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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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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五日,白子夜和秦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西京,秦风临走时将自己的白扇递进了林府。

    桑柔正准备出发去红楼,门房送进来骊郡王府的盒子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打开一看,正是秦风的白扇,还带着淡淡的檀木香气。

    叹了口气,正准备吩咐元生将扇子送回,春桃却另递了个竹筒给她。

    打开一看,正是秦风龙飞凤舞的字:离京一月,恐君思念,特送此扇,伴君左右。

    她这只好将扇子随意收起了,出发去红楼。

    自陶学明三人的首演后,红楼的演职人员放了四五日的假,期间直接闭店。

    白子夜本想对这个安排说些什么,毕竟首演实在是超出他的预料,本应乘胜追击。但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京将红楼交托给桑柔一个月,也就放任她去了。

    在这四五日的空档,陶学明一首《鲁叹》挂在了文栏上。

    老头子封了五年的笔,此诗一出,文栏直接被京学里的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

    他官至翰林学士,但学子们记住的更多是他卸任后作为永泽书院的诗书先生身份。

    他曾以七言律冠绝寰辕,诗句多以家国天下、苍生百态为骨,但自五年前,毫无征兆,一夜之间就闭门封笔,再无所出。

    众人纷纷猜测这“鲁”为何人。

    陶学明三人从红楼离开时,被迎宾小厮叫住,解释剧本是重复的,且请三位大人先生务必不可对外透露剧本内容。三人都是德高望重的君子,自是遵从答应。

    陶学明实在不耐心中的一腔悲鸣,还是作了首咏叹诗,发在了文栏上。

    四月五日,红楼开张,鲁志明的剧本取名《昙花吟》,挂牌上线。

    四月二十六日,这是桑柔时隔两个月,再次来到庹薇和孩子们的墓前,她给她送了一朵永生昙花。不同于之前那样冷清,这次庹薇的墓前摆着大大小小的鲜花和祭品。

    五月十日,永泽书院的早课前新增了《三字经》的背诵,此等蒙学之书,竟叫他们这些满腹经纶的学子来诵,众人觉得滑稽。院长听后,令道,不背者自行退学。

    五月十八日,京学里对于八个孤儿、庹薇连带着庹宗林的死因猜测已经沸腾到了顶点,有不少热血青年敲开了大理寺门,要求一个真相。

    这几桩无头案因毫无线索,被大理寺拖了又拖,终于迫于众人的关注,被重提了甲级。

    桑柔躺在山外山晒太阳,突然想起秦风说要去一个月,竟已超过了快一个月。想起他作甚,她拍拍自己的脸。

    躺到夕阳将落,心里筹划的第二个本子已有了轮廓,正准备动笔,春桃走了上来,道:“叶公子来了。”

    春桃面无表情,转身看着叶翰飞走了上来,微笑地对她谢过,坐到桑柔身边的躺椅上。

    虽然有些不自在,但是人都来了,她还是强迫自己微笑起来。

    “阿柔,等下去一茶居吃饭可好?他们上了新菜,我想请你尝尝。”

    “还是叫我桑小姐吧,我总听得别扭。”

    那日自中元阑干后,叶翰飞就断断续续地约她出去。

    张弛有度,温柔和善,客气有礼,家境优越,没什么不好的,桑柔这样安慰自己。

    “是是是,桑小姐。”叶翰飞笑笑,看见她拿着笔,“桑小姐在写什么?”

    “没什么,练练字,我字太烂了。”

    除了白子夜和红楼的演职人员,没有人知道她就是《昙花吟》的作者,当然这也依赖于与他们提前签订好的保密协议,对外只说作者是平山居士。

    叶翰飞没说什么,心里正挑着是将《曹全碑》还是《虞恭公碑》送给桑柔。

    桑柔被他盯着,再也难以下笔,索性主动说要不现在就去一茶居。早吃早结束。

    原想着带春桃或者元生去,想到他们看着叶翰飞就臭脸,还是作了罢。

    两人租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城南,叶翰飞坐得规矩,语言也客气,常说些京中趣闻与她,桑柔强迫自己认真回应。

    这日是六月二,城南领先整个西京进入了夏季。

    满街女子都穿着薄纱,露着香肩,妆容打扮也甚是娇艳。

    这么一对比,桑柔这个常年素衣而今还穿着袍子的,显得格格不入。

    谁知叶翰飞见她盯着街上美女看,悄悄凑过来夸她:“桑小姐可比这一街的庸脂俗粉不知道高了多少,有道是出淤泥而不染,荷花之高洁在于不染,可不在于娇艳。”

    她笑笑,“叶公子惯会打趣。”

    两人在一茶居的窗边落了座,她想起这个位置上次坐,还是第一次见白子夜看见秦风的时候。

    凉风习习,窗外灯火通明,临水阁楼的那个位置已是别的琴女恩客。

    她转头看见叶翰飞正翻着菜单,再一瞥,望见从楼梯走上来的人,僵住了。

    一别两月,白衣少年仍旧是英姿飒爽,腰佩一柄长剑,青丝高束,转头正与后面的同行人笑闹,一双剑眉星目在人群中扎眼得很。

    他转过头,看见了桑柔,很快,笑容停住了。

    “叶公子,桑小姐,甚巧。”

    桑柔低着头,不想回应他。

    叶翰飞站了起来,主动地行了礼,满脸笑意,“骊郡王,子夜,是真巧。”

    听见白子夜也在,桑柔抬头,见到他们一行四人,两男两女,只好扯了个笑,跟着站了起来。

    “叶公子这是……?”秦风的声音有些冷。

    “我与桑小姐来尝尝这里的春季新菜,听闻新上了云峰嫩尖烩河鲈,想来她没吃过这种新鲜的搭配。”

    秦风也笑笑,“我见叶公子还没点菜,不如与我四人一同去楼上包厢拼一块,人多热闹。”

    叶翰飞正要答应,桑柔喃喃,声若蚊蝇,“还是不要了吧。”

    秦风却听得清楚,戏谑问:“桑小姐,吃个饭而已,何必这样见外呢?”

    他的“见外”二字,重得令她喘不过气。

    白子夜一看就是情敌大戏,今日有、明日无,怎可错过,直接拉着桑柔往上走去,不容她拒绝。

    他学着秦风的腔调,“吃个饭而已,是吧桑小姐?”

    叶翰飞觉得有些怪异,但还是随着众人往上走了。

    秦风和白子夜点着菜,一旁坐着的两位随行女子衣着不凡,坐在那里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还偷瞄着秦风。

    叶翰飞凑过来问她:“桑小姐之前与骊郡王还有白兄认识?”

    她点点头:“算是。”

    “算是?”

    秦风抬起头,挑眉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更冷了。

    她抠了抠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笑地转头对叶翰飞道:“先前我受了点伤,得蒙骊郡王和白公子救治,算是对我有恩的。”

    “你在本王府里住了三天,不跟叶公子说说吗?”

    白子夜见小二进来,忙打断他们,“小二,点菜。”

    她没转头,还是微笑看着叶翰飞的衣领,“我那时候腿伤了,骊郡王可怜我动弹不得,特别借我住了几日。”

    “小二,来个这一页,还有这一页,还有这几个,云峰嫩尖烩河鲈有的是吧?好,来两条。”

    白子夜嗓门很少这么大过。

    叶翰飞对秦风抱拳,“骊郡王大义,我替桑小姐再谢骊郡王。”

    白子夜一手按在秦风拔剑的手上,另一手还在菜单上挥斥方遒,“这酒,新品是吧?先来十壶,要是不好喝我找你们家老板去。”

    这是白子夜第一次觉得,一茶居的上菜如此之慢。

    他逡巡着一圈人,右边三个气压低得吓人,左边两个女孩一直在秦风身上打转。

    她们是潘家的双胞胎姐妹,大的叫潘芷梅,小的叫潘芷兰,是醉香居胭脂铺的常客,买的多了白子夜也熟了,今天路过店里遇到了,索性一起吃个饭。

    他指了指双胞胎姐妹,又将另三人介绍了。

    双胞胎姐妹起身,娇羞地行礼,“骊郡王,桑小姐,叶公子。”坐下时脸都红了。

    秦风礼都没回,垂着眼,却仍留了余光在对面二人身上。

    桑柔终于找回了状态,起身笑着给众人补斟茶,对姐妹二人笑道:“你们俩长得真像,我竟分不出。”

    姐姐潘芷梅胆子大些,“我妹妹眼下有颗痣,我没有的,桑家姐姐长得好漂亮……”

    一旁妹妹忙点头,“是啊是啊,这里就数骊郡王长得最俊,桑家姐姐长得最漂亮了。”

    叶翰飞也笑,“你们也觉得是吧,我觉得桑小姐像是初夏待放的荷花。不是清香来入梦,谁知此处有神仙。”

    白子夜不敢看隔壁秦风的脸色,看戏的心却不允许他停下。

    他忙跟问:“翰飞何时与桑小姐认识的?”

    “说来惭愧,还是家母去年先认识的桑小姐,”叶翰飞低着头有些赧颜,嘴角笑意更重了,“后来在中秋宴第一次经家母介绍,这才第一次和桑小姐认识了。”

    家长都见过了。

    白子夜瞟了一眼秦风,他低着头喝茶,面无表情。

    此时酒菜陆续上了桌来,白子夜给秦风夹了块鱼,又倒满了酒,笑道:“来来来吃菜吃菜,你们也都多吃点埃”

    秦风将酒干了,菜一口没动。

    白子夜又倒,他又喝了,接着索性自己倒酒,一杯一杯地灌。

    桑柔也不看他,边吃菜,边跟潘家姐妹聊起来,听闻她们特别喜欢脂粉一类的,又了解到是醉香居的常客,她呆了呆,评估了一下姐妹俩的年龄和谈吐,发觉还是自己想多了,忙笑道:“芷梅喜欢将胭脂涂在脸颊两侧。”

    潘芷梅点点头,乖巧回道:“我看别的姐姐都是这样的。”

    “我看你们姐妹的颧骨都有些高,”她指指自己颧骨的位置,“若是将胭脂蘸浅些,涂在此处,可以显得更可爱呢。”

    白子夜挑眉,平日里见桑柔都是素颜极少妆饰,红楼动工的时候甚至还亲自跟着工人尘里来土里去的,“竟不知桑小姐还懂这个?”

    桑柔举了举酒杯,敬了他一手,笑而不语。

    潘家姐妹也笑嘻嘻地敬她,三人又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女孩子的事儿了。

    酒过三巡,桑柔出门透透气。

    叶翰飞被白子夜的酒劝住了无暇顾她。

    她还未走出包间两步,就被人拉祝

    秦风带着酒气,直接将她扣在墙上,低头盯她。

    环住的手臂如顽石一般丝毫不动,她叹了口气,低着眼睛,不敢回看。

    “什么意思?”

    他眸子里全是阴霾,一双眼睛仿佛要吃人。

    桑柔抬眼看着他领口处凸出一块,仿佛是自己送他的那枚吊坠。

    她轻笑,“吃个饭而已,骊郡王不用这么生气吧。”

    “只是吃饭?”

    “骊郡王看见的不就是吃饭吗?”

    “没看见的呢?”

    他歪了头,更靠近她的侧脸,鼻息里带着酒气,将她熏得更醉。

    “你松开,我闷死了。”

    她狠命推开他,逃回包厢。

    这一场饭吃得实在煎熬,将将结束,桑柔道别了潘家姐妹和白子夜,就准备离去。

    叶翰飞谢过白子夜的请客,马上跟上桑柔。

    白子夜埋着单,秦风站在一旁低着头,神色不明。

    见潘家姐妹也告别离远了,他才开口问秦风:“怎么?没问清楚?”

    “她就莫名其妙,跟别的男人出来吃饭算什么?”秦风恶狠狠地叹了口气。

    “那你快追上去埃”

    “我不,哪有女孩子这样对过本王的?别的女孩子都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子夜打断,“你去不去,再不去人都不见了。”

    白子夜给小二留小费,正看见一茶居老板跟他打招呼,转头秦风已经没了影。

    此时月色正美,初夏的晚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桑柔和叶翰飞两人喝了酒,索性散步在路上。

    借着酒意,叶翰飞靠得更近了。

    桑柔低头若有所思,没发现这个。

    “阿柔。”

    “嗯?”

    “今夜月色不如你美。”

    她抬头看他,才发现他已经靠得很近了,正要退后一些,叶翰飞拉起她的手,突然停住了脚步。

    “阿柔。”

    桑柔看着被拉住的手,商量道:“你先松手,可以不?”

    叶翰飞正又要开口,一道冷风划过,身后一把剑尖指在二人中间,又偏向叶翰飞。

    秦风冷声刺了过来,“没听见桑小姐不愿意吗?放开。”

    叶翰飞松开手,退后了一步,秦风收了剑。

    他转头看向秦风,表情也沉了下来。

    “骊郡王,这就有点过了吧?我只是跟桑小姐在玩笑。”

    秦风眸间沉沉,唇抿成一条线,汹涌的气压无形地扑向叶翰飞。

    桑柔笑着劝叶翰飞,“别生气,可能骊郡王与我有事要说,叶公子要不先回去,可以吗?”

    见秦风指剑相向,叶翰飞实在不放心。

    她忙补充道:“没事的,骊郡王为人仗义,向来如此。”

    叶翰飞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桑柔叹了口气,“边走边说吧。”

    秦风跟上她的步子,还在生闷气。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穿过繁华的街巷,走到水边。

    此时河上碧波荡漾,微风拂过,上下忐忑。

    她拣了个石凳坐下,秦风跟着坐到一旁,闷声开口,“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吃饭。”

    桑柔愣了一下。

    “坊间传闻,骊郡王风流潇洒,阅女无数。”她转头轻笑看他,“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阅女无数”四个字被若有若无地加重。

    秦风立刻抬眼看她,表情委屈,“我没有,我没有,以前都是别的女孩子贴过来,我不喜欢,然后被段嘉月打跑了。”

    听到段嘉月的名字,她心里一沉,闭了闭眼,故作轻松地笑,“秦风,以后陌路吧。”

    “你说什么?”

    仿佛没有听懂这句话,他往她跟前靠近了些,眼睛死盯着她。

    她开口又说了一遍,“就当做没认识过好了。”

    他离她只有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

    桑柔想起去年三月,她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后来呢?

    她好像想要的更多。

    秦风的眉眼间俱是不可置信,就这样盯着她,眼里的委屈、疑惑、伤心、震惊、愤怒替他开了口。

    她觉得再看一眼,自己就会动摇,这个那么爱笑的男孩子,是自己弄丢的。

    桑柔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靠近了他的唇,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的。

    下一句“忘了我吧”还没说一半,她的手就被秦风拿下。

    快不可闻的一刹那里,唇齿已被沉溺在浸满了酒意和爱意的吻里。

    这个吻来得又快又急,充满了侵略和占有。

    桑柔脑子空白一片,只剩下感官里缠绕的黏腻和气息被放大在心尖的呼啸。

    他一步一步攻城略地,中途留了一个喘息的瞬息,咬牙切齿地回答她的话。

    “想都别想。”

    她克制不了自己,双手被秦风擒在他的臂弯里,霸道的气息混着酒气将她死死按祝

    涟漪在水面上层层叠叠,互相交融。

    就在这迷醉里,突然有画面闪进了桑柔的脑海中。

    画面越来越多,混合着嘈杂的声音,在两人粗重的纠缠里,画面和声音的逻辑越来越清晰。

    “没关系,死就死了。”

    “你还是吃一点,伤好得快。”

    “我跟你说,今天外面太阳特别好,我带你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你多笑笑啊,这么好看的人,笑了就更帅了。”

    “才多大的人,就天天穿死气沉沉的黑衣,我觉得像你这样走江湖的男孩子,应当白衣佩剑,长发飘飘。”

    “没关系啊,要是你想做的事,我的命拿去都没事。”

    “种那个会疼吗?不疼啊,那没关系的。”

    “对不起。”

    ……

    在极致的混乱和破碎的清醒里,她断层的记忆,恢复了。

    所有过去一年多里猜测的、不解的秘密,都随着记忆碎片的涌入,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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