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心插柳
叶孤廷穿着围裙，哼着小曲儿，拿着平底锅在熬糖浆，正做糖葫芦，忽然感觉到屋里的空气冷了几分。
他继续哼着小曲儿，不动声色地走到房间最阴冷的角落，眼睛微眯，纤长的手指瞬间化为刀刃般的利爪，刚想动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狐狸，是我！”
角落的阴影中出现一个人，正是叶珝。
叶孤廷伸出的利爪一顿，却没有收回去，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丫头的气息变了，变得更加阴冷，之前还能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一丝活人的气息，而现在，他只觉得自己面前的是个死魂。
这样的变化，好似一颗陨石从天落入心湖，在叶孤廷心中惊起滔天巨浪。
他冷声道：“不对！你身上的气息不对，说！你究竟是谁？”
利爪放到了叶珝的颈边，紧挨着大动脉，只要叶孤廷轻轻一动，就能让她身首分离。
看到叶孤廷眼中的疑惑，叶珝心里叹了一口气，拿着折扇的左手微微收紧，右手搭上叶孤廷的利爪，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右手就变得鲜血淋漓，此时她左手一展折扇，将鲜血抹在了扇面上。
鲜红色的血液流入纯白的扇面，就像是雨滴流入溪水，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血液的气味，却让叶孤廷不再疑惑，面前这人虽然身上的气息变了，但她确实就是叶珝。
那一瞬间，叶孤廷似乎明白了什么，陪伴了那么多年的亲人，气息变得连他都觉得陌生，只有一种可能。
收回爪子，他的喉头变得干涩，连眼眶都有些湿润，连忙用法术止住她流血的右手，“你……是我的错，我应该阻止你的，去劳什子鬼城，你现在这样子，我见了难受。”
随后，他一把抓住叶珝的胳膊，强行探了探脉搏。
还好，脉搏虽然微弱，但至少证明了叶珝还是活着，没有完全变成死魂，而且因为令白的妖力流失所造成的身体乃至灵魂的衰竭都奇迹般地止住了。
原本叶珝的身体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叶孤廷深知，其内里早就千疮百孔，就像一个筛孔变得越来越大的筛子，根本留不住生命力，而现在，有一股力量将所有的筛孔都堵上了，好歹暂时将生命力给留住了。
这样的本事他没有，叶珝自己也没有，或许曾经的令白有，但令白走后，叶孤廷再也想不出世间哪儿会有这么好心的人来帮忙。
他抓着叶珝的手越来越紧，他的猜测再次被印证，“你和千艳生做了交易？还堕了幽冥？”
幽冥道，也就是鬼道，修行此道的几乎都是恶鬼，人族认为这是邪道，其他种族对此的感官也没好到哪里，更重要的是修行幽冥道的人，只有今生，再无来世，也无轮回，一旦魂魄有损，魂飞魄散是迟早的事，除非猎魂，吞噬其他人的魂魄来弥补自身的缺失，这也是幽冥道一直被厌恶的原因。
叶珝轻轻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你知道的，令白走了，我本就没有轮回的机会，坠入幽冥是迟早的事，如今不过是提前修了幽冥道。现在我身上的伤被止住，能活在阳世的时间可比之前长多了，你也不用悄悄在爱心便当里放你的精血，逼着我进补。这一举多得的事，你干嘛摆个苦大仇深的脸？”
叶孤廷眼神悲戚，“没有轮回和修幽冥道是两回事。我不在乎你之后会不会去猎魂，但你和千艳生做了交易，百年之后，我再见到的那个人，还是你吗？”
叶珝看懂了叶孤廷眼中的悲伤，她之前也为此纠结过，但刹海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他们绝非善类，如果她手中的力量衰竭，连自保都是难事，何谈与狐狸一起寻找韴灵珠。
权衡过利弊之后，与千艳生交易反而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愿意赌上灵魂和所有的将来，换一个有生之年帮狐狸复苏天星原的机会。
她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我若是这两年都熬不过，谈百年之后又有什么意义？不要多想，我饿了，你快去做吃的！”
叶孤廷没理会她故意转移的话题，皱着眉头喃喃：“是我不好……我当初就应该阻止你去见千艳生！鬼王哪儿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居心叵测的家伙。你肯定是被他蒙骗了，幽冥道哪儿是好修的……”
这话说的，仿佛她就像被恶鬼欺负的无知小白花，半分错都没有，错的只是不怀好意的千艳生，这就是狐狸的护短，她就是闯了再离谱的祸，也会找理由为她开脱。
放在平时叶珝听到这话早在心里偷笑了，但她现在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
她若是提前说了，狐狸怕是拼了命也要阻止。
“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绝对是有意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我商量！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发现千艳生的阴谋诡计，好好的，他一个鬼王邀请你做什么客，我……”
看着狐狸有唠叨不休的架势，她低垂着眼睫，声音都软了几分：“老爸——我饿了！”
叶孤廷住了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等着，我去给你做饭！”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进了厨房。
叶珝看着他系着围裙的背影，所有的纷乱都变得平静，内心忽然安定了许多。
她垂着头再次刺破手指，任由鲜血一滴一滴地流在扇子上，毫无例外，血迹都消失了，就好像被扇子吸收了一样。
今晚的菜，清一色都是各种猪血，蒸的，煮的，炒的……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甜得发腻，叶珝简直怀疑，糖才是这顿猪血大餐的主题。
猪血本就略带咸味，再混合过量的甜味剂，嚼再嘴里，入口微咸，越吃越甜，吃下去就在胃里翻滚，搅动，但味道又擦着她能接受的底线，让她只能咬着牙继续吃。
叶孤廷就在一旁看着她吃，叶珝的脸色越奇怪，他就笑得越开心，还一边体贴地为她加菜。
“你要用血喂那把破扇子，缺啥补啥，我给你做了的猪血大餐，好不好吃？”
叶孤廷微笑着，狭长的凤眼上挑，眼神闪烁，透露出危险的甜蜜。
叶珝微微抽了抽嘴角，她敢肯定，如果说不好吃，接下来一个月，她的伙食都不会变了。
她昧着良心艰难地回答：“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叶孤廷笑容扩大，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也变成了眯眯眼，就是叶珝看着觉得有点冷。
他更加体贴地帮叶珝加菜，她才刚吃完一口，立刻续上，几乎是无缝对接地吃完了这顿猪血黑暗料理大餐，中途他还不停劝她吃慢点。
叶珝：……
晚餐结束后，叶珝虚弱地拿出了云生纸，“喏，你要的东西。”
叶孤廷笑眯眯地收了东西，开心地说道：“那明天我们改吃鸡血大餐好了。”
叶珝：……我宁愿吃糖葫芦大餐，至少那是正常的甜味。
叶珝去业方城时，叶孤廷对外宣传她回道观静修，这倒是很符合叶家一直以来的名声。
一听到她静修结束的消息，管楚菡就马上约她出门逛街，还说静修肯定清苦，要带她出门吃大餐。
“阿珝，没想到许鹓竟然去参加了选秀节目，好像组了一个什么女团，最近很火！”
管楚菡吸了两口珍珠奶茶，眼神中充满了八卦的欲望，“上次见到许鹓，我记得她还病得很严重，结果她的病竟然不治而愈了，我听老师说她出院后直接休学进了娱乐圈，为此她父母还来学校大吵一架。许鹓也很硬气，趁着有人作证，和她父母签了关系断绝书，这事儿还上热搜了呢，但你那会儿在回道观静修了，肯定没看。”
叶珝单手支颐，闻着奶茶店里甜甜的气息，只觉得头皮发麻，被狐狸喂了一周奇奇怪怪的糖配各种血之后，她简直再也不想见到糖了。
“许鹓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既然她想活下去，就会不择手段，和父母的关系影响到了她的前程，会断绝关系也不奇怪。小菡，你还是尽量离她远一点吧，如果她哪天改变主意了，倒霉还是你自己。”
许鹓是千艳生的契约人偶，想要活下去，必定要让千艳生看到足够精彩的戏，她选择了进娱乐圈，倒是个好办法，单从那些八卦新闻就可以看到，娱乐圈几乎每天都会爆出令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消息，和父母断绝关系，说不定也是一场戏，若之后管楚菡或者自己能陪她完成一出精彩的戏，许鹓也绝不会对她们手软。
想起那天医院里的诡异，管楚菡寒从心起，“不会吧……阿珝你不是救了她，她当时还说要报恩什么的……”
叶珝看向窗外，语气淡淡，“有求于人的时候，不这么说，怎么会有人帮忙？就像你去买东西，买之前销售一定会吹得天花乱坠，但真正付了款之后，谁知道售后会是什么样。”
“我总觉得许鹓应该没那么坏。我知道阿珝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我肯定离她远远的，绝不去她跟前晃，最多也就网上吃个瓜。”
叶珝似乎在窗外发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管楚菡好奇地从她的视线看过去。
窗外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只有一对小情侣在忘情地拥吻，远远地看不清人脸，只认得出两人脸上几乎要溢出的幸福。
管楚菡只看了一眼就错开视线，非礼勿视，但发现叶珝还在看，她打趣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嘿嘿，阿珝你想谈恋爱了？”
“两个男生这样拥吻是很正常的事吗？”叶珝回过头，眼中满满的疑惑。
她虽然知道有龙阳癖这种说法，但她那个时代很不常见，这是第一次真实地看到两个男生这样亲密，不过惊讶归惊讶，她也不会对别人的生活妄加评论。
管楚菡又偷偷地向他们看了好几眼，“啊！那是两个男生？有一个人明明是长头发的呀，还穿着裙子……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女装大佬？”
女装大佬，这对叶珝来说是个新名字，她又多看了两眼，不知为何，那个长头发的男生身上，环绕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似是感觉到她们的视线，两人很快就离开了小巷。
“走吧！你不是说带我去吃火锅？”
一顿香辣火锅，拯救了叶珝被荼毒已久的味觉，这顿饭的最后，管楚菡喝了一点点酒，依依不舍地拉着她。
这傻妞的舞蹈比赛获了奖，要出国留学去了。
离别之前，管楚菡拿出一个黑黑的木盒子，“这是我从家里翻出来的礼物，之前你救我了，还没好好道谢。我见你总在看那些文物古籍，这是从我祖上的祖上传下来的古董，你应该会喜欢。呜呜……阿珝，我舍不得你，好不容易交上一个朋友，又要见不到了……”
叶珝摸了摸她的发顶，管楚菡何尝不是她苏醒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又不是没有联系方式，你可以给我打视频，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回家后打开管楚菡送她的盒子，里头竟是一颗韴灵珠。
找了那么久一直没找到的东西，忽然就到了手里，她和叶孤廷一时还有些发蒙，这颗珠子不像上次在孙家得到的那颗仿品，而是货真价实的韴灵珠。
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因果缘分之事，真真玄妙。
当时帮管楚菡，本就是顺心而为，从未想过要从她这里索取什么回报，但也就是这无心而为的一场因果，让她获得了一颗之前苦苦求索而无果的韴灵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