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张恪是凉州卫千户,比徐述高半级,又是军职,住所自然不好也混在署衙当中。
此时天色已暗,徐述本还发愁去哪找他,带路的捕快却说他知道。
“千户每日都在军所待到很晚,大人可直接去军所。”
军所是练兵之处,是拱卫凉州的基本,徐述自然也想去探一探情况。
走到军所,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徐述先看到的是一架架篝火,篝火边有零星的兵卒正围着在做饭,不远处还有联排木屋亦或是帐篷。
简朴但却井然有序。
他们在门口被拦住了,捕快连忙表明身份。
那值守的兵卒听了,眼睛看了看徐述,然后说:“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千户。”
徐述点了点头,看着那兵卒走远。
他又看了看军所,“张千户在此任职多久了?”
捕快愣了一下,似是在回想,“小的不知,但从小的记事起就知道凉州军里有个勇猛精进的兵姓张,杀了好多鞑靼狗,后来慢慢这么些年他就成了千户,凉州人都可敬佩他啦。”
“城里的老人们说他十多岁就来了凉州,无依无靠,在此已经许多年了。”
捕快说完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清俊的脸上也仍平静无波,不知问这些做什么。
没一会儿,那守门的兵卒回来了,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请,千户此时正忙,不便来迎,让您直接进去。”
“有劳。”
徐述进到兵卒指的那木屋时,张恪正在演练推算沙盘,身旁还站着几个同样精壮的汉子。
见徐述进来了,张恪摆了摆手,“这是新来的知州徐述徐大人。”
几个汉子抱拳向徐述行了个军礼,脸上倒瞧不出什么表情。
“徐大人,这几位都是我手下的百夫长。”
徐述点了点头,“可是我来的不巧,搅扰了诸位?”
“多虑了,这些推演不过日常而已,这么晚了徐大人还过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张恪仍站在沙盘中间,但松了松手上的护腕。
这里没有个规矩的坐具,倒不如都站着。
“我来凉州之前,圣上已传了旨意,让周边几州务必助凉州脱困,给每州都定了救济粮数,但今日到处转了转,似乎无一州将那粮草运来。”
张恪听了,淡淡笑了笑,今日徐述到处转,他这个千户自然知道,只是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看来还是年轻。
“确实。”
看着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徐述更不解了,“为何,我们不能催一催吗?凉州城里已经没几个人吃得上饱饭了。”
他眉头皱了皱,那份焦急不似做伪。
“怎么催,遭了旱灾的不止凉州一处,那几州去年收成也不大好,尽管凉州挡在前头,没让鞑靼人去抢他们的,可让他们拿出那么多粮食,也不是易事。”
确实不是易事,那几州气候和水源条件比凉州好,自然以往粮食收成都比凉州好,也有存粮可以拿出来。只是人家又凭什么那么轻易就拿出来呢?
就凭皇帝一句话,可是天高皇帝远的,皇帝也难知当地实情,他们也可上表哭穷,就是不拿出那笔粮草。
他没有说开,但徐述瞬间就明白了。
“我亲自去和他们交涉。”
他刚来凉州,毫无威信可言,急于立威,不然后面的公务就更不好开展了。
粮食是当前凉州最需要的,可作为一个突破口。
张恪似乎毫不意外,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西北一带民风凶悍,不似京城,可要我派一队精兵护徐大人去?”
徐述摇了摇头,“多谢千户好意,徐某能应付。只是千户似乎没去过京城,怎么好像很清楚京城民风一样?”
他试探性问了一句,面前这个人从见第一面就让人看不透。
张恪摇了摇头,“只是想着天子脚下,自然不同于我们西北荒野。”
这话一出,屋里几个汉子都哄堂笑了。
徐述也弯了弯嘴角,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军所往回走。
“大人,我们真要去要粮食?”
小捕快满脸惊诧,大概是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们一直拖着不送来,我以为就要没了呢。”
后一句声音已经很低了,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徐述看了看清苦的月色,“必须去。”
寒酸的木屋里,张恪和几个百夫长预备再继续推演,一个年轻些的百夫长忍不住了,“老大,那小白脸真能要来粮食?”
张恪觑了他一眼,“好好说话,人家是状元,日后说不定是要入阁拜相的,什么小白脸。”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忍不住低低笑了笑,那徐述还真有点小白脸的意思。
“知州府附近最近要加强巡逻,城里有些人要开始不安生了。”
张恪摩挲着沙盘里一面小旗帜,目光幽深。
徐述回到住处时,夜色已经很深了。
后院里灯还亮着,虽微弱,但在一片昏暗中还是显得格外明亮。
谢蓁正在为他赶制新的衣衫,凉州的天实在太冷,虽然已经到了二月,可是雪还没有完全停,风刮在脸上更是刺骨,常妈妈说有时候黄沙天来了,飞沙走石更是可怖。他在外奔走,少不得要件更厚实的大衣裳,既要遮风挡寒,也要能抵挡沙石。
“又是在做什么?”
他有些无奈,一进来就瞧见了她手上青灰色的料子,除了做给他的,在这地界还能有谁。
但他的衣服实在已经够多了,她好似上瘾一样,每到换季,必得为他添几身新衣裳,如同闺阁女儿,京中他衣橱中的衣衫自她嫁进来添了几倍不止。
他一个大男人,实在没那么多讲究。
“为你做件新棉服,凉州好冷。”
谢蓁笑盈盈的。
屋里没有地龙,也没有不冒烟的精炭,用来取暖的是炭盆里烧的木柴。
有的柴大概不够干,不时还冒着呛人的烟,她却丝毫不觉,仍借着灯光一针针赶制棉衣。
仿佛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徐述走过去,抱着她纤弱的身子,亲了亲她的侧脸。
“干什么,还没有做好,快别闹了。”
声音仍娇娇的,惹人怜惜,但手却是推了推他,继续做着棉衣。
不过一日过去,屋里已经多了许多小物件,大多还是他们从京里带过来的,比昨日显得温馨多了。
只是还是没有妆奁,徐述抚了抚她黑亮的头发。
这一头青丝,在京里再简朴时也有钗环簪着,今日却无一物,只松松地挽了起来。
她是漂亮的,也时刻都将自己收拾得妥妥贴贴,虽然大多数时候只着淡妆,但在他眼里,却总是格外动人的,令人不舍挪开眼睛。
眼下在这里,不过一日,却已将那些放下,甚至连张妆奁都没有。
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徐述夺过她手里的东西,“夜里伤眼,不许再做了。”
他把人抱坐在膝上,“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呀,就收拾屋子,如何只一日这里是不是就大变样了?”
她笑嘻嘻的,一手攀着他脖子,一手指了指整个卧房,眼底是说不出的骄傲。
徐述笑了笑,将人抱得更紧了些,“是,夫人如此能干,为夫甚是欣慰。”
谢蓁知道他在逗自己,就收拾这屋子,能干个什么,不过他愿意说好听的哄自己,她还是开心的。
“我想着之后情况好转了,在屋里再添个美人榻,你喜欢坐在上面看书,再……”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蓁儿。”
“嗯?”
他顿了顿,“我还是觉得此地太清苦了些,要不我还是派人送你……”
话没说全,谢蓁就怒瞪了她一眼,从他身上跳了下来,“送我去西安是吧?既然如此,当初何不将我留在京里,那处更繁华。”
“你若不想我在你跟前碍眼,也不必你送,我明日就自己回京。”
这个话题不是第一次说了,上次她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可他为什么还是觉得不能一起共苦呢?
他们难道不是夫妻,不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吗?
徐述迅速起身,从后面将人紧紧抱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里太苦了,甚至让你吃不饱饭,烤不了火,连妆奁都没有……”
他苦笑了一声,将她身子掰正,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我不想让你受这些苦。”
他的眼神格外诚挚纯净,不掺外物。
其实谢蓁又何尝不知道呢?
“可我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这些根本不能算是受苦,我不想一个人去长安,更不想一个人留在京里。”
她踮起脚主动攀着他的脖子,轻声说。
徐述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从未有过的东西突然都涌了出来。
他把人紧紧抱住,长久不发一言,直到最后:“我不会再说这种话了,以后我在哪,你在哪。”
谢蓁笑了笑,得逞一般咬了咬他的下颌。
这如何得了,他本来就素了许久,眼下被心悦的人这样一撩拨,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白日里刚刚挂起的幔帐里,被翻红浪。
谢蓁再醒来的时候,天微微发白,眼下还是他的下颌,残存的齿痕提醒了她昨日的放纵。
锦被里两人赤/裸紧贴,彼此的身躯还如枝蔓一般缠绕在一起,微微发热微微发烫。
她偷偷看他沉睡的样子,有些着迷又有些沦陷。
好久好久过去,天已经亮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是春雨。
“大人、夫人可起身了?青山来报,京中有紧急消息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