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调班
同学们还没到新分的班级报到,于是都按照先前的班级站成队列。开学典礼总是枯燥无味,人们站在阳光下,像一颗颗蔫了的白菜。
校长讲了许久,于是等他声音消失的时候,大家都精神一振。紧接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魏时言走上了台。蓝白相间的校服被他穿得格外挺拔,他进退有度、彬彬有礼,是最受老师和同学欢迎的学生。单从这幅外表,谁能猜出他跋扈暴戾的模样?
下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江羽感受到了女同学的活跃与赞叹,刹那间,萎蔫的人们已经活了过来,因魏时言而兴奋。
魏时言善于伪装,很少在人前做出有损形象的事。其中让他破例最多的,恐怕就是江羽了。那一次他发疯一样冲上操场,将江羽打的惨不忍睹,才让全校同学隐约窥到了他的本性,就连老师也无不震惊。
此后,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而现在,伪装破碎之前,他的傲慢也只成为了优秀的附加品。
“今天的开学典礼到此结束。”
随着话音落下,人群即将散开,高一五班也到了分散的时候。同学们如同四散的蚂蚁,汇入文理科不同的班级。
江羽没有第一时间新班级,而是去了李老师办公室。进门时,迎面与一个短发女生擦肩而过。女生的眼睛有些发红,睨了他一眼,飞快的跑走了。
这人正是之前的课代表李悦。江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敌意,似乎是因为分班问题。
没来得及多想,他走到李老师面前,问:“老师,我被分到了一班吗?”
“是的,我正好想找你说一下这个事。”李老师抬头看向他,态度有些认真。
江羽静静等着她开口。
“你的成绩本来是不应该被分到一班的,但是,你理科类考的很好,这次分班是按照期末的专业成绩来分配,所以这个名额给了你。”
江羽低声说:“老师,我知道我自己的水平,我不配待在一班。”
“不,我相信你。”李老师说,“这段时间你的进步很大。可能有一些同学不服,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跟上一班的进度。”
她的眼神很坚定。江羽的睫毛颤了颤,垂下眼,不再跟她对视。
“不能把我调走吗?”江羽问。
李老师的眼神变得诧异,她有些不明白江羽为什么不想在最好的班级中待,只当他是过于内向。
但她还是耐心地给出了答案,说:“转班需要家长来办申请,我建议你还是先适应一下,毕竟还没到新班级去,说不定跟得上呢?”
随后,她又想到了这个学生是跟奶奶生活在一起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你可以先去新班级试试,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直接来找我。”
江羽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又明白转班不太可能实现,如果接着要求,就显得过于刻意了,只能应到:“谢谢老师。”
他原先的教室里已经没有所剩物品,于是离开办公室后,直接朝新班级走去。
他对理科一班的教室格外熟悉,熟悉到闭着眼都知道在哪的地步,因为这里也是他之前待过的地方。
江羽被魏时言拖到操场上,打的血肉横飞之后。
匆忙赶来的军官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领着魏时言来到他的病房。病床上的人刚完成手术,还在昏迷,眼睛和身上缠了厚厚的纱布,十分凄惨。
江羽的奶奶也因过于悲伤而晕倒,因此整个病房没有人守护。军官和他的孩子无声无息的来,又无声无息的走。只有冷硬军人紧绷住的嘴角,魏时言身上衣服遮住的淤青,和医院被结清的账单,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魏家承担了他的一切医疗费用。魏父揍了魏时言一顿,他知道自己孩子的错误,但因为教育上的疏忽,只觉得无奈。
第二次再来拜访,已经是半个月之后。江羽的身体有些好转,奶奶也清醒着,正在给他喂药。
病房门被推开,魏时言、他的父母以及校领导走了进来。奶奶并不认识他们,但她的直觉告诉了她这些人是为何而来,面色倏然变的愤怒而带有敌意。
她颤抖的手放下碗,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从皱纹堆积的眼皮下射出,扫视过进来的每一个人。
她怨愤的眼神让每个人都感觉到细微的不适。
身形高挑的中年男人上前半步,突出在人群中。他的视线严厉而充满压迫,右手按压住魏时言的肩,逼迫他向老人和江羽低头。
男人说:“给同学道歉。”
可魏时言不为所动,昂着倔强的头颅与他对视,挺直的脊背像不屈的钢铁。
男人的语气加重,又重复一遍,“道歉。”
他手下的力度也越发大,几乎要将魏时言的肩压的淤青。
沉默间,整间病房成了父子二人的主战场。他们二人如紧绷的□□,在无声弥漫的硝烟中一触即发。
魏时言的母亲——一位漂亮优雅的妇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纤细的手推开魏父,一把将儿子揽了过来,而后美目流露出愤怒,看向丈夫。
她没有说话,但魏父冷硬的面部线条在与她对视一眼之后,就已松懈了下来,昭示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魏父无声的叹了口气。
在这尴尬的片刻,校主任忙打着圆场,说:“婆婆,我们是来跟您商量事情的解决办法的。”
奶奶虽然生气,却也冷静下来,静静的听他说。
“前期的治疗,以及后续所有费用,是由魏同学这边承担的。这件事情本来是两位同学间的矛盾,被无意放大,我们校方也有责任……”
在江羽不知道的时候,这件事闹起一阵腥风血雨,学校的领导无数次讨论起学生的去留问题。
不是关于魏时言,而是对于他:学生虐杀动物并放到教室,心理极端,但是也受到了应有惩罚,是否要开除?
校主任瞧着奶奶的面色还不算抗拒,接着说:“等后续江羽恢复之后,为了防止留下阴影,我们可以为他安排转学。”
这时,一道最不可能响起的声音回荡在房间。
“转学?”
魏时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上扬像个勾子。
他的面上似乎也带上了疑惑色彩,挣脱母亲的手,上前一步,环视了病房一周。
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划过江羽,轻轻顿了一下。那其中蕴藏的深刻含义让江羽整个人一怔,有些恐惧的瑟缩起来。
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校领导和魏父的身上。
“为什么要让他转学呢?”魏时言说。
此时,他的表情是那样单纯而又困惑,给大伙造成了错觉:这真的是愤怒到快要将人打死的始作俑者吗?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搞清楚状况。
魏时言恍然大悟般明了了,他眼睛瞪大,感慨出声:“江羽——江羽是吧?江羽同学,我已经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要向你道歉。”
他情感真挚,带着悔恨,弯下了刚才怎么也不肯弯下的腰。这深深的一躬,让病房内的人瞠目结舌。
随后,魏时言回头,看向他的父亲:“爸爸,我知道是我的错。所以,不要让他转学,请把他调到我班上。我会好好照顾他。”
话音落下,江羽一阵耳鸣目眩,手足冰冷如置身于冰窟。
“不,”江羽说:“我不要。”
可是没有人听到他的话,除了奶奶投来担忧的目光。
他的声音埋没在魏母欣慰的笑声里,她为儿子的知错能改感到高兴,“时言,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魏父没有说话,等同于默认。
主任一锤定音,说:“那就这样吧!二位能和解最好了,毕竟都是同学。”
江羽又说:“我不要!”
这句话引来了全部人的目光,大家看他像看个异类。每个人的眼神都在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都在说,“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只有魏时言,仍是和蔼可亲、满怀歉意的,对床上虚弱的人儿轻轻一笑,保证道:
“请放心,我会跟他好好相处的。”
转班的事,就这么轻易定了下来。
江羽如此熟悉理科一班的教室,毕竟上一世也在这里读了两年,虽然其中大多是不好的回忆。
班级里大部分同学没有变动,除了选择文科类的学生搬了出去。一位有些秃顶的男老师站在讲台上,安置着进班的新同学。
“你坐到那边吧。”老师指了指靠窗的一个位置。
江羽走过去坐下,背后的人嗤笑一声。
“哟,你这个疯子,怎么到一班来了?”
这人是魏时言的跟班,叫唐迟。上次江羽说的“你以后会后悔的”这番话,他记得印象深刻,因此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疯子。
这小子一句话也不说,像个闷葫芦。唐迟觉得无趣,也就没再为难他。
江羽松了一口气,好在魏时言没有注意到他。
魏时言的座位不出意料的,还是在最中间靠前,视野最好的地方,与他隔了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