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忆
作为一个多年“游历花丛”却片叶不沾身的人，洛昀曾对自己的洁身自好感到非常满意。
因为多年以来他得出一个道理，女人这种生物太可怕了，惹不得。
比如他小学的时候，不知怎得与同学的纯洁友谊莫名其妙变了质。
他不过因为一次早餐没买到牛奶抱怨了两句，从此以后他的桌面上每天早上都有一瓶牛奶。
人家妹子可不是什么欲语还休害羞的主，不仅主动邀功说是自己买的，还一定要监督他喝完否则不回家且会哭给老师看说他欺负女生，他妥协了，以至于一个学期以后他看见牛奶就想吐。
初中的时候，他打架救下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女孩子，不过他也受了伤，休养了一周，从此以后他在学校里名声大噪。
一开始他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还不至于上升到见义勇为的高度。
后来别人开玩笑他英雄救美，听说女孩子很漂亮家里相当有钱，还是年级的级花，妥妥的白富美。
对此，他也只是一笑置之，因为那天傍晚他也没看清人家的脸根本不在意。
再后来故事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他暗恋白富美许久，苦苦追寻得不到人家的回应，于是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终于掳获芳心。
毕竟连初中生都明白，跟你非亲非故的话，人家凭什么为了你而打架。
还有的版本更为过分，据传他们早就在一起了，之后他“出轨”，两个人又分手了一段时间，结果这么一出之后两个人似乎又有和好的趋势。
哪怕洛昀是妥妥学霸，也难以抹去同学们对他的滤镜，这就是舆论的强大。
于是乎同学们看到他和隔壁班花擦肩而过时，有的人直接骂他渣男。
他不理解，怎么他的一点举手之劳就变成蓄谋已久了？
他想是否有必要澄清一下，流言终究对一个女孩子的名声也太不好，于是他打算找那姑娘商量一下。
结果他那天一张口，人家听明来意之后，脸上又红又白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其实我以为你是来告白的……原来都是我理解错了，以为你那天……算了抱歉，是我想多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传言了。”
人家走了，洛昀也傻了。
从此他更加坐实了渣男之名，同学们看待他的眼神多了些怪异和鄙夷。
再后来，上高中了。
洛昀身边懂得好好学习的同学变多了，他很欣慰，终于不用隔三差五收到隔壁女孩的情书了！
然而，直到某一天开始，文科班一个带眼镜的妹子来问他题目，事情又开始不对劲了。
她日日前来，还给他带好多吃的，本以为是纯洁的革命友谊，直到她发微信跟他告白了。
好在彼时的洛昀已经学会了拒绝，条理清晰又不失委婉，那一刻他体会到了语言艺术的博大精深。
但是再后来，洛昀的手机戏剧性地掉进了水里。
临近高三，父母为了他安心学习，直接给他换了部老人机。
新学期开始，洛昀因为家里的变故转学了。
从此文科妹子自然没有机会再来问数学题了，洛昀也没太在意。
高考之后，人家妹子考了全国最好学府，不知道从哪个朋友那联系到他说要好好感谢他。
那时他也终于打开冲水已久的智能机，登上了微信，看到一百多条信息时，人都石化了。
她最后一条是：“还好我们当时没有误入歧途，其实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的，但我始终放不下。高三压力大的时候啊就喜欢给你发信息，我那时并不知道你手机掉水里了嘿嘿。还好你没回应我呀！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人生奋斗的方向，大学里也找到了男朋友，他真的很像你，人特别很好，所以我彻底释然了，也祝你早日找到找到自己的路。这一条你也不用回了，未来加油哦jpg。”
大概就是她找了个洛昀的替身并且自己很满意吧，总归来说，结局还是完美的。
洛昀不假思索回了句：“嗯，恭喜，顺便祝你们幸福。”
上了大学以后，事情变得更夸张了，洛昀的长相实属难得，他自己也比较在意外貌形象，入校时又有高考理科状元的光环加身，他注定是要经常被挂在校园的表白墙上要微信那一类人，连去图书馆自习都有女孩子主动搭讪。
他早就习惯了，不过他眼里只有读学习和游戏。
可惜，他碰到纪小仙女以后，原本平静的生活就注定平静不下去了。
若说主动，洛昀从未见过像纪宁这样主动且风风火火、死缠烂打的女孩。
基本上在哪里都能“偶遇”她，比如纪宁费尽心思也要挤进数学建模社只因他是社长，即便她不擅长数学。
纪宁口头上跟他说说做好哥们，可是又时不时撩撩他，并且明示她喜欢他。
洛昀承认，纪宁是她见过外表最美的姑娘，跟个小妖精似的，从头到脚几乎都是朝着完美的方向长的。
听说纪宁入校就成了妥妥的校花，但是人不能光看外表，太肤浅了，所以她的这些特质并不能改变他们之间高尚又单纯的“兄弟情谊”。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女人，影响他打机的速度。
比如，在现世的某一日，在游戏中的他正在经历一场精彩的团战。
在这种紧要关头，纪宁居然跑过来说她为他写了一本修仙的小说，他是美强惨男主，要他看看是不是他喜欢的人生。
洛昀本来对探究女孩子的那些想法没有任何兴趣，这下更加没空搭理她。
拿下这条龙，就是一波了，胜利在望。
再后来吧，手机居然在拿龙的时候死机了……
“卡了吧，小心被举报啊。可能因为你不理我，遭报应了。”
然而某日他一觉醒来之时，他就已经穿越到了这个玄幻世界不复返了。
他想了很久才明白，这好像就是纪宁那本所谓的小说！
在这里，洛昀的人生与现世大相径庭。
他的境遇悲惨糟糕，时常颠沛流离。他天生惨淡，天赋极差，在这个肉弱强食的世界活得倍受排挤，可他不知怎么回去。
他好不容易碰到个熟人纪宁，喜出望外，结果始作俑者还跟他玩陌生人游戏，这一切的一切他能不气么？
回忆到此处，洛昀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着眼前人的语气越发苦涩：“纪宁，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去清山宗吧还没上山就被赶了出来，最后总算在这里碰上你了。”
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咱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放我回家吧。
纪宁这边一听，他出现在此果然是别有用心啊。
“你把我送回家，求你了行吗？我回去一定理你，我以后还带你双排，绝对不会冷落你！”
都是鬼话，且不说纪宁是不是什么真妖怪，若回到现世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她，这些经历太离谱了。
见纪宁不为所动，洛昀又继续咬牙道，好似忍受着极大的耻辱：“纪小仙女？再不济小姐姐总行了吧！你把我送回家啊。”
纪宁一听便蹙了眉，冷漠道：“一百年前你资质尚可，洛家人却说你是修炼废材，如今你自甘堕落，落得无家可归的下场，又与我何干？”
“好一句与你何干啊！我这么惨还不都是你的功劳。”
你写我就算了，用我的名字，还把我写得这么惨。
来到这个世界，许多事对洛昀来说都是身不由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他。
“满口胡言。”
纪宁只当他是被逼成失心疯了，毕竟堕魔之后的他如今在仙门臭名远扬，人人喊打。
“我满口胡言？”
年轻的男子真的被气到了，他脖颈处的筋脉分明，青筋起伏，纪宁留意到后也立即握紧了手里的剑戒备着。
洛昀不笑的时候，从头到脚到释放出不同平常的冷意，他嗤了一声，并从牙缝处挤出一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跟我撕破脸是么？”
对洛昀来说，面前这位除了和那位纪小仙女长得一模一样，气质神态却是天差地别。
面前的纪宁，时而清冷高贵，而记忆里的她狡黠妩媚。
长此以往，洛昀也辨别不出她究竟是装的，还是根本就不是现世的“纪宁”。
如果是后者，那还真是令人绝望。
“那便看看你如今有多大本事。”
纪宁运灵，天地间的冰寒迅速席卷至各处，连天色都被冰封了一般，万物化雪。
冰霜爬上洛昀的脚跟处，慢慢地蜿蜒向上，令他无法动弹。
没想到一百年过后，纪宁的灵力更强了，即便洛昀成了魔修，似乎仍然无法抵挡。
然而，就在冰霜准备侵入他的肌肤和经脉时，她的霜花好似碰到了什么要不得的东西，肉眼可见迅速退缩。
变故发生地太快，却没能逃过纪宁的眼。
一次是偶然，那么两次呢？
洛昀就算修了魔道，实力必然在她之下，可是运用灵力，她竟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这方，洛昀略微打了个寒颤，没有被伤到，他虽然动弹不得却能张嘴，清凌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
“你以为自己有多无敌么，你别忘了，就算你修为再高也伤不了我。”
这一点洛昀承认他有赌的成分，毕竟当年的仙门大会上，纪宁下手比今日更狠，没想到今日依旧如此。
震惊之余，纪宁收了所有的灵力，冰霜消散，万物得以喘息。
“这还差不多。”
然而纪宁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既然灵力伤不到你，那便看剑。”
“什么？”
洛昀虽知道单纯的搏斗，男女之间有力量悬殊。
然而他是现代人，又没练过剑术，哪里真能招架得住专门的古武招式！
“不是，纪宁，我觉得咱们也不至于要一见面就刀剑相向……”
在不远处的清山宗，今日林音的头疾又复发了，甚至影响起她的正常修炼。
她深知这是那个雨夜落下的后遗症，桌上的灵位里工工整整地刻下了清山宗宗主纪成之名，案台前烟香轻燃。
林音照旧新添上了两柱香，这是她每日都会做的事，她轻轻地抚摸上了灵位，指尖摩挲着“纪成”二字。
“阿成啊，你可会怪我。”
林音自顾自地叹了一声：“你定是不会的，我答应过你，就定会遂了你的心愿，相信我，宁儿天资不凡，她会长成一位合格的宗主，到达她本应到达的高度。”
她狭长的眼睫垂下，牵动了眼尾的细纹，岁月已然在她的脸庞留下了痕迹。
“但在此之前，我会代替你守好宗门的责任，保护整个仙门。你可知道宁儿她确实还不够实力，作为我们的女儿，她虽有天赋，却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林音的抬眸，神色淡然地继续絮叨：“唯有实力论强者，唯有强者才有选择的权利，我要告诉过她。我担心的是因你的缘故宁儿她心态不稳，你若是能听见，给她托个梦可好？”
外头，林均安路过宗门的祠堂，他看见了姐姐有些消瘦的背影，心知肚明她是为整个仙门之事操劳过度，可是又不好劝，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每次林音身处祠堂时，他都不便打扰，尤其里头还有前清山宗宗主，那可是他姐夫的牌位。
“均安，你进来。”
“你若是不方便……”
“无妨，宗门又出什么事了？”
此时林音已经将大门敞开了，她阖上门后便转身来，“你说吧。”
“流光宗越家正在承办此皆仙门大会，有传言说越家前段时间得到了洗髓塑骨的宝物，倘若传言为真，此次仙门大会他们可能要大放异彩了。”
每三年一届的仙门大会本就是被每个宗门的后起之秀准备的，为了激励后辈们之间公平竞技，但实际上能参加仙门大会的修士原则上不能超过三十岁。
林音飞扬着凌厉的凤眉，略微冷笑了下。
“传言而已，不足为据。倒是他们倘若真得了如此了得的宝物，还不与整个仙门分享，最后恐怕也是难以收场。”
林音见胞弟还有些心神不宁，“怎么？还有何担忧的？”
“我知道，只是那洛家也经过多年筹备，如今却不知实力如何，你也知道，魔修那边近几年也不太平，如今仙门就差一统了，魔修们也一直想分一杯羹，眼下的局势尚不明朗。”
林音坚信想要在仙门扎根地位，实力是第一位的。
“何以担忧，他们洛家那几个后辈，又有谁的天资能比得上宁儿？你敢说吗？”
“宁儿固然根基深厚，可是你别忘上次仙门大会的变故。”
“你是说……洛家长子？”
“是的，洛家大房的长孙，那个孩子体质奇异，却始终不得洛家的重视。”
林音顿了顿，眸光略微幽深。
林均安又接着道：“不过听闻这孩子自甘堕落，已被逐出仙门。”
“自甘堕落？”
“是的，洛家弃子已堕入魔道。”
林音唇角的笑意有些遮不住了，她自信道：“诚如你说的，都堕入魔道了，又怎有资格出现在仙门大会。况且宁儿的实力今非昔比，除去那个弃子，她三年前已是这些后起之辈中的第一。”
“也是，是我多虑了，你似乎对宁儿的实力很有信心。”
“那是自然，我自己栽培的女儿。”
林音照例扬了扬高傲的头颅，与其说她信任纪宁，不如说她更相信自己。
“好了，没有别的事你下去吧，我要修炼了。”
“好。”
在荆棘山脉上，魔气慢慢消退，有的人就喜欢自投罗网，说的大概是洛昀这一类的。
“喂，放我出去啊，我知道你听得到。”
纪宁纤白的指尖划过剑身，向后一收，原本抖动的剑柄挣扎得更厉害了。
如今落得任人宰割，他也开始语调放软：“纪宁，咱有话好好说，不要随随便便打打杀杀的，况且，你个女孩子就不能温柔一点嘛。”
纪宁眼皮一抬，“你预谋已久，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洛昀如今堕了魔，身份上已经是纪宁的对立面，且不说斩妖除魔就是他们仙门人的职责，洛昀这满口胡言的状态更是引她怀疑。
“什么叫我蓄谋已久，那你有本事说说我究竟是谋什么才会蠢到来这里找你啊。”
“我正想知道你怎会知我要来荆棘山脉，难不成你们魔族在清山宗安排了细作？还是你一直混迹其中。”
分明是独自行动，清山宗都没几个人知道，他洛昀又怎会提前得知她要来，还专门等她。
剑身分明安静了一瞬，纪宁心道自己是猜对了。
对洛昀来说，纪宁所言的可能是另一任务线了。
洛昀虽然来了这个玄幻世界，在这里他的角色生活得如履薄冰，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开展一些非常的手段，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现世。
“纪宁，你还真是抬举我啊，合着我之前跟你讲得都是废话？”
答非所问，纪宁决定不予回应。
此时，天色浓烈得更似残血蔓延，空气中浮沙卷成飓风一般的浪潮。
纪宁的眼角进了风沙，她微微擦拭了之后，只觉得周围的气息越发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