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悔意生
顾惜夕四顾茫然时,倏然想到了萧瑾衍,想要见他,想要告诉他是自己错了,便一刻也等不及地向城内奔去。顾惜夕疾行生风,宽大的袖口随着每迈出的一步步荡出一圈圈波纹,行至东市,余光一扫之下好像瞥到了什么,生生停住了脚步,偏头看去,是景王府那架显赫的马车。
“王爷,锦绣坊到了。”彦瞻说完就跳下马车,躬身迎主子出来。
顾惜夕的心忽就漏掉了一拍,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走向了马车,他……醒了,身体可大好了?真当离马车近了也就犹豫不敢上前了,许久未见,这第一句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难以启口,只能是定在原地,抬眼看向那门帘处。
却瞧见一截雪肤皓腕轻启锦帘,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极端庄淑婉的女子,明眸朱唇,面颊染红晕,袅娜碎步走出马车。再见就是萧瑾衍出来了,身形仿佛消瘦了些,但依旧温润生辉,让人难以移目。二人并立,款款走向锦绣坊。
顾惜夕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而萧瑾衍好像有那么一瞬停住了步子朝这边掠过一眼,一眼过后,还是径直伴着佳人进到坊内。顾惜夕心里知道,他刚才是看到了自己的,只是当做没看到,或者看到了又如何,俩人……已形同陌路,心下不禁自嘲,这难道不是自己早就料想到的吗?可切身感受才知这滋味竟如此难受。
胸腔那处起了凄风楚雨,不知是萧瑾衍那漠视的眼神,还是那一对璧人并肩而行的画面,深深刺痛了顾惜夕的眼睛,眼眶染潮意,恍恍惚惚,木然转身。
无知无觉,回到了镇国公府,楚青阳早已在府中等候多时,顾惜夕淡淡浅笑,俩人聊了起来。
“你这几日早出晚归见不到人的,还在查案?有结果了?”楚青阳一直都知道顾惜夕在查一个真相,看样子怕是已经查清楚了,但她似乎情绪很消沉。
顾惜夕长长呼出一口气,“嗯,有结果了。”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如果有难处,不妨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上点什么?”
“青阳兄已经帮我很多了,这次……”顾惜夕摇了摇头,看向稍远处,不知是对楚青阳说还是对自己说,“我做了一件无可挽回之事,还想……重新来过,却不知是否还有机会,亦不知要如何挽回?”
平静的语气里透着股倾颓之意,楚青阳忍不住多看了顾惜夕一眼,从前的她以一己之力为镇国公府翻案,曾身陷囹圄,曾几经生死,但无论经历了什么,那如水的眸光里总有坚毅之色,此刻那里一片黯淡,“跟景王爷有关?”
顾惜夕眼神微动,并不回话,便是默认了。楚青阳顿了一会儿,问道:“景王爷其实就是墨公子吧?”
迎来顾惜夕一丝错愕的神情,楚青阳便知道自己的揣测是对的,“按理说,的确很难将这两个身份联系到一起,但因为你,一些事情显出了端倪。”
“最初景王爷三番两次对你施以援手我就好生奇怪,王爷那样的性子怎会出手?后来他为你下场朝花大会,他还在我的婚宴上借酒消愁,东皇山上他纵身一跃,我那时才知王爷竟会武。”
“王爷前些日子身染恶疾昏迷不醒,你那时却要离京;王爷醒了,你又回来了;如此种种,很难不让人起疑。”
楚青阳原就是心思通透之人,一瞬吃惊后,顾惜夕也就释然了,“嗯,我其实知道这事也没有多久。”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不会就这么让王爷另娶她人吧?
“嗯?”顾惜夕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办?”
“你不知道?”想着顾惜夕这几天埋头在查案,还真有可能不知道,楚青阳轻咳一声,“景王爷要娶亲了,对象是忠勇侯府家的嫡女,杜如雁。”
顾惜夕懵了,头脑一瞬有些空白,怔了好久才能恢复运转,“你说什么?”
楚青阳看到顾惜夕面色顷刻煞白,有些担心,仔细斟酌后,补充道:“这是皇上的赐婚,虽还未颁布明旨,但已下过口谕了,钦天监也算出了吉日,两个府上都在准备了。”
顾惜夕能看到楚青阳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可是自己好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好半天才听懂他在说什么,萧瑾衍要娶亲了。
还记得那日离开长公主府时,长公主说了一番话,她说她这辈子就是受困于长公主的身份,受困于知道颜郎心里装的是她人,才没有勇敢地追出京城,也许当初她不管不顾地随他而去,俩人的结局会不一样,也不至于抱憾终身了。
长公主最后还问了一句,“你如今这样伤他,有一日你后悔了,想回头看,你就确定瑾衍还会在原地等着你吗?”
顾惜夕心中钝痛袭来,自己后悔了,想回头了,他……却要娶别人了。
“钦天监算得吉日是哪一天?”好半天,顾惜夕才艰难问出这一句。
“不足半月了,就在这月的十五。”楚青阳叹了一口气,“前天碰到杜仲,就是逸儿那个小兄弟,他神思恍惚,很是忧心他阿姐的命运。”
“皇上赐婚景王府明显是想让这杜家小姐当棋子的,若是不从整个忠勇候府必受牵连,若是从了,便是对夫不忠,女子一辈子的幸福也就毁了。”
顾惜夕回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个温婉的女子,手指不禁攥紧,现在才真切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是无法接受他的身侧从此是其他娇颜。
“我要进宫。”
“什么?”楚青阳一时没明白顾惜夕这话是何意,稍瞬就懂了,“圣意已定,岂是你进宫就能轻易改变的。”
“放心,十五还未至,我不会胡来的。”说完顾惜夕想到了什么,就要去往书房。
贸然进宫,企图左右圣意,这还不够胡来?楚青阳眼看是阻止不了顾惜夕了,急道:“惜夕,你真要进宫?可马上就要天黑了,你无诏进宫只会惹恼陛下的。”
“没事,不想惹恼也惹恼几次了,不差这一次。”
在身后楚青阳一句“真是疯了”的呼声中,顾惜夕已进到书房,记得自己曾在这里看到过一个龙纹金牌。那是顾老将军征东洲平南乱后获封镇国公时,先帝感念国公保了萧家的江山,特意解下腰间所佩金牌赐予国公,允诺以后凡顾府中人只要手持此金牌即可进宫面圣,无人可阻。
于是顾惜夕带着沉甸甸的金牌进宫了,宫里正是掌灯时分,因着金牌的缘故倒是不需要层层通禀十分顺利地被宫人引至了偏殿,等候皇上的到来。
殿里灯火明明灭灭,安静得落针可闻,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萧瑾兴来了,步履蹒跚,身上还笼罩着一层郁结之气。一贯都是他传召臣属,就是有人进宫求见那也得经他点头同意看愿不愿意见,这还是头一次被觐见,他心里能痛快才怪。
萧瑾兴还未落座,用眼角余光斜睨了一眼下方正跪着的顾惜夕,总觉得此女看似跪得恭敬,实则那纤弱的身板下藏着一副反骨,桀骜不驯。萧瑾兴忍不住冷哼一声,带着一丝恼意落座了。
“晗英郡主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妄为,御赐金牌,很好,想拿先皇来压朕,真当朕不敢治你个不敬之罪吗?”
顾惜夕叩首行了个大礼,跪直身子,道:“臣女斗胆进宫,皆因事态危急才不得不冒犯天颜,还请陛下念着臣女是出自一片忠君之心,宽恕臣女的莽撞行径。”
萧瑾兴微怔,一时之间被这番言辞噎得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想到当初她就是个伶牙俐齿的主,更是没好气道:“好,你且说说,怎么就事态危急了,又是如何在为朕着想了?”
“臣女要告发一人,他包藏祸心,恐危及陛下和陛下的江山社稷。”
“嗯?”萧瑾兴不禁挑眉,“此话何意?”
“臣女要告发的便是陛下的皇弟,当朝的景王。”顾惜夕深吸一口气,言辞恳切道:“王爷一直深受皇恩却不念陛下的仁德,竟心存异心,残害忠良,实乃贼子,望陛下明鉴。”
萧瑾兴讶异了,定定地看向顾惜夕,好一会才质问道:“放肆,小小女子,竟敢在朕的面前大放厥词,单诬陷皇亲这一条就该被拖出去斩了。”
“陛下息怒,请听臣女把话说完。”顾惜夕又郑重磕了一次头。
“臣女知道陛下袒护幼弟,就跟太子殿下欲包庇亲皇叔是一样的。殿下多次暗示臣女景王外表看似光风霁月,实则狼子野心,恐有谋逆,因着证据不足又是长辈不敢动他,只是叮嘱臣女对其敬而远之。臣女相信殿下所言,就更不能任由贼子祸我朝纲了。”
听到这里,萧瑾兴蹙眉了,这怎么像是尘儿为获美人心的离间之言,“无稽之谈,都是没影的事,就因为这你就要告发景王?未免太儿戏了。”
“不,臣女想指证,景王是暗害爷爷的凶手,证据确凿。”
顾惜夕遂把顾老将军并非是战死而是死于一支袖箭,袖箭又出自于青城派,而自己刚好看到过青城派掌门与景王府有联系一事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