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镜
来不及多想,祝六禾狠力将叶驰风撞倒在地,劈手就要夺刀。
这一撞,叶驰风似是被疼痛唤醒了意识,不用祝六禾动手,他火急火燎地把刀抽出来握住,嘴里猛烈咳嗽着,鲜血混着唾液、胃液往外冒,气味复杂难闻,祝六禾默默屏住呼吸,往外挪了几步。
不用说,女鬼肯定来过了,而且还没离开。
祝六禾问叶驰风:“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
“大师,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叶驰风疼得浑身哆嗦着,吐字艰难,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祝六禾松了口气,还好,至少人看起来还清醒。叶驰风挣扎着要起身,起到一半,一个脱力,眼看又要摔。
祝六禾伸手扶他,幸亏她力气大,把人拉住站稳了,否则俩人都得摔。
叶驰风小半个身子靠过来,祝六禾下意识想推开,但发觉他整个人都在抖,一犹豫就错过了时机。
下一秒,眼前寒光一闪,叶驰风出手快如闪电,握着刀的手直直朝祝六禾心口刺来。
距离太近来不及躲,祝六禾挥臂格挡,再狠狠一推,险险避过刀刃,接着就感觉小臂一痛。她低头查看,手臂被刀刃划了一道口子,血珠涌出,线一般顺着手指往下滴落。
顾不得疼,祝六禾看向叶驰风。他神情幽怨,眼神邪恶,正张嘴在笑。
祝六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听到了女人的笑声。
看这情形,叶驰风早就被女鬼上身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祝六禾拿出铜镜,用受伤的手指在镜面上快速画了道血符,随即将铜镜扔向叶驰风。
铜镜飘荡在半空中,随着女鬼的显形,镜面越来越亮,有一瞬光芒大盛。
祝六禾感受到铜镜方向传来一股极大的吸力,起初她还在奋力抵抗,突然越旻文拉住她的手,朝前一拽,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她感觉身体轻飘飘地不着地,脱离了重力和身躯的束缚,仿佛挥挥手就能飞向高空。她畅快无比,正想一试,下一秒熟悉的吸力传来,感知渐渐恢复。
她好像是躺着,身下硬邦邦地硌人,身上盖着东西,有点重,一只手被人握住。
是谁?她又在哪?越旻文和叶驰风呢?
祝六禾猛的睁眼,朝握她手的人看去。先是一怔,然后就忍不住笑了,笑声中充满幸灾乐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越旻文。
上身藏青色翻领排扣棉夹袄,左右胸两个大口袋,下身同色棉长裤,好在衣服看起来干净整洁不破旧,脸也还是那张脸,妥妥贵公子家道中落下凡务农的落魄样。
祝六禾笑够了,瞥见越旻文一点不恼,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一个咯噔,掀开被子看向自己。
上半身大红花绿底袄,下半身红色长筒棉裤。这富有年代气息的审美,还是祝六禾小时候在电视剧电影里看过的,再近点就是国外电影大奖的红毯上了,那一袭花花绿绿的红毯裙,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祝六禾身下是木板床,怪不得硬邦邦的。她环视一周,发现两人在一间砖瓦房里,像是卧室,红砖砌的墙,地上还是黄土地,只是夯的很实,也算平坦。
前一秒还在斗女鬼,下一秒,这是穿越到八十年代了?
祝六禾猜测和铜镜有关,她不敢声张,把越旻文拉过来,小声问:“这是哪儿?”
越旻文顺势低头说:“我们在铜镜里。”
“你是灵魂出窍了,身体还在镜外。”他指了指祝六禾。
祝六禾松开他,见桌子上扣着一面红色塑料圆镜,她下床拿起小圆镜,端详自己。
还好,脸还是自己的脸,只是下唇的唇钉不见了,比自己的脸白皙,看上去多了几分秀美恬静。
看起来,他们俩是一起入镜了,就是不知那女鬼是不是也和他们一起进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锵咚锵咚锵。外面沉闷的锣鼓声突然响起,不绝于耳,打断了祝六禾的思绪。
她和越旻文对视一眼,走出卧室,进入大堂。正门还是年代久远的两扇宽叶木板,这会儿正内敞开着,门外是一条宽敞的土路,大人小孩正聚在一处瞧热闹。
两人走出去,一队敲锣打鼓的喜气洋洋,熊孩子们爱看热闹,缀在队伍后面跟着走。一帮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唠嗑唠得正起劲儿。
“虎娃真出息啊,当年是咱这山沟沟里第一个大学生,现在还是咱村第一个娶城里大学生当老婆的。”
“什么虎娃,得叫他俊哥,让他听见又得不高兴了。”
“咋,还叫不得了?小时候他还和我穿过一条开裆裤呢。”
“人家现在出息了,这次回来是要当村官的,威风着呢,小心点准没错。”
“他家新媳妇你瞧见过没?好看不?”
“倒是看见过一两回。白白净净的,脸长得那叫一个嫩,咱这几个村就没见过这么水灵的。嘿嘿,要是能给我当老婆,我还不得使劲儿疼她。”
“要我看啊,旻文媳妇六禾,就比她水灵多了。够不上大学生,给我个六禾当老婆,我也乐意啊哈哈哈。”
“也不是没机会啊。她俩都是今年嫁过来的,要是两年内没怀上娃,那你我不就……”
“嘿嘿嘿,小声点……”
说话的是两个三十左右的村汉子,俩人都抄着手,缩着脖子,这会儿正凑一起说到兴头上,彼此碰个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
祝六禾才从她和越旻文的表面夫妻身份回过神,又听到俩人污言秽语,她顺势躲在越旻文身后,摸着路边的两粒石子,一手一个,趁这俩不注意,瞄准后脑勺嗖嗖砸了过去。
“啊!”
“哎呦……谁?哪个兔崽子敢惹老子!”
俩人同时中了招,纷纷捂住脑袋,龇牙咧嘴朝后方张望。
祝六禾站在越旻文身边,装作看锣鼓队,越旻文则朝俩人一笑,相当无辜。
这俩人看了一圈,没找着可疑的,刚意-淫的正主在身后,怀疑是他俩扔的,又自觉理亏,况且越旻文又是村长的儿子,想想只能自认倒霉,骂骂咧咧地散了。
“呸,辣鸡、渣滓!”祝六禾仍然不解气。
越旻文:“这会儿人多,晚上我再去教训他们。‘媳妇’被轻薄,做丈夫的必须出面。”
祝六禾睨他一眼,哼了声。
“儿啊、文文媳妇,傻站那儿干嘛?你们俊堂哥的大喜日子,还不快过去!”
说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村妇,眼角额头不少皱纹,皮肤松弛,法令纹很深,看起来是个不好相处的。
看来这就是俩人的‘妈’了。
来不及细说,俩人跟着妇人往前走。这妇人对着越旻文时一脸宠溺,嘘寒问暖,对着祝六禾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嫌东嫌西,一会儿怪她不早点过来,一会儿又怪她让儿子站在门外受冻。
得,感情这荒沟沟里,媳妇的待遇比保姆还不如。
现下不是翻脸的时候,祝六禾默默翻了个白眼,又瞪了越旻文一眼。
越旻文摸摸鼻子,顺势转移话题,好歹把祝六禾解救出来了。
两家离得很近,步行几百米就到了。
俊堂哥家布局和他们家相似,都是红砖瓦房,正门前一块四四方方的平地,摆着十几张桌子,陆续坐满了人。
堂屋内还摆了两张桌子,越旻文等人被安排坐其中一张,另一张坐着新郎官和长辈们,不见新娘。
祝六禾正想靠着越旻文坐下,婆婆死命拉扯她胳膊,责备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忘了我们不能上桌吗?女人们要去厨房、后院吃。”
祝六禾刚还奇怪,怎么只有男人没有女人,连新娘都没看到,这下倒是明白了。
都什么年代了,女人还不能和男人同桌,婆婆还一脸理所当然。
祝六禾心里唾弃,表面不动声色。
她稍用力抽出胳膊,不想去后院,“那我看看堂嫂去。”一溜烟跑去了卧室。
新娘子坐在床沿上,四五个年轻女孩子围着她,七嘴八舌,大多是问些大城市的见闻。例如城里女人穿什么、用什么,新娘子看不清脸,说话温柔,语速不疾不徐。
祝六禾用了巧劲挤到最前面,终于看清了新娘的脸。
果然,是女鬼的脸,她身上的新嫁衣也相当眼熟。
只不过,这时的她,从内到外洋溢着幸福,脸上眼里带笑,是个斯文内敛的年轻姑娘,与看不出一点女鬼的影子。
祝六禾冲她一笑:“恭喜堂嫂,我是六禾。”
“呀,你就是六禾啊,长得真漂亮。”新娘顺势拉她过来坐下,语气亲昵:“不用叫我堂嫂,咱俩看起来年纪相仿,以后你叫我佳佳就行。我姓米,佳人的佳。”
“人如其名,可不就是佳人嘛,堂哥有福了。”祝六禾揶揄道。
佳佳羞涩一笑,也不答话,低下头去。
祝六禾不禁深思,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佳佳变成了丧失神志、害人无数的女鬼。
她趁机套话:“佳佳,你一个好好的大学生,怎么会随堂哥一起回来,嫁到咱这穷山沟来?”
“俊哥是我大学同学,我俩同班。”佳佳语气轻柔:“我虽是城里人,但是父母早逝,自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谁知到了大三,爷爷奶奶也生了重病,相继离世了。我家就我一个独苗,那段时间我请假在家,心情很差,大病了一场。俊哥知道了,特意去家里找我,安慰照顾我,要不是他,我恐怕会想不开。”
“之后我身体慢慢好了,俊哥就跟我表了白,说他愿意照顾我一辈子,让我毕业了和他一起回来,组建我们的家。俊哥虽然是乡里人,但是他学习刻苦,有能力,口才好,回来当村官也能造福乡里,对我来说他是个优秀又体贴的男人。”
说起这些,佳佳羞涩又甜蜜,提起俊哥的时候眼带星光,语气崇拜,俨然一副热恋小女人的模样。
祝六禾母胎单身,体会不了她的幸福。听完只觉得她堂哥一介凤凰男,看上人家孤女又有钱,趁对方亲人逝世,孤苦无依,顺势向其展开温柔攻击,嘘寒问暖,女人和钱两不误。
佳佳自小城里长大,周边环境简单,没怎么吃过苦,从小缺少父爱母爱,必然性格单纯,缺乏安全感。
亲人骤然离世,身心脆弱之际,一个年轻体贴的同龄男性来到身边展开强势攻击,给予她渴望的爱与关怀,佳佳必然内心一热,一头扎进来,沉溺在对方专门织给她的情网中。
不怪祝六禾内心阴暗,要是佳佳过得幸福,哪有现在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