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程序猿
叶珝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座城的奇妙，仿佛城也有自己的灵魂和思想，能知道走在路上的人从哪里来，又想到哪里去。
此时，她的面前是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
这里颇有20世纪初的味道，从巷口可以看到巷子里一个个错落的霓虹灯招牌，空气中飘来独属于烧烤的油烟味，还能听到少年人在电玩城厮杀呐喊的声音。
又是一条她没见过的街。
这次没走几步路，叶珝就到了尽头，一家看上去灰败破落的网吧。
招牌上的霓虹灯有几根灯管断了，似乎接触也不太好，剩下的灯管还在不遗余力地发着光，“网吧“两个字忽明忽暗的，在夜色中成了占据眼球的晃眼色彩。
叶珝曾一度好奇，给许鹓提供术法的戏幕app究竟是怎么实现的，那样的施术方式她以前从未见过，就特意向千艳生询问了这件事。
“小叶子，你对那个胖子感兴趣呀。既然如此，你初来乍到，我还没送过见面礼，他就当礼物送你好了。”
当时千艳生说完这句话后，用茶水写下“肖胖子”三个字，却没告诉叶珝该去哪儿找人。
然后，她一出戏园子就走到了这儿。
叶珝抬脚踏入网吧，这里的生意看上去不是很好，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屏幕亮着。
正中间是一条长长的吧台，上面摆放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物模型，好像是一种称之为手办的东西，吧台的右手边放着三台连在一起的显示器，遮挡了后面的人，叶珝只看得清一个轮廓，那人是个胖子。
叶珝走近那人，看到屏幕上布满了她看不懂的字符，这个似乎叫做代码，那人头上带着一副耳机，双眼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起起落落，敲击出一片劈里啪啦的响声，可能太过专注，她叫了好几声也没见有人回应。
叶珝用手扣了扣台面，“老板，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位肖胖子？”
那人这才摘下了耳机，似乎对陌生人的打断十分不满，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叶珝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屏幕上，“你找我有事？”
这人叫肖胖子，也的确是个胖子。
他很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眼睛小而有神，一张脸脸白白净净的，很圆润，就是以前老人家嘴里说的福相。
“老板，我想找你问点事儿？”
肖胖子这才转过头来，小眼珠子转了转，空出一只手比划了下，“问事儿？那东西呢？”
看叶珝一脸困惑的样子，他又不屑地撇了撇嘴，“你是笨蛋吗，懂不懂规矩？想打听东西，当然得付钱！”
又是要钱，鬼城的货币可不是冥币那么简单。
“你想要什么？血肉还是器官？”
肖胖子立即嫌恶地看了叶珝一眼，“谁要那恶心玩意儿！简直降低小爷我的格调，我要阴魅珠。”
他又扬起头，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想问，阴魅珠在哪里找？小爷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出了城门，到忘川边上，自然就能找到。无论你想问什么，拿珠子来才有得说！”
叶珝反而欣赏这种交易的方式，世上最麻烦的东西就是人情，一场交易，钱货两讫，因果两清，不存在过多的纠葛，反而坦荡。
她接着问：“那你要几颗阴魅珠？”
肖胖子的小眼睛睁开，冷哼一声，语气中有几分嘲弄，“几颗？你以为这阴魅珠是你想拿几颗就拿几颗吗？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小爷我给你个优惠，十颗阴魅珠！你若是取来，小爷我有问必答。”
她好像被人鄙视了，这胖子看着和善，脾气倒是不小，但有求于人，她愿意遵守规矩。
“一言为定，那就十颗。”叶珝转身出了门。
肖胖子看着她的背影竖起中指，“你妹的，开口就叫肖胖子！小爷我是姓肖，但胖子也是一个新人能随便叫的？土包子！不让你吃点苦头，怎么知道你肖爷爷的厉害？”
这次叶珝心中想着出城去，才走了几步，城门果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姐姐，你要出城？”
一个人拦住了叶珝，是之前卖花的小姑娘。
叶珝眯了眯眼，小姑娘瑟缩了一下，连忙摆摆手，“姐姐，我这次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你，城外很大，特别容易迷路，也很危险，以前有很多叔叔阿姨出城，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语气夸张，就像故意用鬼故事吓唬人的小朋友，说完，再次眼巴巴地盯着叶珝。
“谢谢你的提醒。”叶珝只当没看到她的眼神，错身想要绕过小姑娘，却又被拉住了衣角。
小姑娘笑着摇了摇她的衣角，讨好道：“姐姐，你出城肯定有事要办吧？你初来鬼域，对这也不熟，要不……要不你带我一起出去，至少我可以给你带带路。”
有人带路也好，省去了问路的麻烦。
叶珝扫了眼她的花篮，“你这次想要想要什么报酬？”
小姑娘也清楚自己的黑历史，立刻摇了摇头，“我没想过报酬，就是想出城去转转，整天憋在城里，闷得慌，偶尔也想出去透透气嘛……”
看着叶珝越来越怀疑的眼神，小姑娘急了，连忙举起手，“我可以对天起誓！这次绝不骗你，否则灰飞烟灭！”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看向叶珝，“姐姐，我现在可以跟着你了吧。”
飞灰烟灭对鬼魂来说是极重的惩罚，誓言出口成灵，不能轻易违背，叶珝也就默许了她的跟随。
见叶珝没有反对，小姑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蹦蹦跳跳地跟上她，开始打听，“姐姐，你要去哪儿？给我说说呗。”
叶珝也没隐瞒，“我要去忘川边，能找到阴魅珠的地方。”
“阴魅珠？姐姐是想去对岸买东西吗？”小姑娘有点惊讶，意识到叶珝是个外来人，她又解释，“对岸是忘川的另一边，就是活人口中的冥府，据说有十个老头在那儿值守，主管生死轮回。”
“但我觉得那几个老头肯定没本事，还不如我们城主大人。”小姑娘偷偷瞥了一眼叶珝，“你看这城外漫天孤魂野鬼，都是失了神智的，只晓得吃人，而且越靠近对岸，就数量越多，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姐姐你与其费心费力去挖阴魅珠，不如带点人间的东西下来，在我们业方城换东西，对岸又没什么好东西。”
叶珝若有所思，问道：“业方城不收阴魅珠？”
小姑娘使劲摇了摇头，“姐姐，你不知道阴魅珠究竟是什么吧？你可千万别拿阴魅珠在十方鬼域的任何一个城池交易。这可是大忌！”
她掰着指头数着数跟叶珝解释：“在鬼域，若是活人来做交易，最次等就是血肉，其上是活人的器官或者阳寿，第一等则是灵魂，但在业方城，阳世带来的东西，可以排在第二等。”
“至于鬼与鬼之间，通常是用从活人那里收来的东西，自己制作的小玩意儿，或是自己的修为来进行交换。阴魅珠是对面鬼差之间的用来交换的东西，鬼差拘了此岸的魂魄，要不送到地狱去，要不直接打到魂飞魄散，这些鬼魂的碎片落到忘川边，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阴魅珠。”
“所以，用阴魅珠到鬼域交易，简直就像踩在别人坟头上吆喝，表达的不是威胁就是挑衅，成了鬼城的大忌。”叶珝很自然地姐过她的话。
她微眯了眯眼，如此说来，那肖胖子让她带回注定被鬼城嫌恶的阴魅珠，很有可能不安好心。
小姑娘点头，“是这个理儿。”
她又迟疑了片刻，“那姐姐……你还要去忘川吗？”
叶珝停下脚步，望着她，“你费尽心思跟着我出来，不就是想我带你去忘川吗？”
小姑娘一时失语，她怎么这么笨，干嘛扯出阴魅珠，如果叶珝不再需要阴魅珠，就没了去忘川的理由，那她还跟着干嘛？
看着小姑娘纠结郁闷的神情，叶珝的嘴脸微微上扬，“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若是我满意，无论寻不寻阴魅珠，我都带你去忘川。”
“真的吗？”小姑娘的眼睛里一瞬间落满了小星星，“姐姐你快问！”
叶珝看向前路，“这些东西越来越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城外是永不褪色的夜幕，一团团黑色的雾气悬浮在路上，就是小姑娘口中的孤魂野鬼。黑雾的分布没什么规律，只是越靠近目的地，黑雾就变得越密集。
此时，周围所有的黑雾，都在往他们的方向聚拢。
这会儿，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姐姐……”小姑娘看这情况，咽了咽口水，用力抓紧了叶珝的衣角，“要不我们还是先跑吧！”
叶珝特意嘱咐道：“抓紧了。”
阴兵借道再次施展，叶珝以扇骨为刃，硬生生在这漫天黑雾之中，斩开一条干净笔直的通道。
在路的尽头，叶珝原地转了两圈，将方圆三丈之内清理得干干净净。
随着她的动作，四周有无数纤细的花瓣被带到空中，在黑暗中飘起一片红色的微光。
她们身处一片花海之中，有花无叶，色若鲜血，迷离而妖娆，美丽中带着一丝残酷。
那是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
忘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