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因为老家有大年初一祭祖的习俗，赵音芸只堪堪睡了几个小时，醒来身上觉得有些疲惫，头脑也有些昏沉。
祭祖回来后扛不住倦怠，又睡了过去，陈涛白拿来体温计一量，才发现她有些低烧。
叶连舟知道赵明淮一家的习俗，所以特意等下午才来拜年，赵音芸沉沉睡了一觉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只是两人原打算出去约会的计划只好作罢。
当着赵明淮和陈涛白的面，叶连舟也不好表现得太过亲近，只是赵音芸从卧室出来后，他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她，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变得甜蜜融洽。
赵明淮和陈涛白一眼瞧出不对劲，陈涛白倒是很高兴，张罗着留他吃晚饭，赵明淮的脸色却有些晦暗不明。
赵明淮一向喜欢循规蹈矩听话懂事的孩子，叶连舟小时候的言行举止恰恰不符合他的喜好，他发怒的时候多是疾言冷语，比之叶志康直接动手更为难挨，所以叶连舟跟赵音芸一样，自小就对他有几分畏惧。
好在赵音芸从小听话，虽然天天和叶连舟在一起，也并未沾染什么不良习性，耽于两家情面，赵明淮也不曾强行干涉两人交好，直到他当众亲了赵音芸。
这几年叶连舟从父亲手里接过家里的公司，生意场上翻爬滚打，性情脱去往日的轻浮浪荡，为人处世变得沉稳周全，赵明淮对他的印象和态度也好了许多。
但不巧的是没多久被他发现赵音芸擅自搬到了他的房子里住，这件事又间接导致赵音芸割腕自伤，才刷新的好印象顿时败光。
自那以后，赵明淮对他的态度又变得冷淡了，即便他后来对赵音芸悉心照料，呵护备至。
可能在做父亲的眼里看来，他做这一切不过是处心积虑图谋自己的女儿。
晚饭仍是赵明淮下厨，叶连舟主动申请打下手，赵明淮三言两语拒绝了，陈涛白察言观色，自己进了厨房帮忙，让叶连舟去陪赵音芸。
赵明淮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老赵，大年初一的，家里还有客人，你这是怎么了？”
陈涛白明知故问，赵明淮默不作声。
“怎么，舍不得你女儿？”
赵明淮正在剁排骨，听到这句话手上不由加大了力气，菜刀落在案板上“砰砰”作响，剁下来的排骨块跳得台面上四处都是。
陈涛白将手中的青菜甩在盆里，微微有些恼怒。
“你不想做饭我们就出去吃，别拿排骨撒气。”
“谁说我不想做饭。”
赵明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赵音芸从小就喜欢吃他做的菜，只要她在家，他必要亲自下厨。
“你也不用这么大反应吧，之前不是你逼着音音去相亲，到处给她介绍对象？以前那个小孟来家里，也没见你这么大情绪啊？”
赵明淮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陷入了沉思。
陈涛白将一碟小菜送到餐厅里，顺便看了一眼客厅里挨在一起说话的赵音芸和叶连舟，轻轻叹了口气，回到厨房。
“女儿总要长大的，她有自己的人生，迟早要组建自己的家庭……我看小舟挺合适，知根知底，对音音很上心，关键是音音自己也喜欢。”
“喜欢能当饭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将来被欺负了受气了回来找你哭，你怎么办？你能护她一辈子？”
陈涛白被他驳得有些哑口，叶连舟以前的行迹她不是不清楚，赵音芸从小被他们教育得温顺听话，心思单纯，对人心世事缺乏经验，若叶连舟哪天真的像以前一样花心浪荡，赵音芸只怕应付不来。
“我前阵子看莫老师的儿子挺不错，对音音有那个意思，只是音音看着对他没什么意思。”
陈涛白自言自语，赵明淮也不接话，夫妻俩各自忙活，厨房里一时只有锅碗瓢盆的声音。
饭菜上桌准备吃饭时，赵音芸才发现赵明淮的脸色有些不对，她以为他是因为她昨晚出去跨年把自己冻感冒了生气，自知理亏，只好埋头吃饭。
叶连舟虽隐约觉得赵明淮似乎对自己有意见，但一时拿不准是为什么，也只好埋头吃饭。
陈涛白看着对面两个埋头吃饭不敢说话的年轻人，又看了一眼身边沉着脸独自喝酒的赵明淮，又无语又好笑。
“小舟，你妈妈今天怎么没来？”
“她要在家陪姥姥姥爷，她说等过几天约您一起去泡温泉。”
家长里短的聊起来后，饭桌上的气氛终于松快了许多，只是聊着聊着话题聊到了新年打算。
“音音，你那个考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过几天应该就出成绩了，复试估计在三月上旬，时间有点紧，我打算明天就回学校那边去。”
陈涛白有些不舍，正想开口留她在家多住几天，赵明淮却突然开口了，严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复试完就搬回家里来住！”
赵音芸和叶连舟俱是一愣，两两相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啊，你一个人在外面住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没人照顾，回家来住，家里又不是没你的房间，你要练琴再给你改一间琴房就是。”
赵音芸虽然知道自己一直住着叶连舟的房子不合适，但让她回家来住，却是她绝对不想的。
“叔叔，阿姨，丘山小院离学校近，离莫老师家也近，以后音音还要在那边上几年学，我那个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音音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见外。”
赵明淮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酒杯。
“话是这么说，只是亲兄弟都要明算账，音音住着你的房子，给你房租你又不收，这么一直住下去传出去对音音不好，你们虽然从小交好，但现在都是要谈对象成家的年纪了，再交好也该有些分寸。”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又降到了零度。
赵音芸因为感冒脑子有些发昏，没听出赵明淮的话外之音，蒙头蒙脑地点头。
“就是，房租你还是要收，不然我住着也不安心，老觉得占你便宜。”
叶连舟却听懂了赵明淮的意思，房子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他转头去看赵音芸，她裹紧衣服，鼻头擦得通红，说话瓮声瓮气，眼里清澈明亮，丝毫没有意识到赵明淮对他们在一起的反对。
叶连舟沉心静想了片刻，伸手握住了赵音芸的一只手，十年前因为没有勇气提出当面跟她道歉，他们错过十年，而今天，他不能再次因为不够勇敢而错过。
握着的手暗暗紧了紧，他抬头看着赵明淮和陈涛白。
“叔叔，阿姨，我和音音，我们决定在一起了。”
赵音芸本来正在诧异他怎么在她父母面前吃着饭突然来牵她的手，听见他这句话，震惊得连手也忘记抽回，张大嘴巴看着叶连舟。
叶连舟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上不自觉又握紧了几分。
“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任性妄为，惹了许多麻烦，也惹得音音伤心，但我请你们相信我，我以后会好好对她，我不会再做出任何让她伤心的事，我会珍惜她。”
他的声音有些许颤抖，手心生出了薄汗。
赵音芸没想到他会在自己父母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先前的震惊转为了感动。
赵明淮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看了一瞬，垂眼看向自己面前的酒杯，脸上因为喝酒浮现出红晕，他扁着嘴，两条下垂的法令纹显得更深了。
“我不同意。”
冷冷的四个字浇在两个年轻人的头上。
“为什么？”赵音芸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句话问得赵明淮心头冒起了火，他抬眼盯着赵音芸。
“你这次考试若是没考上，就老老实实给我回来找工作，以后再也不要跟我闹什么自由和理想，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赵音芸的双手下意识握紧了，叶连舟感受到她的紧张，抓住了她试图抠向手心的手指。
陈涛白见赵音芸脸色刷地变得苍白，担心她又出现什么过激反应，连忙打岔。
“老赵，大过年的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们俩也别楞着了，吃菜。”
“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负责，考不考得上我以后都要弹古筝，我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同意。”
她说话声音仍然不大，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看向赵明淮的眼神异样的明亮，赵明淮冷峻的面容也不由为之一动。
赵音芸翻转手与叶连舟的手掌心相对，紧紧握住。
“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们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你们很爱我，但你们的爱让我觉得好沉重，你们从来不关心我是不是真的开心，我……”
话未说完，她的喉咙已经发紧，这样的话题于她而言似乎已经成了龙之逆鳞，触之即伤。
赵明淮端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紧紧抿着嘴，半晌，悠然开口。
“你现在确实是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走吧，我以后不管你了……”
他的语气无奈又苍凉，神情有一丝的伤感，说着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陈涛白慌忙抢下他的酒杯。
“别喝了，说什么胡乱醉话，这是她的家，你让她走去哪里？”
赵明淮突然一声高喊，“她爱去哪就去哪，爱跟谁走跟谁走，我管不了，不管了，还不行吗？！”
他扬着头，从脖子到眼睛都是血一般通红，气得不轻。
叶连舟见他这般说话，猜他可能醉了，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叔叔，音音她……”
“你也走！”
陈涛白想去搀扶他，他一把甩开，默默凝视着赵音芸，良久，撇开眼，叹了口气。
赵音芸默默流了一会泪，擦干眼泪起身。
“我回学校准备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