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劫狱
自赵云生出宫一夜未归之后,她就被赵匡胤关在了瑶津宫内,没有诏令任何人都不能带她出宫。
不能出宫的日子,赵云生经常和一帮小宫人内侍聊八卦,此时的她正磕着瓜子叫着不远处的小内侍,“延儿,你最近在殿前当差,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赶紧跟我们说说。”
叫延儿的小内侍听到公主召唤,立即小跑过来,只见他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学着说书人的样子,捋着下巴没有的胡子,“公主且听,最近小底还真听到一件有趣的事。”
赵云生扔下手中的瓜子,瞪圆了眼睛,双手托着下巴,“快说,快说!”
“此事要从前些日子殿试说起,俗话说一举成名天下知,要说那韩公子本就是一位风流才子,貌比潘安,才比宋玉,仰慕他的小娘子本就不少。自打他高中探花开始,那更是不得了,他不但成了那些王公大臣眼里争相结识的香饽饽,还有那些未出阁的名门闺秀,个个都说要嫁给他。其中最有胜算的当属潘太傅家的小娘子,她对外宣称都要与韩探花定亲了,哪知半路杀出个王家小娘子。”
众人听的热情高涨,小蝶忍不住笑道,“不是还有状元郎和榜眼吗,怎么都揪着探花郎不放。”
延儿瞥了小蝶一眼,一副‘你有所不知’的样子,“那状元郎年事已高,高中榜眼的那个蒋沈扬下落不明,再说前面不是说了吗,韩探花貌比潘安,才比宋玉,小蝶,你究竟有没有认真在听。”
赵云生急不可待道,“延儿,你不要管小蝶,你快接着说王乐清和潘清浅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打起来。”
延儿有了赵云生的支持,先是得意,又突然纳闷,“公主怎么知道是这两个小娘子。”
赵云生笑道,“本公主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有什么能瞒得了我。”
延儿笑了笑,“是啊,那几日潘小娘子去京城最有名的几家脂粉铺和首饰、成衣店买东西,说是要置办将来成亲的物件,结果都被王家小娘子抢了先,不但如此,还故意日日去韩家宣示主权,这些小娘子追起夫婿来可真是大胆的很。”
赵云生哈哈大笑,都快直不起腰来,待喘过气又接着问,“那然后呢。”
“后来两人一直这样互相拆台,看不顺眼,终于在烟雨楼相遇,争执了一番就彻底撕破了脸,双方就扭打了起来,她们倒是没怎么受伤,那烟雨楼可惨了,被砸的天翻地覆,说是还要重新整修一番。”
“唉,可惜没有亲眼看到她们打架。”赵云生有些失落。
听的正起劲的小宫人子英弱弱地问,“那烟雨楼的掌柜岂不是很生气。”
“那何止生气,说是此生都不愿再见到她们,她还去开封府报了官。开封府了解了情况,就把韩探花也叫了过来,说是此事因韩探花而起,就先把他关进牢里好好反省反省再出来。潘家小娘子和王家小娘子一听便吓坏了,哭着都说要替韩探花坐牢。唉,这两个小娘子也都是不让须眉,可惜偏偏都看中了一个男子。要我说,这事也不是什么难题,直接效仿娥皇和女英不就好了。”延儿故意靠近小声说道,若不是有僖宁公主撑着,他可不敢议论这些达官贵人家的事。
赵云生早就笑趴在了桌子上,待情绪好转又突然想到韩令云被关进了开封府大牢,于是她便坐不住了。
脑子里多转了几圈,想了很多办法都觉得行不通后,于是她想到了——劫狱。
可是,怎么从宫里逃出去?
她想到了一个人,赵德芳。
就在赵云生对着赵德芳死缠烂打两日后,他终于同意帮助她逃出宫去。
“云生,你又要惹爹生气。”
“阿云是我的朋友,再说烟雨楼是潘清浅和王乐清砸的,为什么二叔要为难人家一个书生呢,咱们皇亲国戚就可以随便抓人吗?”
“二叔这么做也自有他的道理,再说韩令云一直心高气傲的,现在又峰林独秀,正好打磨一下,日后才能成为朝廷的栋梁。你既是他的朋友,也该为他好,本是一件不大的事,关几天就放出来了。如今你要去劫狱,可想过后果,想过以后韩令云该怎么办,你是公主,顶多是贬为庶民,可是他呢?越狱可是会断送他今后的仕途。”
当赵云生一直缠着赵德芳要腰牌的时候,赵德芳大概就明白了,她要劫狱。本以为她只是贪玩要逃出来,可是出了宣德楼才知道,她这是要劫狱。
赵云生很讨厌晋王,应该是这世上最讨厌的人了,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得罪他,谁让他是开封府尹,她还不想光明正大跟他作对。
所以即便是劫狱,也不能明着劫。
赵德芳叹了口气,他其实是很想帮赵云生的,也知道云生和韩令云、韩月朗他们的情谊,只是她是他的妹妹,他不想看她涉险,也不想看如此有才华的韩令云因为云生的胡闹而断送前程。
他本来以为她已经够天马行空,可是接下来的想法更令他膛目结舌。
“好了四哥,我自有办法,你赶紧回去吧。”
“我回去?那你去哪里?”
“我去都亭驿找耶律无斜。”
“云生,你疯了,耶律无斜怎么可能帮你。”赵德芳完全是看傻子的表情。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赵云生笑嘻嘻道。
正巧一旁有卖糖葫芦的叫卖声,她随手还买了两串,一串递给赵德芳,另一串乐呵呵往嘴里送,蹦蹦跳跳朝都亭驿走去,“劫狱这件事不是小事,我如果找小月月或者你们任何一个人去救阿云,出了事你们肯定是会受到牵连的。只有找耶律无斜帮忙,他是契丹的小王爷,即便出事,为了两国的友好邦谊,爹和二叔也不会为难他。”
“他凭什么帮你,即便你认识他,他也不会傻到去跟你劫狱。”
“我是他的朋友,他自然肯帮我。”
赵德芳已经放弃跟她聊这个话题,他开始有些同情耶律无斜,“耶律无斜这是造了什么孽。”
“哥哥嘀咕什么呢。”
“我说,韩令云在牢里不会受什么苦的,二叔只是小惩一下,过几天就放出来了。你与其冒险劫狱,不如去求求爹。”
“阿云他怕黑,天牢那种地方,会让他失去所有的骄傲与自尊。”赵云生打断了他,认真说着。
云生爱笑,爱捉弄别人,但她对朋友从来都是认真的。
赵德芳看她啃下了最后一颗糖葫芦,把签子插在了旁边的地缝中。他不再说话,他明白云生和他们的感情,知道他们是能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候都会站出来的人,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也明白他们对于彼此的重要。
赵云生突然笑笑,双手勾在赵德芳的脖子上,“哥,不要担心了,等我把阿云救出来,我们就浪迹天涯。”
赵德芳看着云生玩世不恭的笑脸,不知道真假,只知道她从小到大胡作非为惯了,似乎无论做什么也都习惯了。
“赵云生,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听到赵德芳这样说,赵云生‘哈哈哈哈哈’笑了起来,“哥,你小小年纪不要总是这样愁眉苦脸看着我好吗,人生在世,弹指一挥间,尽量让自己开心不好吗。”
赵德芳惊讶的看着云生灿灿笑脸,不过是三年的时间,云生的眼睛里除了原本熠熠的光彩,还多了一些捉摸不透的深意。
她出走的那段时间,究竟是怎样过来的,他不得而知,只是眼前这个妹妹,胆大妄为更甚三年前,想法也更疯狂了。
关押韩令云的开封府大牢,比赵云生想象中更容易进入,她是第一次来开封府大牢,比她想象中要干净一些,虽然有一点阴暗,但她还是很快找到了韩令云,她到的时候,韩令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他双手抱头孤独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那身影甚是落寞。
来回巡逻的狱卒们对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跟那些灰头土脸又整日喊冤的犯人待遇完全不一样。毕竟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是把人家酒楼砸了,但好像也已经赔偿过了。
而再看这相貌长得俊俏不说,又是当今官家钦点的探花郎,大家也都知道,赵官家不杀读书人,晋王又惜才,只不过关个几天吓唬吓唬他,过几天说不定又放出来了。
耶律无斜后悔了,本来赵云生说是要来开封府看朋友这件事,他是不会随赵云生来的,却经不住她用激将法连哄带骗。狱卒刚打开门,赵云生给了他一锭银子,待狱卒走后,她立即跑过去抱住了韩令云,“阿云,我来了。”
韩令云抬头激动又惊讶的看着她,“云生,你回来了。”
“先不说了。”
看到韩令云与赵云生亲密的样子,耶律无斜有些不悦,他走过去正打算将两人拉开,只是刚一走近,那个熟悉的花鸟云纹铜香囊再次在他眼前晃了两圈,还未等他要抓住赵云生的脖子,他便栽倒在了地上。
耶律无斜是不知赵云生要劫狱的,他以为她只是让他陪她看望一位好友,却没想到她会用掉包计让自己替韩令云待在监狱。
韩令云一身傲骨,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越狱,只是随赵云生离开,一方面是自己对于监狱里的恐惧,还有一方面若此时不走待人发现就会连累云生。
赵云生选耶律无斜顶包也是有她的考虑的,韩令云并不是什么犯人,而耶律无斜身为契丹的小王爷,就算赵匡胤他们发现了,也不会为难他,到时候她带着屏儿、韩令云早就跑出了开封。
她现在急需找到白莲,什么成亲之类的都是活下来才需要考虑的事,本来只想带着屏儿去幽州的,如今又有韩令云的陪伴,云生乐意之至。就像是买了袋蜜饯果子,又送了一碗冷饮子,美到了心坎里。
只不过打破她美好愿望的就是冷饮子韩令云,才出了开封府,刚走到大相国寺门口,他就后悔越狱了,他要回开封府请罪。
“阿云——阿云——”赵云生拽着他的衣袖,眼巴巴望着他。
“不要去了。”
韩令云斩钉截铁道,“云生,我本身犯的不是什么大罪,但越狱就是大罪了。”
“可是都已经出来了,再回去肯定是要挨板子,或者永远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赵云生晃了晃他的衣袖,又吓唬他,“你想想,你再也见不到小月月我们了,也永远吃不了那么多好吃的了。”
“不要回去了,我都准备好了,屏儿也在马车上等我们好久了,陪我去幽州嘛…阿云。”
赵云生撒矫真是随时随地张口就来,他看路人不时看他俩的眼神,大概是看到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实在有伤风化。他赶紧摆脱掉赵云生的手,“不行,我如果逃走,一辈子都难以心安,我宁愿死在牢里也不做逃犯。”
看着韩令云朝开封府的方向走去,赵云生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抱着他的腿带着哭腔叫道,“是是是,你们都是不怕死的人,只有我最胆小,是贪生怕死之辈,你去吧,你死在牢里,我也毒发身亡,我们到了阴曹地府仍然还能见面。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婆婆家的果子蜜饯、畅欢楼的橙子蟹、苏雨烟家的五色水饺、羊肉闷锅、李大郎家的芝麻炊饼、还有果子酒…也就那样,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想念。”
韩令云从小到大,唯独对赵云生很无奈,软硬不吃,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男人要三妻四妾,一个女人都已经够麻烦了。甚至一度认为,如果天底下的女子都如赵云生这般,他应该是不会考虑娶妻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由着她的性子来,只是原则的东西不能改变,韩令云阴着脸道:“云生,你放手,你拖得了我一时,拖不了我一世。”
“好吧,知道了。”赵云生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好似没事人一样,立即变了副面孔,她知道拗不过他,“阿云,我答应你去自首,不过不去开封府,我带你去大内,你亲自跟官家认罪。”还未等韩令云说话,赵云生抬头用手挡住他的嘴巴,“不是跟你商量,你必须答应。”
韩令云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什么荒诞的事在她这里不是都不应该大惊小怪么,“云生,去大内自首?你有想过晋王吗,他的大牢犯人逃了出去,现在又跑到大内当着官家的面重复一遍逃跑的过程,晋王会放过我们两个吗?”
“云生,闹着玩也要有分寸。”
“我没有闹着玩儿。”赵云生笑嘻嘻看着他,“你坐牢不就因为潘清浅和王乐清吗,又不是什么大事。晋王他怕得罪潘王两家,有意包庇,让你一个无罪之人入狱,我倒是要看看,堂堂的开封府尹怎么解释这件事。我们两个好好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官家说不定就放过我们两个了呢。不是说坦白从宽吗,那自首肯定也是从轻处罚。你如果去开封府,晋王那性子,也是不会放过我们两个,与其这样,还不如到官家那里争取宽大处理,说不定他今天开心,就从轻处罚了。”
赵云生说的轻巧,但是韩令云却有些担心,“被你弄晕的耶律小王爷,你可想好怎么跟他解释。”
“我们以后应该是不会再见了,更何况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算要找我麻烦也不知去哪里。”
“做你的朋友真是倒霉。”
韩令云无奈的摇了摇头。
赵云生一把扯过韩令云的袖子,瞪着眼睛跺脚道,“做我的朋友怎么倒霉了,你是后悔做了我的朋友吗,你说呀,怎么倒霉了,你是后悔了吗。”
韩令云连忙打断她的话,不想再听她胡诌下去,“不后悔,不后悔,怎么会后悔呢,和公主成为朋友,那可是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还差不多,本公主刚费尽心思救了你,你可不能这么忘恩负义,而且能高中探花的人也不会不识抬举。”赵云生笑吟吟道。
“走吧,趁着还没有天黑赶紧去,否则天一黑城门就要关闭了。既然决定要自首,还是尽快,要不然你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韩令云是扮作赵云生的内侍进的皇宫,这是他第二次入宫,第一次是不久前参加殿试,在集英殿被当今陛下钦点为探花时,那是他这辈子最荣耀的时刻,走路都是趾高气昂的,而如今只能默默低着头诚惶诚恐,真的是两番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