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1)
湚离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逐渐有些出神,“还好本座为不死不灭之躯,长至成年模样便不会再衰老,否则万一哪天落得骆潇钧那个下场,本座还真不知该如何留下清燃。”
清燃转身看向湚离,带了丝不解的神情,“怎么?你以为我是那种在乎皮相的人?”
湚离低头轻笑,海风有些吹人,他顺手整了整披风将墨珏裹了起来,“虽然本座不记得尔善说的少年时光,但是本座记得大婚当日,清燃看本座的第一眼,惊诧、眷恋,那是因为长野,说到底还是缘分这种妙不可及的东西,将你又送回了本座身边。”
清燃垂眸,湚离和长野的目光一样,看向她的时候都是如此的炽热,在她的记忆中与长野的缘分起于漠北山,湚离觉得二人的缘分起于某次神界的一次宴会上,却不曾想到缘分这个东西居然能奇妙的追溯到更久远的过去。
湚离伸手理好清燃被海风吹乱的碎发,动作轻柔又缱绻,“说到底,本座居然多少有些羡慕长野,他能比本座更早与你相交,也因为他,你最初才没有那般排斥本座。”
清燃蹙眉,她挥手打开湚离留恋于她脸颊的手,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这么爱呷醋,而且这种同自己呷醋有何意义?”
湚离笑着将清燃拢于怀中,“煽情一会,本座对于萱棠一家的过往还是多少有些触动的。”
清燃反驳道:“这么说,长野岂不是要呷醋你同我从小相识?”
湚离忍俊不禁,“也有些道理,反正都是本座,而清燃也是本座一个人的。”
清燃垂眸,她伸手召了风葬刀出来,“这个你还是收回去吧。”
湚离这才细致地观察起风葬刀,这是出于他原身的一根肋骨,从未经过烈火淬炼,弯曲的弧度依旧那般,只是打磨得更锋利了些而已。
湚离的手指抚于刀身之上,细微的震动与他共鸣。
“你拿着用吧,本座要回来又不能按回去。”说完,湚离便面不改色地推了回去。
清燃伸手抚摸着湚离左侧的肋骨处,确实有一处是空缺的,两根肋骨的相隔处能容得下她两个指腹,“这里不会成为你的一处弱点吗?”
湚离按住清燃的手,拢在掌心,在上面轻落下一吻,“又有何人知晓上神清燃的风葬刀是本座的一根肋骨呢,再说少了一根肋骨算不得什么的。”
清燃抬眸泪眼婆娑地看向湚离,随后眼泪簌簌而下,在所有的卦象皆所示尔善便是从此处向上刺穿了湚离的心脏。
湚离确实是天生地长,不死不灭,从前这些都没有任何的限定,他就是三界最强者之一,但是自从尔善的出现,这个限定便仅存于三界,尔善超脱于三界,乃三界之外的东西,自此三界内的大能者,都有了被人轻而易举杀死的可能。
“哎,哭什么啊?”湚离手忙脚乱地擦着清燃的眼泪,“再哭下去要把儿子吵醒了,你想要珏儿笑话你吗?”
清燃主动伸手抱住了湚离,将脸深埋于他的颈窝处。
湚离轻拍着清燃的肩膀,虽然清燃哭得让他心疼,但是多少还是有些窃喜在其中,他很享受清燃将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的面前,而不是总是一副钢筋铁骨的模样。
“因果循环,即便是有何等的意外,本座还会重生回来的,只是不知时间的长短,倒是便麻烦清燃好好地寻一寻了。”
清燃双手环住湚离的脖颈,像墨珏抱她那般,“不会的,没有那么一天,你会好好得活着的。”
湚离低头蹭了蹭清燃的发顶,试探地问道:“你在害怕吗?害怕本座将来会被尔善杀死?还是说,本座必定会被尔善杀死,从这根缺失的肋骨处?”
清燃噤了声,此时她耳畔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海浪声、鸟鸣声、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全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湚离强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湚离低头吻了吻清燃额头,笑着说:“你何时变得这样胆小了?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呢,不过如此,生老病死乃常事……”
清燃及时打断了湚离的话,“你是否想过若是你死了,血海怎么办?八百里血海的魔物全部跑出来,谁来解决?珏儿怎么办,以后谁来护他?”
湚离怔愣了片刻,随即捏着清燃的下巴笑着说:“说了半天,你担心的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你在担心本座呢。本座不认为珏儿在妖界长大会更好,你教导的就很好,他跟着你,本座很放心。”
清燃摇了摇头,她早就算好了自己的结局,没有他们,清燃大可以孤注一掷,但是偏偏送了她这么一个礼物,让她心有归属,身有羁绊。
过度的忧思让清燃伤势加重,鲜血不自觉地顺着唇角流了出来,她似乎是不知觉地继续道:“你为何总是不听我的?我安排好了一切,从头至尾推演了无数遍,可以确保所有的一切万无一失。”
湚离蹙眉,他伸手拭去清燃唇角的鲜血,轻声道:“你想坦然赴死,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想过珏儿的感受?你赶本座走,是怕本座死,本座又何尝不是怕你死?”
“我已经亲眼看着你离去一次了。”清燃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便准备坦白一切,她抬眸看向湚离,“我们两个总要有个人活下来护着珏儿长大,长到他能不畏世俗偏见,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湚离面色逐渐凝重,他忍耐着怒火问道:“那你呢?”
清燃说:“我在等神印被毁的那一刻,然后再将他们重新、永久地封印于八荒海底。”
湚离面色十分痛苦,他闭了闭双眸,随后咬了咬牙说:“清燃,先跟本座回家吧,让本座看看你的伤势。”
清燃蹙眉,随即无奈地一笑,抬头对湚离说了个好。
湚离带着清燃回了飘摇阁,并没有直接回妖界,他将熟睡的墨珏放入他前几日做好的小木床内。
清燃盘膝于床榻之上,与湚离相对而坐,强悍暴虐的妖力从身前人的体内迸发,环绕于她周身时却变得无比的柔软。
清燃这次伤得不轻,右侧的筋骨近乎全断,尔善全力一击便足以要她的命。
湚离托起清燃的双手,妖力自他的掌心传递过去,冲刷着清燃堵塞的筋脉,修复着她折断的肋骨,以及其中淤堵的血块。
“清燃,本座还是那头狼妖时便没帮过你的忙,此时本座是万妖之王,天生地长的魔化勾陈,即便如此也无法助你一臂之力吗?”
清燃回道:“这跟你是谁,力量是否强大没有任何的关系。”
湚离默不作声地将清燃拉至自己的怀中,让她瘦弱的脊背贴着自己宽厚的胸膛,四掌交叠,五指相扣,他刚要开口便被清燃打断。
清燃道:“这是我的职责和使命,当年我飞升受封,镇守八荒海就是我的职责,这件事情你不能请女武神云樱来帮忙,不能让衡泽仙君来帮忙,更不能让春棠帝君来帮忙。”
湚离听到凤溪的名讳突然笑了一声,一股怒火从心底蹿了上来,他覆在清燃的耳边轻声道:“师尊,你还不知晓吧,当年八荒海动荡,那个想要趁机杀你却被我挡下的人,就是凤溪。”
清燃默不作声地睁开双眸,随后才说:“都是因果天命,当年你我二人做了有违常伦的事,就合该你我二人中要有人为此殒命。”
湚离愤愤地张嘴咬住了清燃的耳廓,直至泛出血丝才松口,“看来清燃都明白,那么你是想回佛祖那里继续修行?”
“你即便气得将我的耳朵咬下来也无济于事。”清燃吃痛,她烦躁地推了湚离一把,“以身祭八荒海,神魂与破碎的大封融为一体,如何再能回我佛身侧修行?”
湚离吻去上面的血珠,轻声说:“好清燃,别生气,我同你讲个事情吧。”
清燃抬手一抹自己的耳朵,伤势瞬间复原,“你讲,不要总是突然发疯。”
“你知不知晓本座现下特别想把你锁进崇明宫的暗室里,让你永远都出不来,八荒海与本座有何关系,天下众生一同去死好了,为何要让本座得偿所愿后又不得善果?!本座同你做一对鬼夫妻岂不快哉?”湚离扳过清燃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清燃,你高尚,你心系天下,本座卑劣,没那么多想法。在本座还是长野那头狼妖时,你知不知晓本座有多想看你在床榻上意/乱/情/迷/的模样,本座有多想撕下你那张风轻云淡的皮囊,看看内里的你最真实的模样,看看你会不会因得本座而甘愿沉沦。”
清燃不顾自己被捏得生疼的肩膀,在看到湚离那双赤红的双眸时,她便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清燃伸手捧起湚离的脸,柔声说:“可是我不愿意,我想看着墨珏游遍四海八荒,我想看你继续做妖界共主。”
湚离嗤笑一声,他突然卸了力歪倒在清燃的怀中,“牺牲一人拯救天下人,牺牲我们一家幸福千万家,都是些何等不公平的歪理。清燃,本座真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清燃伸手抚摸着湚离的头发,温声道:“湚离,别怕。”
湚离死死地抱住清燃,他生怕自己一松手,清燃便会离开,去祭她的天下大义,“清燃,别丢下本座。本座不许你去殉那大封,修真界如何待你?这天下人又何曾感激于你?这样不值得啊。”
“我生于这世间,便要在其危难之时,尽自己的一份力。”
清燃说完便不断亲吻着湚离的侧脸,伸手解开他的金属衣扣,去抚摸着他衣裳底下结实的肌肤。
湚离猛然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清燃,“本座记得你要同本座一起去寻少年时光,我们现在就去。”
清燃讶然,气氛烘托至此,她都准备让湚离得偿所愿以来安抚他的情绪,却不曾想到湚离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些记忆,不禁有些好笑,“好啊,我们去找记忆。”
湚离翻身下榻,一边系好那莫名打开的衣扣,一边前去唤醒睡梦中的墨珏。
“我们先去血海如何?到本座的出生之地,看看有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