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楼昨夜又东风(4)
“上神您醒了吗?”
清晨,丰真端了早点敲响了清燃的房门。
“稍等片刻。”
清燃起身后便是缓了一会,随后才穿了外衣起身,她伸手开门,接过丰真手中的托盘。
“小友,这半月光景多谢你了。”
丰真呼吸一窒,他瞪大了双眸看着眼前的长发未束的清燃,心中只觉得惊为天人,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逾矩便慌忙垂了双眸,于是便瞧见了后者隆起的腹部。
“上神您这是有了身子?”
清燃面色一变,她将外袍一拢,随即在丰真面前挥了挥袖子,消了他的记忆,“你看错了,多谢小友的早点,离去吧。”
丰真双眸顿时失神,他神情怔愣地点了点头,“上神慢用。”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清燃将早点放于桌上,用幻术将自己的身形遮盖了一番,这几日他们取血的次数越来越少,看样子凡界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那么她便无需再此待着了。
清燃至镜前挽了发髻便准备出门。
清晨的扶摇派还算清闲,四周除了扫洒弟子便再无其他的人了。
清燃走至扶摇派前殿院中,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便掉进了下方的水池之中,刺骨的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险些将她淹没。
一张泛着金色的缚神网拢在了洞口。
“你们想弑神?”
凌如道尊出现在洞口,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水池中的清燃,“请上神先在此处多待五日吧,五日之后我们定然放您出来。”
“这天地之间还无人能留得住本尊,你们也太过于得寸进尺,本尊自愿留在此处是因得黄金犼造成的瘟疫,而你们留本尊在此是为何?”说完,清燃冷笑一声,她左手召出了风葬刀,随后劈开了缚神网。
清燃从水池中跃出,持刀劈向了凌如道尊,后者立刻持拂尘迎击,却不曾想到仅仅一击,她手中的拂尘便被刀风搅碎,而她也被震得撞在了华表柱,口中不断吐着鲜血。
“本尊乃九重天上的神,不是尔等修道之人能留得下的,你们当真以为本尊和善可欺?”
凌如道尊闻言大笑了起来,“上神,你敢杀我吗?”
清燃收了刀,冷声道:“没有敢不敢,本尊不会杀你。修真界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敢不敢?本尊若是想杀你们,如碾死一只蝼蚁般简单。而且本尊对封印是否有看守不利之嫌,也轮不到你们来置喙。”
凤溪君从天而降,一身火红的衣裳如同九天流火落于凡间,他一现身便抬掌直接毙了凌如道尊的命,甚至摧毁了她的尸体,“区区凡人,胆敢弑神?真是不自量力。”
清燃都未来得及出声阻止,凌如道尊便在她面前灰飞烟灭了,“凤溪君未免也太武断了些。”
凤溪说:“是清燃你太心软,飞升成神便应该斩断前缘,而你却依旧同扶摇派纠缠不清,才招致此番灾祸。你如此煞费苦心,而他们却如此待你,这样真的值得吗?”
清燃垂眸,她迅速收了风葬刀,“凤溪君上次的请求,恕清燃不能答应。”
凤溪闻言轻笑了一声,“清燃多虑了,托清燃的福,绾儿已经好多了。本君此次前来,是天帝命清燃即刻回天,有要事相商讨。”
清燃应了一声,“此次距我上次加固大封已有半月之久,我先回八荒海加固大封,随后再回天复命,还请凤溪君先行一步。”
凤溪颔首,“也好,毕竟加固大封是首要之事,不过清燃可要快些,莫让天帝久候。”说完,他便离开了扶摇派。
【八荒海无名岛】
清燃几乎是从空中摔下来的,好在岛上的花草树木及时聚在一处,才没让她直接摔在地上。
原本漫天繁星点点,此时也都隐在了云丝之后,四处一片昏暗。
清燃已是疼得满头大汗,能勉力行至此处已是她的极限,而腹中的崽崽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拳打脚踢地像是要撕碎她的身体来到这个世上。
“唔……”
清燃痛吟一声,她伸手抚了抚自己腹部,随后用仅存的神力撑了道结界将自己保护起来,“你想这么早来看看这个世界吗?可惜娘亲还没帮你取好名字呢,你爹爹那人也不来,解个封印就这么费劲吗?!”
崽崽似乎听到了清燃的话,不再一个劲地想要撕开清燃的身体,而是乖乖地想通过正常的方式降生。
破晓之时,崽崽才发出一丝细微的哭声。
清燃闻声缓缓地舒了口气。
崽崽刚出生便只是一个人类幼崽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兽化迹象,他哭声细若游丝,两只小拳攥得紧紧的,才八个月的崽崽瘦小得可怜,清燃一只手便能将他托起。
清燃将长野留下的坠子戴在了崽崽的脖颈上,她脱了外袍将崽崽裹起,看着旭日东升逐渐出神。
随后,清燃将崽崽放在了结界中,藤条随她心意将此处裹了起来。
清燃拖着疲惫的身子起身走出了结界,八荒海涌出巨浪朝她打来,初生的晨光顿时被乌云吞灭,她抬手召出与白剑,凌空画了一道法阵,随即将与白剑压于阵眼之上,法阵压向八荒海,才平息了汹涌的巨浪。
【妖界崇明宫】
湚离表情有些麻木地从记忆中醒来,他施法唤了水镜,随后对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解下了面上所覆的银色勾陈面具。
与记忆中大差不差的模样被水镜映了出来,随即湚离苦笑一声。
“清燃……师尊……”
湚离垂眸,一丝泪光从眼角滑至下颌处,他不等告知煦风直接朝着清燃气息最浓烈的地方而去。
湚离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事情告知给清燃,他是长野,是她的徒儿,是她腹中崽崽的父亲,也是破她无情道的人。
然而,湚离心中也怨恨自己,没有在清燃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而且还处处用言语羞辱她,明明是自己的一次历劫害得清燃落得此下场,她却从未抱怨过一句。
清燃。
清燃!
师尊!
扶摇派内原先囚禁清燃的水池,现下成了一池的血水,一张黄金犼的皮毛浸泡于其中。
湚离循着气息而来,见状一掌拍起了所有的池水,黄金犼的皮毛腾空而起,却不见池水中的清燃,这里的气息如此的浓郁,他以为清燃会在这池水中,却不曾想这一池都是用她的鲜血所兑。
湚离看着这满天落下的血水,双眸逐渐泛红,他方才一掌将在场的所有修道之人震得心神具荡,内息不稳,此时周身威压一释,所有人都难以起身。
上渊见状直接从远处袭来,出掌对上了湚离的妖力。
“清燃在哪?”
上渊挑眉,“谁知道呢,或许死在某个角落了吧,被取了那么多血,不知她得知那些血根本就没有用来治疗瘟疫,而是泡了这犼皮,会是怎样的神情呢?”
湚离闻言直接召出一柄陌刀,朝着上渊砍了过去,“她如此心怀天下,你们却利用她,欺骗她?!”
上渊抬手撑开结界,湚离挥刀直接劈开,在前者的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上渊迅速后撤,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伤口,突然大笑了起来,接着他抬眸看向湚离,“你有此等神力,为何不同我们一起杀上天界去?把昊天老儿从那神座上拉下来?!”
湚离见清燃也不在扶摇派,便收了陌刀准备离开,对于上渊的提议他丝毫没有兴趣。湚离身为妖界共主,最主要的便是管束地界里的妖魔鬼怪,以及镇守八百里血海,而这些人是何等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若是让他们做了三界的主宰,怕是又会成为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湚离!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妖魔的血性都没了,你妄为妖界共主!”
湚离嗤笑了一声,飞身离开了扶摇派,路过无名岛时他心念一动,随即落在了这片让他感触颇深的土地上。
他在身为长野之时,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尽百年的时光,伴在清燃身侧,受她庇佑,却总给她添麻烦。
湚离觉得自己对不起清燃。
一只黑色的小勾陈突然从一旁的草丛内跳了出来,它扑着面前飞舞的蝴蝶,因为四肢力量柔弱,不小心扑倒在地,它爬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毛,继续朝着蝴蝶而去。
湚离的目光被它吸引了过去,片刻后小勾陈也看到了湚离。
小勾陈颇为大胆地走向湚离,好奇地皱皱小鼻子闻了闻他的衣角,随即摆出攻击的架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声。
湚离蹙眉,他没有闲心同这头幼兽玩耍,于是俯下身对着幼兽的额头弹了一下,或许因为力道有些大,幼兽直接仰倒在地。
幼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翻了过去,因受了欺负,呜呜地哭着钻进草丛跑远了。
湚离见状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穿过层层的灌木丛,终于在一处树枝包拢成蛋的地方找到了那只幼兽。
幼兽正缩在一件带血的外袍里低声啜泣,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衣服上,见湚离跟了过来,害怕地往里缩了缩。
湚离见外袍有些眼熟,直至看到袖口处虞美人花的刺绣,才发觉这居然是清燃的衣裳,他看着那头黑色的勾陈幼兽,顿时心中大骇。
湚离算了算日子,满打满算清燃此时也才是八个月的身子,但是眼前的这头幼兽居然是他和清燃的孩子?思及此处,湚离心中燃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火,那群人居然害得清燃早产,怪不得这头幼兽这么羸弱。
湚离四下看了看,此处清燃的气息微弱,若是她在此地身亡,那么四周应该都是她的气息。
湚离只能心怀最好的打算,生产之时这头幼兽还算有些善念,没有往死里折腾清燃,她还活着,只是不再此地,但是倚着她如此宝贝这崽崽的模样,应该不会丢下崽崽独自离开,期间大概发生了什么湚离不知晓的事情。
幼兽哭得伤心,它睁眼就不见母亲,只能依着外袍上母亲残留的气味而盘踞于此,此时却出现了一个颇为强悍的人,不仅欺负它,还要抢母亲留下的东西。
湚离见状心软了几分,他将手伸进树蛋中抚摸幼兽,却被它一口咬住了手指。
幼兽眼中含着泪水,嘴里虽然还没有长齐牙齿,也奋力咬着湚离的手指,生怕他取走母亲的衣裳。
湚离捏着幼兽的后颈一把将它从树蛋中拖了出来,厉声吓唬道:“别吵,知晓本座是谁吗?”
湚离见幼兽的脖颈上挂着枚坠子,便抬手将它拽了下来,坠子落于他的手中倏地变成了一块鳞片,漆黑中泛着血光,这是湚离丢失的那块护心鳞。
湚离自己不会照顾幼兽,打算先将它送回妖界让煦风和银峥帮忙照顾,然后再回来找清燃。
一旁的树木突然化成一个小童子,他现身后便俯身对湚离一施礼,狐疑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动我家幼崽?”
湚离轻笑了一声,他如今已经不戴面具,模样自认好认,“树童,这才过了多久,怎么这就不识得我了?”
树童左右看了看,满心疑虑,有些不确信地问道:“你是长野师兄?”
“是我。”
树童一蹦三尺高,高兴地围着湚离转了几圈,“长野师兄,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你怀里的可是上神的孩子,你可要好好待他。”
湚离将外袍从树洞中取了出来,将幼崽胡乱地一裹便抱在了怀中,“师尊还好吗?她现下在何处?”
树童如实道:“上神用与白剑做阵眼镇住了八荒海后便去了天界,现下算算也有几日了,也不知何时回来。”
湚离闻言得知清燃还活着,悬着的心便落回了原处,“我先安置这幼兽,若是师尊此时回来了,你告知她去妖界寻我。”
树童点了点头,“知道了。”
幼兽得知自己要离开这里,使出了吃奶地劲儿,奋力挣扎着,呜呜地抗议着。
湚离见状无奈地捏了捏幼兽的小爪子,“别闹了,知晓本座是谁吗?本座是你老子,幸亏你血脉觉醒,没得个狼崽子的模样。”
幼兽闻声更加的气愤,直接伸出稚嫩的爪子在湚离的脸上挠了一把,三道血痕便在他的脸上浮现,看起来颇为的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