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蠢货！蠹虫！你们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去招惹成国公府！”
上饶官府衙门后院，黄万两背着手一边焦急踱步，一边愤愤用手戳着宋氏父子。
“我哪里知道那个小白脸是成国公府的人，我只不过是要抓回府里的逃奴罢了”
宋成栋躲在父亲宋金身后，不甘的小声嘀咕。
“你还敢顶嘴！”
黄万两胡子瞪上眉梢，扬起手就要揍这个小杂种，宋金见状赶紧抬手一把拦下。
“兄长莫气莫气，栋儿还小不懂事，您作为长辈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
同时扭头给身后的儿子使眼色，“栋儿，还不给你舅舅赔礼道歉！”
依仗着父亲身体做靠山东躲西藏的宋成栋连忙弯下腰朝黄万两作揖。
“是侄儿不懂事，舅舅莫怪！”
不过是个贱婢生的小杂种，哪个是你舅舅！
黄万两心里腹诽，只是鉴于宋金的面子，到底放下了手，狠狠瞪上宋成栋一眼，扭过身去。
宋金转头看一眼瑟瑟发抖的儿子，心里叹口气，终是上前两步低声询问。
“兄长，这成国公府真就那般厉害？”
“成国公府一门忠烈，祖孙三代皆当朝为官，是陛下极为信赖仰仗的肱骨之臣，你说厉害不厉害？”
“没想到成国公府竟有这般渊博家室！”
宋金暗暗心惊，回头看着更是害怕的不断挽袖擦汗的不孝子，心中斟酌再三，终是继续上前一步道。
“那这成国公府，比之端亲王府又当如何？”
“废话，那肯定是不如端亲王府的，你也不看看这端亲王府可还有陛下的亲妹妹长公主坐镇”
黄万两话说一半，突然停下来，扭头看向宋金。
“你这是何意？”
“我这是何意，兄长还不明白嘛，”宋金笑了笑道，“俗话说的好，这打狗还得看主人，我们为长公主殿下办事，这盛家公子若是懂事，自然不该为难，若是不懂事嘛，”他抬起双手抱拳往京中方向叩了叩，“自是有长公主殿下为我等做主！”
黄万两脸上的阴沉渐渐散去，嘴角露出个笑，指着宋金喟叹。
“老宋啊老宋啊，你可真是个滑不溜秋的老滑头！”
“哎呀姐夫这可是折煞我了，”朝着黄万两，宋金腰又往下弯了弯，抬头朝着他谄媚一笑，“我这还不是为姐夫排忧解难嘛！”
“哈哈哈，哈哈哈！”黄万两挺腰扶着自己的大肚腩大声笑了两声，又捋了捋自己胡须末梢，眼冒精光：“不过，既然是我们先得罪了人，就得先低头赔这个罪，尽量不要让公主殿下为难，你明白吗？”
“这是自然！”宋金回答的极快，“我这就回去，准备礼品，带领小儿当门致歉！”
宋金做了半辈子生意，于人情世故方面颇为精通，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黄万两听了他的话，很放心的点了点头。
“行，那你就去准备吧，记得把礼物准备的丰厚些！”
“是！我一定为盛公子多准备些珍品字画古玩。”
宋金在黄万两这儿交了差，立马带着儿子回去准备礼品。
几乎是爷俩前脚刚走出门，后脚一个身高八尺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肤黑体壮，后背交叉负着两把铁锤，在月光下发出泠泠冷光，配合着几乎斜跨大半个右脸的一道旧疤，看着煞气十足。
黄万两一改之前在宋金父子面前颐气指使的态度，见了这男人，立刻毕恭毕敬的弯下了腰。
“杨先生！”
这位杨聘杨先生对黄万两的行为显然习以为常，只淡淡嗯了一声，便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纸卷递给他。
“这是殿下最新的命令！”
黄万两掀起眼皮快速瞥一眼杨聘面无表情的脸，双手接过纸卷打开。
院中月光朦胧，黄万两转过身借着屋内发出的烛火，才将将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下一刻，却是大骇！
“什么，安王居然也来了上饶！”
“而且，殿下还要我”
黄万两惶恐的抬头望向杨聘。
“杨，杨先生，这纸条命令可是弄错了，这安王可是殿下的亲外甥啊！”
杨聘唰的扭头看向黄万两，一双鹰眸锐利如剑。
“你是说，我骗了你？”
“不，不敢，下官不敢啊！”黄万两“啪嗒”一声跌跪在地，瑟瑟发抖道，“下官，下官只是害怕，担心，这实在是”
杨聘斜睨着脚下软成一滩烂泥的黄万两，哼道。
“你可知这位安王这时候来上饶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难不成是
“没错，他就是来查你的！你想想你犯下的那些罪证，要是被他查到了，他会放过你吗？”
黄万两抬头，对上杨聘冰冷恍若看死人般的视线，心彻底冰凉。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几年奉着京中那位的指令，他在这上饶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无论哪一件拿出去，那可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要是真的被这位安王查到了，那后果岂堪设想！
瘫软在地的黄万两视线渐渐清晰，眸中露出一股走投无路的狠意。
“若下官谨遵殿下谕旨，”黄万两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探究的看向杨聘：“那之后陛下那边”
杨聘嗤的一笑，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你放心，殿下既然下了命令，便不会不保你。”
“安王这次是去观云山拜访太后，来上饶纯属微服出巡，并未向外透露行踪，到时候即使他在这儿出了事，又有谁知道呢！”
看着杨聘嘴角露出的诡笑，黄万两脸上终于也渐渐轻松起来。
“先生机妙，那下官现在就去安排衙内人手，供先生调用！”
“等等！”
唤住要去调集人手的黄万两，杨聘看着黄万两道。
“安王身边高手如云，就凭你府衙里的那几个人，就想拿下他？”
黄万两一愣，有些迷惑。
“那下官该当如何？”
杨聘默了片刻，想了想问道。
“你那外甥是不是今日下午当街闹事，揍了一个公子哥？”
今天下午才发生的事，这杨先生居然都知道了。
看来他对自己身边的事可真是了如指掌啊！
黄万两暗暗心惊，同时恭敬回话。
“先生说的是，我也是刚刚才得知那小子瞎了眼，居然冲撞的是成国公府的公子，刚刚已经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和他父亲带着礼品上门登门致歉了。”
“这倒极好！”
黄万两脸上疑惑更甚，“先生这是何意？”
杨聘看着他道，“安王此时与那成国公府公子正在一处，你外甥上门致歉时，正好可以将他约出来。”
“约出来？”
“对，届时我可以提前布局，让他有去无回！”
杨聘目光悠长望向远方，嘴角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你说什么？那个胖子找上门了？”
还在吃早饭的盛燕，嘴里一口粥险些喷出来。
藏风及时侧过身，方便主子清理。
“你慌什么？”
齐璟昨儿就听说了这宋家公子与那胡妞儿和盛沉曦在街上的纠纷，这时不免皱起眉，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
“我慌什么，”盛燕一边接过手帕擦拭嘴角，一边马不停蹄的道，“自然是怕他过来找茬啊，虽然我们也不弱，但人家毕竟是地头蛇啊，再加上我们这不是还要查案嘛，这么大张旗鼓的，要是暴露了身份可怎么办？”
“那恐怕是不能如你意了，我们的行踪人家恐怕早就掌握了。”
齐璟不慌不忙的用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接过小豆子递来的茶盏漱了漱口。
阿宋站在一旁跟着笑道。
“七小姐这就是多虑了，我看那位胖公子过来不像是找茬的，倒像是送礼的！”
盛燕：“送礼的？”
“是啊是啊，”小豆子兴奋插嘴，“我刚刚出去端茶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一眼，好多绑着大红绸带的箱子呢，估计放了不少好东西！”
“有好东西，”盛燕见财眼开，一听到有好东西立马眼珠子一转，拎起裙角往外跑，“那我可要出去看看！”
齐璟见状，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招呼藏风一声，让他跟上去照看。
盛燕出去时，盛沉曦盛沉夜兄弟两已经下了楼，坐在一楼靠东的一张桌旁，接受宋氏父子二人的道歉。
“二位公子海涵，犬子有眼无珠，昨日冒犯两位公子了，小老儿今儿带着犬子，特来登门道歉，还请两位公子宽恕小儿昨日的冒犯！”
宋金弯着腰态度诚恳，可那宋成栋却是撅着下巴，支棱个腿半倚不倚的站在后面。
盛沉曦看他一眼，笑道，“你们这是来道歉的？哎呀，我可还真没看出来呢！”
宋金顺着他的视线，自然而然也看到了身后不成器的儿子，当即眉头一皱，上前一个飞腿，将他踢的跪了下来！
宋成栋从小到大都是金镶玉养的，哪受过这等气啊！
只可惜这次踢他的是他老爹，他即使瞪圆了眼，也不敢反驳一句。
“孽子，还不快跟两位公子道歉！”
宋金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朝着盛家兄弟小声嘀咕道。
“昨日是我冒犯二位了，还请二位见谅。”
“这就完了？”
盛沉曦坐在凳子上，笑吟吟的看着宋成栋跪在自己面前认错，还想张嘴再说上几句，旁边盛沉夜忽然扯了扯他衣袖，小声告诫他。
“适可而止！”
盛沉曦找人乐子的兴趣被打断，脸瞬时跨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化几瞬，到底没再开口说话。
盛沉夜跟着上前道，“二位今日上门致歉的心意我们已经领了，不过这些东西就算了，我们收受不起，还请拿回去吧！”
“收受的起收受得起，这些只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犬子无知伤了公子，合该赔些小玩意儿给公子解闷的！”
宋金说着抬头看眼盛沉曦，只见他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袍，门前胸襟大敞，挺着腰腹间的伤口，靠坐在桌旁，有气无力的模样，活跟个要断气的大老爷们似的。
盛沉夜也回头看了他一眼，斟酌了片刻，道。
“若宋老爷真的有心补偿舍弟，不如割爱，将一下仆赠与我二人。”
宋成栋心生不妙，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他那老爹忙不迭的点头，“行行行，别说一人，就算是公子要我宋府整个府中下人，小老儿也立马给二位公子送来。”
盛沉夜嘴角含笑，“宋老爷言重了，我兄弟二人不要别人，只要你府中大夫人贴身侍婢胡妞儿一人，不知可否？”
“不可！”宋成栋抢先回道，“她是我府上的婢女，凭什么给你们？”
“就凭这个！”一直半死不活的盛沉曦突然开口说话，戳着自己腰间的伤口道，“你捅了小爷一刀，总得给点赔偿吧，既然不舍得个丫鬟，那不如”
盛沉曦忽然露出一口雪白獠牙，嘿嘿邪笑，“让本少爷也在你身上练练刀吧！”
“不过，我该从哪下手呢，看你这么肥，估计一刀捅上去，也不痛，只是多流点血”
盛沉曦说话时视线还在宋成栋身上上下游移，好似真在思考要从哪里开始下刀似的。
宋成栋被吓得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的向父亲求救。
“爹，爹！”
宋金一边将扯他袍脚的窝囊儿子往身后藏，一边勉强笑道。
“盛公子这是在跟你开玩笑呢，你怕什么？”
说着看向一旁明显更好说话的盛沉夜。
只可惜刚刚还一直从中转圜周旋的盛沉夜此时却是微微转过了身去。
宋金脸上笑意一僵。
“不就是个丫鬟嘛，这好说，我回头就让下人将那丫鬟的卖身契送来，给两位公子暖床。”
这话可不好听。
盛沉夜拉住眉头一皱的盛沉曦，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现在不要多此一举，横生枝节。
“对了，除了这些薄礼，小老儿还有一份请帖奉上。”
宋金一面擦擦额上虚汗，一面从怀中掏出一个白底鎏金请柬，双手递上。
“明日就是小老儿亡妻七日回魂安葬的日子，特意请了庙祝大神诵经超度，庙祝大神有云，凡逝者，可在安葬日集生者亡渡香火，亡渡香火越盛，亡者生灵越得安息。故烦请各位公子小姐善念，前往悼念，为小老儿亡妻献上一柱亡渡香。”
这是邀请他们去他亡妻的葬礼？
这礼俗还真是头一次见！
不过盛沉夜一向有礼，只是稍楞片刻，就将那请柬接了过来。
“宋老爷节哀！”
宋金就怕手里烫手的请柬送不掉，一见盛沉夜接过去了，立马带着儿子宋成栋溜走了。
盛沉夜跟着追出客栈喊了好几声，都没把人喊回来。
回去时，盛燕已经打开了箱笼，跟盛沉曦兴致勃勃的讨论起了里面的珍宝。
“哇塞，这血玉好看耶，又大又红，看看这颜色，真跟血似的！”
“嗯，还不错，跟我上次在祖母那儿看见的有的一拼！哎，这还有个佛珠手串，摸着油光柔顺，看起来也挺值钱！”
盛沉夜：
“咳咳”故意握拳掩住口鼻咳嗽两声，终于引来盛沉曦盛燕两人的主意。
盛沉曦最先皱起了眉：“你怎么了？昨夜受凉了？不应该呀，昨儿我可是特意找小二给你那床多加了一床被子！”
盛燕视线在盛沉曦盛沉夜两人身上来回逡巡机会，忽然意味深长的笑道。
“哦，原来二哥和四哥昨晚是睡一个房间的啊！”
“哎，你别瞎说，都是他赖着脸要睡我房间的！”
盛沉曦抢先涨红着脸道。
盛沉夜显然也有些别扭，但很快就释然的点点头，“对，是我要住四弟房间的。他腰部有伤，又没带下人，夜间多有不便，我就想着跟他住一个房间，能多照顾些。”
“谁要你照顾啊！”
盛沉曦哼唧一声，悄悄扭过了头。
盛燕看看两人，又想起刚刚两人配合默契联手拿到胡妞儿卖身契的事，嘴角不由咧的更大了些。
瞥见她偷笑，盛沉曦更加别扭了，故意扯着嗓子扯开话题道。
“哎，那个葬礼你们不会真的要去吧？”
众人一怔，随后视线都看向了盛沉夜手里的白色请柬。
“这个，”盛燕点点下巴，“恐怕得问一下殿——齐公子。”
盛沉夜跟着点头，“七妹妹说的有礼，此事，该由公子定夺。”
说着抬头，正好跟着楼上依窗而坐的齐璟，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