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李霁走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算了算时辰,若刘博喜再不进来,她今日可就见不到李珉吐血了。
李珉见李霁与他谈完条件,不走反而从容地找地坐下,眉头一皱,看见李霁这一身白裙就气不打一处来,现不知她还要耍什么幺蛾子。李珉心烦,低头重新打开了那本合上的奏折。
一年之计在于春,每年的科举便从春试开始,今年春试的地点,就设在了南郡江州。南郡十三城由西五城、东五城和中三城组成,江州便是中三城之一,也是振南侯宇文燿镇守之地。去年的春试因多人舞弊,最终李珉迫不得已取消了科举,今年的江州春试便由振南侯宇文燿亲自监场阅卷,备受瞩目,众多学子跃跃欲试,欲在春试上大展宏图,给振南侯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刚刚永平侯魏雍就是在同李珉商讨江州春试一事,自春试试题,到场地、守卫,李珉都要一一过目。去年舞弊一事,民间就有了许多不好的传言,今年的春试,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刘博喜慌慌张张地从外殿跑进来,一张老脸跑的通红,看了看李霁,又看了看李珉,不知嘴边的话该不该说。
李霁等了半盏茶的消息终于到了,心里暗骂一句钱顺德办事不靠谱。李霁悠悠道:“刘公公,本宫想只晓的事,谁也瞒不住。”说完,瞥了瞥坐在一旁的李珉,意味深重。
得到李珉许可,刘博喜苦笑,如实禀报道:“老奴岂敢欺瞒殿下,太后懿旨,赐婚…殿下与许将军。”刘博喜一边说,一边观察两位主子的神色。李霁依旧气定神闲,仿佛被赐婚的并非是她自己。反倒是李珉,龙颜不悦。
李霁理了理衣摆上的流苏,道:“父皇一言九鼎,应允儿臣的事,莫不是要食言。”
李珉眉头微皱,李霁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说吧,你想怎样。”
李霁靠在木椅背上,“既是父皇食言在先,那儿臣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吧。”
李珉眉头紧锁,气的不想说话,李霁却是心情大好,继续道:“儿臣自荐,接管江州春试。”
李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雕金夜明珠也随着桌子的晃动,震了震,“春试一事绝非儿戏,岂容你造次!”
李霁冷笑一声,“父皇大义,儿臣不过是想结交一些新贵,既然父皇不允,那儿臣换一个便是。皇祖母懿旨在先,儿臣虽要下嫁许将军,但日后绝不会搬出皇宫,崇云殿怕是不够住,儿臣想入住南诏宫。”
南诏宫三字一出,李珉龙颜大怒,刘博喜偷偷往暗处缩了缩。南诏宫原是时尚禅位李珉后的住所,时尚死后,便一直空闲。
李珉站起,怒发冲冠,“李霁,你好大的胆子。”
李霁依旧坐在木椅上,“再大的胆子,还不都是父皇给的。怎么,儿臣不过区区女流之辈,难道父皇,怕了?”
李珉气的险些吐血,挥了挥手,刘博喜急忙上前道:“殿下,陛下允了,您还是先随老奴回去吧。”
李霁拜道:“既然父皇龙体不适,儿臣便不再打扰。年初事多,父皇日理万机,也要多加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说完,随刘博喜走出了内殿。
内殿传来玻璃碎地的声音,桌上的东西被李珉一扫落地,李汶的那盏雕金夜明珠也被摔成了两半。刘博喜吓得哆嗦了一下,李霁笑道:“伴君如伴虎,刘公公胆子这般小,如何挨得过?”
刘博喜苦笑,“陛下气的不轻,难办的还是我们这些奴才。殿下不知,陛下这些年,也是有苦衷的。”
李霁冷哼一声,她知晓李珉有苦衷,但路是他自己选的,事也是他自己办的,既无力守护大周子民,不如趁早禅位。“搬去南诏宫,诸多事宜,还望刘公公帮忙打点。”
刘博喜一路将李霁送出乾恩殿,“老奴应该做的。”
靖康公萧靳上朝归来,脱下紫色官服,管家进来道:“老爷,长公主殿下来了。”
萧靳系好腰带,转身看了看管家,确认道:“你是说,霁儿?”
管家点点头,他见到李霁自马车上下来,也是吓了一跳,且不说李霁嫌少出宫,这两年,李霁可是从未踏出崇云殿半步,许多人都说她活不过这个冬天,没想到现在竟站在靖康府外,神采奕奕。
管家道:“老爷,宫里传来消息,太后赐婚了殿下与许将军。”
萧靳的如意算盘打空,萧家在大周根深蒂固,他本想撮合萧恒和李霁,让萧家再进一步,只是太后那边一直未松口,没想到竟是要将李霁许配给许文舟。
萧靳自言自语道:“姜还是老的辣,太后这招,着实将萧家的路,堵死了。”
李霁坐在木椅上品茶,繁竹站在身后,打量着靖康府的陈设。还真是一家人,品味和李霁甚是相似,低调却奢华。只不过李霁喜欢明亮些的摆设,靖康府却多是沉稳的深色。
急促的脚步声一路传来,由远及近。一位黑衣黑靴的少年闯入李霁的眼眸,少年的眉眼竟与李霁有一两分相似,只不过比她更加英气、带有棱角。
萧恒笑道:“霁儿!”
李霁起身迎了上去,“表哥。”
萧恒忍不住吹嘘问暖,“两年不见,霁儿都出落成大姑娘了,比姑姑还要漂亮。”
李霁忍俊不禁,“表哥也是一表人才,不过这张嘴,比以前还要油嘴滑舌。”
两人打趣之际,萧靳走了进来,李霁行礼道:“舅舅。”
萧靳上前将她扶起,“一家人客气什么,来,坐。跟舅舅说说,这两年在宫中,可受了什么委屈?”
萧靳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白面黑心狐,表面上待人和善,背地里却干了不少丧尽天良之事,萧家出手毒辣,绝非枉论。李霁自然是报喜不报忧,随意搪塞道:“多谢舅舅关心,霁儿一切都好。霁儿想着,大地回暖,霁儿又是大病初愈,总还是要去青龙寺拜一拜的。”
萧靳应和道:“的确是佛祖保佑,拜一拜的好。”
萧恒插话道:“表妹要去青龙寺?你大病初愈,不如表哥陪你一起吧。”
李霁看了看萧靳,萧靳笑道:“有恒儿陪着,我和你母后也放心些。”
李霁面露微笑,朝萧恒微微颔首:“那便叨唠表哥了。”
萧恒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明儿个一早,我在宫门外等你。”
十几名黑衣人藏匿在客栈外的灌木丛中,伺机而动。
一小□□:“头儿,咱在这儿蹲了一夜了,怎么还不见墨染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从客栈里走出来五名押镖大汉,赶着三辆马车一路出了客栈。
为首的黑衣人道:“带几个人去查查。”小黑带着其他三个小黑,悄悄跟了上去。
一捕鱼的老叟一手拎着一只鱼筐,一手牵着马,慢悠悠地从客栈后院里走出来,悠闲自得,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突然,客栈的后院冒起了浓浓黑烟,众人惊慌失措,阵阵高呼,纷纷打水救火。
一小黑问道:“头,现在怎么办?”曹贵妃虽说要杀墨染,但她要的是墨染的项上人头,这若是烧成了灰,或是烧的面目全非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紧蹙,“将客栈包围,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捕鱼老叟骑着一匹老马,慢悠悠地沿河西行,突然听到水边放牛小娃唱歌,童音清澈,在空旷之地,回荡激昂。
“冬去春归,日月同辉——
太子东踞,公主南陲——
凤凰天妒,阴盛阳亏——
倾城权贵,将军与谁——”
墨染心下一惊,戴上草帽,挡住了初春的暖阳和冬末的北风。没想到不过三日,李霁便险些颠覆了大周皇朝,果真是一位奇女子。
消息自然是李霁放出的。一是要告诉许文舟,太后已经赐婚,若他想悔婚,现在返京便是他最后的机会。二是要告诉天下人,南长城李珉建不得,她李霁却建得。大周子民从此安心过活,不惧战火,这,都是李霁给的。
百年之内,一朝三姓君王,百姓心中还是有诸多顾虑的。但自然的生存法则却是万年不变,那便是弱者依附于强者。
李霁给了百姓一个希望,即便是星星之火,也足矣在无光的永夜,为失魂者带来一线生机。一点火,惊扰一只蚍蜉。一只蚍蜉,带动一群蚍蜉。而一树的蚍蜉,可以撼树。这些在历任君主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姑且放放的缓事,往往都是最终葬送他们的蚍蜉,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过了许久,大火才被人们扑灭。为首的黑衣人看见与众人一同坐在地上,蓬头垢面的捕鱼老叟,暗道不好。早就知晓墨染会易容之术,没想到竟到了以假乱真的境界。
黑衣人马不停蹄,一路追上墨染,墨染正坐在白石之上,看着那匹老马静静地在河边饮水,口中默念刚刚听到的歌谣:“冬去春归,日月同辉。太子东踞,公主南陲。凤凰天妒,阴盛阳亏。倾城权贵,将军与谁?”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十几名黑衣人纷纷拔出长刀。
“墨染,贵妃待你不薄,你却背叛出逃,现贵妃要吾等取你项上人头!”说完,十几名黑衣人挥刀向前。墨染并未拔剑,起身一踩脚下铺满的鹅卵石,几颗雪白的鹅卵石迅速飞起,被他一脚踢飞,最前面的几人纷纷倒地而亡,那雪白的鹅卵石正中命门。
黑衣人不知墨染的武功如此厉害,后面的几人有些忌惮,但还是挥刀向前,砍向墨染。墨染从地上抄起一把佩刀,不过数招,十几名黑衣人便全部倒下,鲜血顺着河水,慢慢东流。
烽火已起不可避,携手执剑护苍生。落子无悔,他与李霁,皆无回头的机会,也绝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