儿了。这些年闻过很多omega，很少碰到像你的信息素这样，朴素、纯正，又令人上……”
尹寒已经准备好，只待这家伙说出任何轻佻的词，立刻把他摁石柱上咯吱一顿，没想到面前的人却突然顿住了声音，身体稍微往前倾了倾，鼻翼微动。
“哥，你们中午吃的肯德基吗？”
“啊？什么？我们中午没一起吃饭。”傅光远对这话题跳跃明显没反应过来，他看向尹寒：“你吃了肯德基吗？”
“什么肯德基，没有。”尹寒狐疑地看看傅小云：“我身上有炸鸡味儿？”
傅小云也愣了一下，接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意逐渐在他脸上漾开。
“没有，是我想吃炸鸡啦。”傅小云一把拽住傅光远，笑得跟个黄鼠狼似的：“好哥哥，晚上请我们吃肯德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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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傅光远很宠这个弟弟，问过尹寒的意见后，马上取消了之前的预定，拉他们去了最近的肯德基。
进店以后，三人选择了二楼靠窗的座位。窗外正值黄昏，城市的霓虹逐次亮起，映着傍晚的霞光，一眼望去颇为梦幻。
傅小云这会儿倒对炸鸡没那么热心了，坐下就拿出手机开始自拍。
另两人只好替他点了单，傅小云又拉过哥哥要跟他合影。
气氛有点尴尬，尹寒起身：“我先去洗手。”
他下到一楼，脱离了那两人的视线，不禁松了口气。
对傅小云这个人，尹寒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两人同窗两年，同样作为警校治安专业屈指可数的omega，又同样有着要强的个性，按说他俩的关系应该是挺好的。
然而事实是他们两年内打了一百多架。
导致这种结果90的责任得归傅小云。
这家伙的性格，用一个字形容，就是“欠儿”。
啥意思呢，就是说他明明能好好待着，却非得搞点事，弄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他才满意。
傅小云这家伙欠儿得要命，在学校时就是这样。尹寒想吃点什么，他就非得去抢；尹寒让给他吧，他反倒不吃了。
这家伙还不正经，心思不放在训练上，一天到晚趴窗户上看帅哥。别人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他这只兔子把他们警校都啃沙漠化了！毫不夸张地说，当时的学校里，每个年级、每个班都有傅小云的前男友前女友，还经常为他打架，尹寒觉得他们警校omega群体的名声就是被这货败坏的！
他嘴也特别欠儿。每次尹寒忍不住说他，这货总有词儿怼回来，两人那一百多架大都是这么打起来的。
说起打架，尹寒就更气了。当年以他的身手，在警校里不说无敌手，但也没怕过谁，唯独跟这家伙打总是败多胜少。
不是说傅小云强得离谱，而是他太阴了！成天用些掏裆抓胸踩脚趾的烂招！还故意引尹寒被教官发现然后装可怜，害得尹寒被罚了好几次！
真是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后来，在他最低谷的那段时间里，唯一站在他身边，骂醒他，逼他走出宿舍，帮他澄清真相的，也是傅小云。
就因着这一件事，和这家伙的种种恩怨便在尹寒心里一笔勾销。
所以尽管这个名字像女孩儿的家伙还是那么令人费解，但尹寒大体认同傅光远的话：小云他只是有点任性，心地是不坏的。
然而当年，高一级的尹寒先毕业以后，很快就听说了傅小云休学的消息。
连同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也都失效了。
此后尹寒一直在想办法联系傅小云，却一直没能再见面。他没想这家伙跟温和靠谱的傅光远居然是一家人，一直都生活在北辰，甚至还……成了个伪娘。
尹寒洗净了手，对着镜子捋平衣领，默默叹了口气。
他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傅小云，但看对方那个态度，恐怕一个都不会老实回答。
可恶，任性的家伙。比沈乐天还不靠谱。
想到沈乐天，尹寒的后颈又开始刺痒，搞得他一阵烦躁。这东西今天怎么发作得这么频繁，这么下去他真得去医院看看了。
尹寒走出洗手间，快餐店一楼客人很多，吵吵嚷嚷的，尹寒快步穿过在柜台前等餐的人堆，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附近的餐桌，却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沈乐天？”
那是餐厅角落，落地窗和墙面的夹角，远离过道的双人座，只有小情侣会选择的位置，沈乐天就坐在那里。
对面坐的是个穿长裙的年轻姑娘，本来披散着的卷发此时已经拢起来扎成了马尾——正是签售会上那个写科普读物挣留学费用的女学生。
那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没有炸鸡，只有两杯饮料，夕阳的余晖映在他们身上，像是爱情电影的海报。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年龄只相差一岁。沈乐天这个岁数，理应在学校里请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喝饮料，而不是被他这种奔三的人训。
尹寒知道：他应该赶紧走开，回楼上去，回到他的世界——那里有他相亲认识的男友，和对方难搞的家人。
然而他怎么都迈不动脚步。就这么一直站着，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个人。
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哎哟，你表弟也在这里？好巧啊。”
尹寒回头，看见下楼来取餐的傅光远。
他仿佛大梦初醒般，骤然移开视线，却发现沈乐天也回头看向了这边。
目光相触的瞬间，后颈那个小小的伤口，突然难以忍受地刺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