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远在杭城的靳晏北忽然间打起了喷嚏，骤冷的晚风争先恐后地从敞开的窗户灌进屋来，应该是要降温了，所以才夜凉如水，秋月似霜。
替靳晏北还情的符笙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把报恩的套路嫁接给了自己，靳晏北托她帮忙时她确实找不到理由向姜莱释放她的好意，黄昏后的那场乱糟糟的意外倒是给了她机会。
“我的工作室本来就计划要签几个新人的，你不要有顾虑。”她把她的诚意摆出来，当然，她也看出了姜莱的顾虑。
孤身在外闯荡，对外人多个心眼也是无可厚非，“这样吧，我们先加个微信，合同我转给你你回去慢慢研究，也可以跟你家里人商量下，刀剑江湖拍摄结束前给我答复就行。”
邬阳市内，热闹非凡。
脱下戏袍回归生活的人们聚集在弥漫着锅气和烟火气的小吃街，吆喝了两打啤酒，撸着串吐槽着白天遭的罪窝的气。
饥肠辘辘的姜莱打道回出租屋前绕到这边，进了家常吃的店，拼桌找位置坐下，抽出纸巾擦了擦摇摇晃晃的小桌子，“老板，来个烤猪蹄，还有炒碗河粉，微辣。”
直到现在，姜莱还有点恍惚，符笙给她的理由是她始料未及的，信佛的姜奶奶常慈悲为怀地跟姜濉他们说善恶有报，在社会新闻里见惯了血淋淋现实的姜莱只当此话是长辈对晚辈的教诲及美好祝愿，哪曾想，这虚妄的祝愿竟然真的化作紫微星降落到了她的跟前，符笙满脸真诚，话里也不见半点玩笑，在那刹那间，姜莱真的被她给整不会了。
她酝酿好的委婉拒绝的话猝不及防地卡死在喉咙里，好半晌，她面上正经严肃内心惶惶然地道：“符老师，您言重了。”
符笙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有所松动，她就比她更一本正经了起来，“不言重，我要是脸朝地摔倒毁容了，影响的可是我以后的职业生涯。”
姜莱沉默，这时候的她觉得符笙不仅言重而且还挺幽默。
哪有那么夸张，她想。
她低眉掩掉眼里昭然若揭的情绪，符笙趁机和林淼使眼色。
林淼迅速会意，“对对对，姜小姐，要不是你及时出手相助，恐怕我的工作这会儿也丢了。”
“……”
从酒店顶层俯瞰到的邬阳市辉煌灯火，赤橙红蓝跳跃的光顷刻间都成了似是背景板的虚影。
眼前的所有都像是场梦，她们越说就越像是骗子。
“叶姝现在真的是不得了，熬出头了就假装不认识我们了。”
邻桌的大哥忿忿不平，“亏我们以前有角色都想着点她，好心喂了个白眼狼，呸。”
“装他娘的清高，她怎么爬到现在这位置的还真当大家不知道？”
“操。”
得意的人得意，急不可待地割掉窘迫的过往，失意者看到得意者熠熠生辉的前途，难免更加失意难过和叹息不公。
姜莱被他们悲观的嗷嗷叫扯回了思绪，她眯了眯眼，总觉得好像之前刚听过叶姝的名字，烤猪蹄上来的时候，她想起来了，她低眸看着滋滋冒油的猪蹄，拿出手机，给姜濉提供叶姝这条线索。
退出聊天框，她看着符笙的微信愣了愣，虽然觉得她们后来越说越离谱，但她最后还是顺着符笙给的台阶下来了。
她说过几天告诉她她的决定。
管理由上到下层层剥削，现在的群演替身工作并不好做。
徐哥越来越抠门了，还说剧组没包午饭，所以克扣了她15块的午饭钱。
她想追随她偶像的武侠梦，如今早就被每天在横店所经历的所看到的现状浇灭了热情。
在这样已经熬到有点麻木的情况下，符笙向她抛出的橄榄枝就像是给她日渐干涸的内心注入甘甜的清泉，她脑子很清醒，但她的心，几经挣扎后还是没出息地不受控制地被诱惑到了。
矛盾的真实，真实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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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夜深人静情侣偷偷煲电话煲时，符笙把昨儿个姜莱和靳晏北的情况分享给了陆霖则听。
“我现在必须得把姜莱签进我的工作室。”她慢悠悠地踢着腿，说着势在必得的话。
她完整地看下来姜莱今天的戏份，和别的武替不同，她眼里有光，她把人物的情绪都复刻到了她自己身上，虽然有点瑕疵，但总体来说，还是瑕不掩瑜的。
挖掘宝藏比眼睁睁地看着宝藏陷进沙海里强，况且，她跟姜莱说的也不假，她工作室确实有签新人的打算。
陆霖则静静地听着她的絮叨，听到此事还和靳晏北有关时，他提醒符笙：“或许可以敲他两笔，他嘴不嘴硬，敲敲看就知道了。”
符笙放下悬空的脚，很快反应过来男朋友的意思。
不外乎就是拿捏着腔调，跟靳晏北说：“新店开业，投资演技派养成系新人演员有兴趣了解下吗？”
只是她现在的乐趣不在刺探靳晏北反应那边了，让她忧愁的是，还没给她答复的姜莱。
姜莱从隔壁网剧里跑完群演，回到刀剑江湖剧组时，刚簇拥到等戏的替身休息区时，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几道幽怨的目光。
她脊背微凉，下意识地回眸望过去，就见符笙老师眯着眼盯着她，她助理林淼也有样学样地像是在看薄情负心郎地睨着她，她保镖跟着看着她眼神有所警惕。
“……”
自个儿补妆的群演小姐妹看到了这一幕，不免想起刚刚符笙老师的助理过来问她有没有看到姜莱的画面，她手上动作微顿，羡慕地直叹气。
那天混乱的群戏她没有在场，她也是后来听□□说了当时姜莱英雄救美的场面，刚听完时她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她有点柠檬酸，她忍不住在想，要是当时是她救了符笙老师该多好。
“姜莱。”小姐妹低眸看她的大长腿，“我可以抱你的大腿吗？”
姜莱迷惘着眼：“？”
她没听懂小姐妹的暗示，但她看懂了符笙老师皱眉时的旁敲侧击。
姜莱抿抿唇，躲到角落，给符笙发消息：“不好意思符老师，这两天戏比较多。”
善恶有报居然是连锁反应的，自从她救了符笙的事情从剧组传开且越传越夸张后，她的群演路就顺畅了很多很多。
隔壁网剧她都有两句台词了。
她确实忙的忘了正事，也忙的忘了自己这几天都没看到过赵榕霞。
她实话实说，还说了抱歉，结果没想到，几米外的怨气好像更浓了。
半晌。
她得到回复。
“你在扎戏啊，这种风气可不能要。”
姜莱掩了掩眸，把此话记到心里。
须臾，她问了符笙合同能不能给她家人看，得到同意后，她在师兄弟妹们打卡练功的武馆群里抛下炸了群的消息。
“我遇到贵人了。”她言简意赅地叙述事情的经过，并期盼他们对此给出的回应，“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要提前结束我的横漂生活了。”
武馆很穷，木桩老旧地很，武馆的牌匾都掉漆了，“等我有钱了，就给你们买新的练功服。”
她把合同私发给了姜濉，让懂法的他给她最有用的参考意见。
武馆群里安静了几秒。
小师妹是符笙的迷妹，她最先反应过来，在群里“啊啊啊”地吱哇乱叫。
“符笙果然是最好的符笙，我更爱她了。”小师妹根本就是个符笙吹，被符笙眯了眼的她压根就没有抓到她所要表达的重点。
靠谱点的师兄弟也没有靠谱到哪儿去，特别是在小师妹终于记起她后给她来了句“师姐勇敢飞师妹永相随”后，他们的疯狂+1差点让姜莱面无表情的脸绷不住。
和她要好的小师弟更是嘴不留情，“结束横漂，开始北漂吗？”
“……”姜莱愣住，无法反驳。
闹归闹，闹完了，还是会如当初她出来闯荡时那般告诉她。
“有困难了想回来了就跟我们说。”
“你们不劝劝我吗？”姜莱没想到会没有人劝她三思后行。
“你劝得住吗？”小师弟直戳她的心窝，“半年前我们都没劝住，现在就更劝不住了，你注意安全就行。”
“而且你是征求我们的意见吗？师妹在夸符笙，你自己看看你前面的话，是不是也在夸她？你其实已经决定好了，就是自己不清楚而已。”
竹林里风声鹤唳，姜莱恍然回神。
他们都知道都清楚，她的仗剑走天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如今南墙没有，她还遇到了可以助她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
那她肯定更是一往无前了。
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思被戳破，姜莱脸有点红。
仔细想想，事实确实如此，她看着其他师兄弟妹们附和着小师弟的话，沉默。
几分钟后，自始至终保持安静的大师兄姜濉在群里出现。
他没有跟着别人调侃她，而是特别坚定地跟她说：“去吧。”
他回了她的私聊。
姜莱点进去看了眼，垂眸，然后，瞳孔地震，本就动摇的心也就此彻底沦陷。
也怪她那晚处在震惊中没有仔细浏览完这份合同里的内容。
跟符笙老师的助理林淼说了她的决定后，林淼惊讶她态度转变的速度。
姜莱没好意思说她是俗人其实早就心动早就想向登天梯投降。
为了这些天僵持着的面子，她只能搬出让她完全没有别的顾虑的理由，她羡慕地看着林淼，半晌——
“我才看到，有六险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