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听了莫玉锦一番点拨后，赵音芸准备复试的状态渐入佳境。复试要求演奏四首乐曲，两首指定，两首自选，同时还有专业面试等必考科目，她仍然坚持每日至少练琴十小时，其余时间则用来准备必考科目。
考试通常是机械而痛苦的，但有针对性的备考却让她获益匪浅。备考近一年来，她不仅在演奏方面取得了巨大进步，在音乐专业理论知识方面也弥补了空缺，这为她今后走职业演奏道路大有裨益。或许这也是莫玉锦当初坚持要她考取了研究生后再收她为徒的原因。
她从小是个专注力极强的人，对于想做、愿意做的事情往往能长时间忘我地投入，废寝忘食，心凝形释。
复试在三月上旬的一个周末，上午专业演奏考试，下午专业面试，第二天上午体检和心理测试。
演奏考试按初试成绩排名，她是第一个。
她弹了两首传统乐曲《月儿高》、《春江花月夜》和两首创作乐曲《林泉》、《晓雾》，与初试的紧张不同，这次她的心态更为沉稳，可称得上是真正在演奏，不是为了考试而演奏，是为了面前的评委老师和她自己而演奏，四首乐曲弹下来，流畅美妙，情感真挚动人，即便是对她一向严苛的莫玉锦也由衷地暗暗赞赏。
从考场出来后，她见到了此前一直以为不可战胜的对手傅寻尧，他比各大网站上看到的要更瘦一些，面容清秀，神情矜傲，穿着古朴的改良汉服，简单大方，看着颇有些冷淡飘然气质。他正在考场外候场，见到她出来，原本淡然自若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诧。
赵音芸看过他许多视频和新闻，此刻遇见了，自然想要认识，但考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喊他进场，只好朝他略微点头，浅浅一笑。
傅寻尧怔了一秒，也对她点了点头，起身进了考场。
当天下午因为笔试在先面试在后，她仍未能有机会与他认识，直到第二天在学校医院做完体检准备离开时，傅寻尧从背后叫住了她。
“你好，我是傅寻尧。”
他说完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她笑着握住了。
“我知道，我认识你。”
“我也认识你，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你了。”他笑起来仍有一丝清冷。
赵音芸很是诧异地看着他，他解释道：“我看过你当年拿全省青少年古筝大赛金奖的视频，找了很久才找到。”
“当时好像是有电视台转播，都过去那么久了，亏你还能找到。”赵音芸回忆道，两人一同往医院外走去。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莫老师的研究生不是什么人都能考上的，所以我很好奇初试第一名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大神。”
赵音芸没想到他看起来很清冷，实际交谈起来却轻松诙谐，心中毫无防备，不由话也多了起来，“我哪里是什么大神，我丢下古筝很多年了，去年才重新捡起来，你才是真正的天才大神，你拿奖那场演出我看了好多遍，真的是神手。”
傅寻尧始终垂眉听她说话，淡然的眸中有些晦涩，“你跟莫老师应该很熟吧？你当年拿奖那次莫老师好像是评委。”
“是的，当年比赛跟莫老师有过一面之缘，她当初就想让我考音乐学院，我父母没同意，不然我可能早就是莫老师的学生了。”
傅寻尧边听边点头，正欲继续问什么，却被叶连舟的突然出现打断了。
“音音，这位是？”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古筝才子，傅寻尧。他是我男朋友，叶连舟。”
“你好，我是音音的男朋友，叶连舟。”叶连舟嘴上虽是客客气气的，但眼神却不太友好。
傅寻尧淡淡点头，敷衍地握了握手，算是与他认识了。
“音音……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以后肯定还会再见的。”
“可以的。”赵音芸说着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两人加上微信好友后，又闲聊了两句才互相道别。
叶连舟站在一旁心里有些吃味，但想来想去也没有理由干涉赵音芸的正常社交，于是只好闷头不语。
赵音芸却心情极好，她一边翻着傅寻尧朋友圈里光鲜亮丽的演出经历，一边感慨，“他居然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独奏过，还上过央视……”
“他再厉害，不也还是考不过你。”
赵音芸忽然有些惆怅，“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也不知道这次复试结果会怎样……”
“肯定没问题的，莫老师为你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怎么可能让你落榜。”
“可是评委老师又不只莫老师一个人。”
叶连舟知道她偶尔不自信起来喜欢盘根究底，结果往往越盘越心乱，于是岔开话题问她：“刚才你和那个傅寻尧都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你知道吗，他竟然找到了我高一那年参加比赛拿奖的视频，他还问我是不是跟莫老师很熟。”
叶连舟心中忽地感觉有些奇怪，“你怎么跟他说的？”
“我就说我跟莫老师以前有过一面之缘，她当时劝我爸妈让我考音乐学院，我爸妈没同意。怎么了？”
叶连舟开着车，默默想了一下，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怎么，只是考试结果还没出来，你们是竞争关系，还是要稍微留心一下。”
赵音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叶连舟心里却暗暗有些不安。
三天后，拟录取名单公布，赵音芸榜上有名，傅寻尧第一时间给她发来消息祝贺，言辞甚为坦荡真诚，赵音芸便不再对他有什么设防，想着以后总归是同行，在音乐造诣上他还可算是前辈，故而聊天也随意了许多。
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印证了叶连舟不安的预感。
拟录取名单公布当天，网上就出现爆料称a音学院今年某专业研究生考试存在不公，有考生是某老师提前内定的，紧接着又有人爆出古筝才子傅寻尧考取a音学院研究生落榜是因为有内幕被黑。傅寻尧在音乐界早已打响名号，又因为形象气质出挑，各大社交网站上有大量粉丝追随，此事爆出后，粉丝群情激愤，毫不费力就扒出了赵音芸并将傅寻尧落榜归结于她，a音学院收到大量举报信，渐渐连带着莫玉锦和a音学院都上了热搜。
考试公平历来是个极受关注的话题，考试作弊现象一旦被证实为真，老师和学校的公信力和形象将大大下滑，a音学院是国内顶尖音乐学院之一，建校以来从未发生过影响如此大的事，是以该事件一经爆出，a音学院第一时间进行了公开回应，并表示已经成立工作小组进行调查。
事情发展到此时，一切并未太超出常规，赵音芸心里十分坦荡，因为莫玉锦确实不曾在考试上给过她任何特殊照顾，然而一夜睡醒后，事情的发展却走向了失控。
她的个人信息被全网曝光，她过去参加比赛的视频和新闻报道被恶意歪曲，她原先在视频网站上发的演奏视频被扒出加以嘲讽，她在a音学院公开演出的视频以及她和叶连舟、卢清安、莫玉锦的关系也被扒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赵明淮和陈涛白的工作单位等信息都被曝光无遗，她在丘山小院的住所早就被人扒出，好在小区安保还算可靠，还没有人直接找上门来。
突然之间手机似乎成了魔鬼的化身，只要打开就会立刻将她拖入黑暗冰冷的恶魔世界。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恶毒的言语攻击、疯狂的八卦谣言，铺天盖地如雪崩一样将她吞没，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扔掉手机想要躲起来。
把耳朵堵上，把眼睛闭上，可是文字仍然会在脑海中冒出来，无限循环播放。
无法呼吸的至暗时刻突然降临。
终于，她找到曾经吃过的氟伏沙明，一次性吃光两盒。
叶连舟打完电话回到楼上就发现她晕倒在卫生间门口。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药水的点滴声。
叶连舟守在床边，赵明淮坐在病房的沙发上，陈涛白和宁佳在门外小声说着什么。
“病人应该曾经长期服用过抗抑郁药，停药时间不长，这次是急性抑郁发作，醒来后可能需要一段时间药物治疗。”
赵明淮和陈涛白从来不知道她得过抑郁症，宁佳虽然有所察觉，但知道的也并不多。
叶连舟只听宁佳提过一嘴，这么久以来，他虽然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担心她可能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但除了与赵明淮吵架那次，其他时候她并没有什么意志消沉的举动。
她一直在努力练琴，她的热情全都投注在古筝里。
这样一个热爱音乐的人，怎么可能会想要放弃生命。
但偏偏她现在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这里，几天前还有说有笑的人，毫不犹豫就吃下了两盒氟伏沙明。
该采取的公关措施已经都采取了，该发的公告及律师函也全都发出去了，网络上的谣言和八卦渐渐消停，但伤害却永久地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