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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入都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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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丹使臣所在的都亭驿内,管事谢五常最近可不像平日那般悠闲。

    从长春节开始,那些契丹使臣就来东京开封朝见官家,到现在契丹小王爷耶律无斜又前来和亲,来来回回这都亭驿都没有消停过。当然,忙碌倒是其次,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那些人高马大的契丹人,每次站在他们面前,总是莫名有种压迫感。

    “这么晚了魏王还在见耶律小王爷,你去看看是否给他们准备些吃食,万万不可怠慢。”

    一旁的小厮刘二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辛苦了,那个契丹小王爷不好伺候,你可得留心点。”

    待小厮刘二走后,谢五常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疲惫。

    都亭驿作为辽驿馆,紧挨果子行和曲院街,离州桥也不远。从烟雨楼到都亭驿,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赵云生小的时候就常在这附近闲逛,只是从未进去过。

    她站在驿馆前不禁有些好奇,这可是开封最大的驿馆,只是大门却十分低调,就只有两旁的石狮子特别威风,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把人一口吞去。

    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看了看继续往里走。

    一看有人来了,谢五常忙上前迎接,赵云生亮出手里的东西,直接冲了进去,她似乎有些心虚,又害怕盘问,走路的速度异常快。

    谢五常张了张嘴,呆呆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待要说什么时,赵云生早就没影了,他只得又退回原地陷入了沉思,甚至有些惭愧。倒不是因为赵云生走路急速的架势把他震慑住了,而是自己作为都亭驿的负责人,什么样身份的大人物没有见过,怎么看到一个墨敕鱼符就这般惊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赵云生这还是第一次来都亭驿,外面看着挺一般,和普通的驿馆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只是进来才知别有洞天,里面不但大,且装饰十分豪华,也不愧是东京最大的驿馆。

    回廊上挂满了灯笼,把这黑夜映衬得如同白昼,不时还有几个辽国人从赵云生旁边走过。她有些迟疑,都亭驿这么大,这要去哪里找耶律无斜。发愁之际,赵云生看到小厮刘二正好路过,她一把抓住刘二,“劳烦问一下,耶律无斜住在哪个房间。”

    看刘二不答,她接着又问,“就是辽国的小王爷,要和僖宁公主和亲的那个契丹人。”

    “噢,是契丹小王爷呀,他和魏王在花园里聊天。”刘二微笑道。

    “那你带我去花园。”

    都亭驿上百间客房,地方又这么大,赵云生可不想自己找上老半天。

    那刘二也很听话,也不打听赵云生是何人,只管领她前去,他在都亭驿做事有好多年了,这里进进出出都是达官贵人,他深知能进来这里的,都是他不能得罪的人,而不得罪最好的方法就是谨慎话少。

    还未走多大会儿,赵云生心中就不禁庆幸,还好找人带路,这么大的地方,若是自己找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呢。

    快到花园时,远远便看到了几个身影伫立在假山旁,赵云生摆摆手示意刘二可以退下了。

    她往人影的地方走去,站在那些人中间的是一个瘦弱风流又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三十岁左右,赵云生单看背影就认出了他是魏王赵光美。他旁边站着一个男子,足足比他高了半头,身姿挺拔隽永,穿着辽国的服饰,还未走近就能感受到有一股寒戾的气势。

    再走近些,为了避免被发现,赵云生顺势躲在了一颗槐树后,她小心翼翼顺着灯光望去,那契丹男子神情冷漠,身材硬挺,虽有些看不太清五官相貌,但依然能感受到他整体的风神俊朗,想必便是辽国南院大王之子耶律无斜。

    “在魏王走之前,可否告知深夜前来,究竟有何贵干?”

    耶律无斜冷冷的声音。

    “本王都说了好几遍,晚饭吃多了有些撑,出来消消神便到了这里。”

    看耶律无斜一脸不信的样子,赵光美接着说道,“想起本王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没有去过幽州那么远的地方,别说幽州,就连这开封都很少出去,所以就想听小王爷给我讲讲那边的风土人情。”

    “魏王府与都亭驿方向相悖,看来魏王吃得真不少,不知魏王现在可消化好了。”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嘴巴这么毒。”

    看耶律无斜不搭理他,赵光美硬着头皮说:“其实也没什么事,见小王爷的次数不多,也不知小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今日相处下来,本王还是比较欣赏你的,我那侄女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女子,配小王爷真是她三生有幸。只不过像小王爷这般世无其二的男子,若是未有婚约,未娶亲,你可曾想过你喜欢或是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看赵光美说的这般情真意切,耶律无斜渐渐放下了戒备,听这话的意思,想必魏王和僖宁公主关系很好。只不过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又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呢,耶律无斜不禁陷入了思考。

    关于成亲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未考虑过,他从小勤练武艺,读书写字,从不敢有一丝懈怠。

    自幽云十六州在后晋时期被石敬瑭送给契丹之时,契丹与汉人的争斗就无可避免,只是无论后周还是大宋都一直忙于国内之间的统一,尤其大宋开国后西征后蜀,南攻南唐,从柴荣到赵匡胤,从来都没有放弃收复失地,而且这两人都是武力强势能力卓绝的明主,若一直如此统一自是迟早的事。

    尤其这些年,北汉在赵匡胤的一次次打压下,若不是辽国的援助,北汉怕是早就亡国了。尽管如此,北汉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若北汉灭亡,那幽云十六州就是大宋接下来的目标。

    他父亲作为南院大王一直为此事而烦忧,他从小看父亲操劳,他也曾立誓要追着父亲的脚步,为自己的族人拼尽一生。至于男女之情,他从未想过,也不想为此付出情感。

    他不禁摇了摇头,“生于皇族,自己的命运从来都是与族人紧紧相连的,魏王怎会不知?”

    赵光美先是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开封的夜市你还没有逛过吧,改天带你去转转,附近的州桥夜市不远,那可是我们这里的繁华地段,临街的商铺,大大小小的酒楼脚店。想象一下你要是坐在酒楼里,听着小曲,看一看窗外的明月和汴河两岸,酒再下肚,那滋味简直给神仙都不换。”

    赵云生‘噗呲’一声,差点笑出了声,这话甚是熟悉,果然我们老赵家的人,都有这般的闲情雅致,很会享受生活。

    耶律无斜不为所动,赵光美冲他狡黠一笑,“而且还有很多妓院哦,美女如云,什么莺莺燕燕的红粉佳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才女,统统都能满足你。男人嘛,你懂的,只是不知小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夜深了,王爷该回府了。萧翰干,保护王爷回府。”

    始终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的大高个猛地点了点头。

    若不是藏着掖着,赵云生早忍不住捧腹大笑了,小叔叔呀,小叔叔,你这般缠人的功夫,也有碰壁的时候。不过想来,也就赵光美脾气好,居然可以忍受耶律无斜这般冷傲,换作其他王爷侯爷之类的,早就气得直跺脚了。

    “那好吧,改天。”赵光美笑笑。

    赵光美向前走了几步,转过头看了看耶律无斜,苦笑地皱了皱眉:“明明我是主子你是客人,怎么你到反客为主了。”

    虽已入春,白天虽然温热难耐,但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耶律无斜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袍,在微风中肆意飞扬。他看着赵光美消失在回廊中,终年不化的冰川冷漠又回到了脸上,稍稍撇了一眼赵云生的位置,冷冷道:“出来!”

    赵云生毫无惧意从槐树后面走出,抬手随意施礼,继而盈盈一笑:“小邪,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还真是有缘。”

    说完,她抬头特意留意耶律无斜脸上的变化,只见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又忍不住道:“小邪?你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吧。”

    耶律无斜目光冷冽,半天都未作答。

    他这是故意沉默,不想和她有过多的牵扯?赵云生毫不在意,她主动道,“我们虽然已经认识了,但你好像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毕竟我现在知道你是契丹小王爷,若是不告诉你我的身份,那我想和你做朋友岂不是不够坦诚?我父亲是潘美,我是他家的小女儿潘云生,潘美你听过吧,是我们大宋很厉害的将领,就和你们的大将耶律休哥差不多。”

    耶律无斜双眸微抬冷哼一声,接着又将目光落入赵云生的盈盈杏眼里,城外相遇她被人追杀,如今又大半夜到都亭驿找自己,这女子让他不得不提防。

    赵云生似乎看出了耶律无斜的疑虑,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虽然在身高方面她很有压力,但眼神交流时她却丝毫不惧,“小邪,你放心,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不过就是僖宁公主最好的朋友,一入城便听说契丹小王爷要娶她,我们关系最好,我自然想看看她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见了面才知道,僖宁公主要嫁的人,竟然是我的救命恩人。”

    赵云生故作夸张的语气。

    耶律无斜倒是沉默,他撇过头看向赵云生,见她已经换了身黄色衣衫,虽还是男装,但身姿曼妙纤弱,头发包裹在幞头中,露出干净圆圆的脸,不似那日见时的灰头土脸,一双眼睛透亮又有光泽,时不时还冲自己笑笑,整个人在深夜中显得异常明媚灵动。

    他眼神冷淡面无表情转身,踱步向房间走去,赵云生只管跟着上前,她心里有些诧异,这个耶律无斜冷漠无情,脸上又如寒潭般冷冽无恙,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心思缜密也让人捉摸不透,只是不知这么正经严肃的外表之下,内心是否也一样坚定。

    在进房间的那一刹,耶律无斜是有些犹豫的,他虽然是契丹人,可自小也与汉人接触,他知道正经的汉人姑娘是绝对不会大晚上到陌生男子的房间。她说她是潘美的女儿,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她家里人怎么会放任她大晚上出来,还有在郊外的相遇又怎么解释。

    可是,都亭驿这个地方,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进来的。但他又禁不住好奇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潘姑娘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好了。”他伸手挡在赵云生的面前提醒她,不要随意进出男子的房间,尤其是晚上。

    偏偏赵云生像没有听见,一低头从他胳膊下钻过,耶律无斜的房间整齐干净,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一张很大的契丹人骑马的画,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有人牵着骆驼,有的骑着马,他们穿着各式的契丹服饰和戴着裘帽,有的穿着窄袖齐膝袍,有的不畏严寒只穿了一个长袍,还有的似乎很冷,里面穿着长袍外面还披着貂裘。尤其是他们的帽子很是有趣,有的很高,有的造型很奇特,赵云生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桌架上的陈设,和普通的酒楼客栈相比,是相当讲究。赵云生忍不住感叹,这要是拿出去卖了也能换不少银两吧。

    过了会儿,听到门口有动静,赵云生抬头,大个头的萧翰干已经映入眼帘,他们起先对视了一下,萧翰干来不及有所反应,耶律无斜闻声已经从里面的屋子走出来,当他再次出现在赵云生面前时,已经换了一套宽袖的锦袍,腰间还束了一条大带。

    烛光婆娑,映着耶律无斜俊美如雪,面容硬挺的他,在穿上汉人的衣饰时,也多了几分温柔。赵云生抬头望着他,被光影所笼罩着,仿佛披上了柔和的纱衣,刚才冷漠又寒冰的样子,似乎只是个错觉。

    “什么事!”耶律无斜冷喝一声,打破了赵云生的幻想。

    萧翰干不好意思低了低头,目光有些闪烁,却不知如何开口。

    “魏王怎么了!”见他不答,耶律无斜厉声问道。

    “主子让我送魏王回府,结果刚出门过了曲院街,人转眼不见了。这开封的晚上人可真多,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找不到了。”

    耶律无斜脸色一沉,冷漠道:“先出去。”

    虽然看似没什么事,但赵云生还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明显意思就是,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计较,稍后再算账!

    耶律无斜阴沉着脸,再转过身看向赵云生时,双眸中突然收起了寒凛,宛若风一吹而散的蒲公英,立即有了神采。

    “不知潘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语气中温柔了许多。

    赵云生嘴角上扬,踱步到他面前,接着不好意思低头娇羞道,“自那日分开,我就有些想念你了,你看你不但高大威猛,且文武双全,以后肯定也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我呢是最欣赏佩服英雄豪杰的。”

    说完抬头笑盈盈望着耶律无斜,接着又软声细语道,“听说僖宁要与你和亲,我一到开封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来见你了,见到你我是又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和你成亲的人不是我,可是高兴的是我们缘分不浅。”

    耶律无斜向后退了一步,他目光慢慢垂下,如鹰隼般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可是即便是真又如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即便他有好感又如何,他要和亲的人是僖宁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她。

    “小王爷若是娶到公主,能不能也把我带走,为奴为婢都可以,我不要任何名分,只盼能留在你身边,日日看着你伴着你。”

    他冷笑着看她,“你们大宋的女子,都如你这般大胆!大晚上跑到男子的房间不说,还要和男子私奔?”

    “谁让咱们小邪长了一张迷死人的脸呢。”赵云生扯着耶律无斜的衣袖,含情脉脉望着他。

    耶律无斜无语,低头望着她。

    赵云生双眸澄清又有一股烟云缠绕的朦胧,让人不禁意乱,他不管她说的真假,只管先试探看看她究竟搞什么鬼。他勾了勾嘴角,借势环上她的腰,带着磁性又温柔的嗓音道,“送上门岂有拒绝的道理,只不过为奴为婢不免委屈了潘姑娘。”

    赵云生脸微微一红,娇羞一笑,“能伺候小王爷,不委屈。”

    耶律无斜弯下腰轻轻在她耳边道,“放心,只要你真心跟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赵云生故意推开耶律无斜,一副坚定的样子,“当然真心,你是人中龙凤,小女子对你的仰慕之情那可是天上的皓月星辰恒久不变。”

    看她脸颊红晕,眼神又无比坚定,耶律无斜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起向里屋走去。

    赵云生装作吓坏的样子,恼羞成怒,“你这要坏我清白!”

    “嗯?大半夜来找我,我岂能让你失望而归。放心,过了今晚我会对你负责。”耶律无斜邪魅一笑,赵云生突然打了个冷颤,表面仍装作镇定。

    “对我负责?那你是要娶我吗?”

    耶律无斜不语,只轻轻把赵云生放在了床上,怕压着她又将一手撑在床榻上。赵云生半推半就,“想要我也可以,不过我们先交换一下定情信物,万一你反悔怎么办?”

    耶律无斜先是愣了一下,他想了想,汉人男女定情好像都需要定情信物。然后他轻笑两声,随手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很是精致好看,上面嵌满了宝石后面还缀着一串缨络,一看就是女子用的匕首,不过赵云生没有想那么多,一把接过,因为它看起来实在价值不菲。

    “这是我成为契丹第一勇士之后,萧皇后亲自赐给我的,这做定情信物如何?”

    赵云生笑逐颜开,下意识喃喃道,“卖了应该能换不少银子吧。”

    耶律无斜眉头微蹙,还好赵云生反应快,立即将它别在了身后,接着笑了笑,“我也送你件礼物。”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花鸟云纹的铜香囊,那铜香囊随着赵云生指尖的晃动,在耶律无斜面前转着,“这是我及笄时,师父送的礼物,也很珍贵的。”

    耶律无斜接过看了看,“嗯,你们汉人的东西,确实很别致。”

    “不错吧!”

    赵云生刚说完,耶律无斜只觉眼前一黑,来不及说什么便倒在一边。

    赵云生心中大悦,拍着耶律无斜的脸小声道,“你怎么了,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接连喊了数声都未答应,她这才放开胆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又在耶律无斜身上连踹了几脚,觉得还是不解气又抽出腰间的匕首在他身上划来划去,不一会儿耶律无斜身上的衣服就被划的面目全非。

    “耶律无斜,果真是邪恶的邪,想占本姑娘便宜,本姑娘可不是你这浪荡之徒能招惹的,还想娶我,你现在就去做梦吧!”

    说完又将床上的单子扯下来,顺手将耶律无斜整个包了起来,还打了一个完美的死结,活像一个大肉馒头,紧接着她又拿起桌子上的毛笔蘸足墨,乐呵呵在纸上写下‘大肉馒头,贱卖一文。’

    正准备往耶律无斜脑门上贴,忽听到外面有动静,赵云生慌忙就要跳窗跑,但看到是屏儿满面红光闯了进来,她又放心将纸条贴在了耶律无斜的脑门上。

    “屏儿!”云生小声叫着,“外面的人都解决了!”

    屏儿笑嘻嘻点头,看来酒已经醒了,毕竟她内功深厚,区区一点酒也不算什么。

    “那我们走吧!”

    “恩。”

    两人翻墙而出,刚绕到都亭驿的后门,还未走几步,两个大布口袋从天而降将两人罩了进去。

    “哈哈哈哈,大侄女,刚回来就瞎胡闹,我这就带你们回家!我要好好替大哥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还敢什么人都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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