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山雨来3
热闹的街头，鼎沸声却仿佛都离卫瑜远去了，她捏着手里的字条，好像攥着寒冬的大学，骨子里的血都被冷透了。
是她的错。
既是承下了这个孩子，就应该妥帖的将他照顾长大，这些年身在荆楚，实实在在是忽略了陆承。
卫瑜思及此处，突然就觉胸腔中涌起一股悲鸣般的痛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心脏的周围，更像是被石头堵住，甚至连半点痛快的情绪都难以流出。
不用去找杜律了。
卫瑜攥紧了手中的字条，笔记凌乱僵硬，有的甚至字迹已经重叠了上去，八成是孟淳手指沾了墨迹，临时划拉上去的。
也就是她常年写字废柴，还能勉强辨认。
怪不得刚刚回礼，他的手一直拢在袖子里，合着是弄了这些东西。
大理寺……这些经常与囚徒打交道的官员，还当真是被他小巧了。
纸团不大，被卫瑜捏紧了甚至还不够一个成人小指的指甲盖大小，她闭上眼睛，手掌在嘴角一抹而过，喉间滚动，竟是直接将纸团吞了下去。
不管孟淳目的如何，如此报信，就不能有一丝让他收到牵连的可能。
她思虑着离别是孟淳的眼神和动作，同时动身往卫家走，企图想要从中在窥探出一些隐秘的暗示。
时间太赶了，她有一时情绪激动，在城门惹出了不小的事端，若不然，还能与孟淳交流一番。
可是现在已经不行了，若是此时前往大理寺，一定会被姜荼那老东西拉着与杜律一起下水，她不能损失了自己，也不可能叫杜律这般轻易的折了。
孟淳的目的是什么？
事情又该怎么办？
卫瑜向前走着，她近一晚没睡，神情恍惚，实在是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陆承，真是个不出声的混账。
这次要不是她认得杜泽的字，怕是以后还不知道要被他糊弄多久。
边境才刚刚太平，京城就起霍乱。
这她娘的怎么就这么倒霉！
卫瑜心中忿忿不平，想着自己除了调戏了几个漂亮的妹妹姐姐外，也没的罪过什么人啊，咋就如此点背呢。
她低着头往前走，右手贴在大腿外侧，将这已经整理妥帖的上好衣料捏起了一团褶皱，卫瑜现在不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表演飞檐走壁，要是被京城巡防的禁军捉了，后面的麻烦会更多，所以她此时就算在着急，也只能闷着头往前走。
京城的中央，开着许多家食肆，最好吃的一家，却不在那个最大的酒楼里，而是在珠柳巷拐角的一家小店里。
店面不大，名字也取的简单，叫做一方居，只有一对从西南来的夫妻经营着，他们专做糕点，形状可爱，甜度软糯适中，就算限量供应，每天来往的食客络绎不绝，甚至能排起好长等我队伍。
是要提前预约的。
却也是陆承最喜欢吃的。
那个臭小子，嘴刁得很。
卫瑜在珠柳巷已经走出了打半，却猛然想起昨日告诉卫安从他们家定了一盒四季果，本想着昨日就去取了来，谁知道竟然也给忙忘了，知道今日此时才想起来。
她的目光往前拉伸了好远，眸子里有着挣扎与犹豫，最后还是一咬牙，转身朝着店面奔了过去。
陆承若是一时想差了劲，没准还有救，实在不行，就给他关起来揍一顿。
娘的！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管那么多做什么，且不说旁人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胆敢多嘴，姑奶奶就夜半敲门，撕了他无事生非的嘴。
卫瑜现在的状态，简直就像一个不清醒的矛盾集合体，处处透露着颠三倒四的诡异。当然，这些陆承都是功不可没，毕竟独霸荆楚的卫将军，可是从来没人敢惹的。
也就是陆承，也只是陆承。
她倚在一方居的墙边，没有去排队，而是直接伸手敲了敲小窗口：“老板，我家昨日定了一盒四季果，有人取过吗？”
“四季果，是138号是吗？还没人来取，”店铺里的女人忙着手头的工作，头都没回，“现在天冷，糕点倒是没坏，只是今日估计口感没有昨日好了，正好我们今日优惠，送姑娘几个山楂糖球，看您眼生，第一次过来，以后好吃再来啊。”
卫瑜结果糕点，感叹老板生财有道。只可惜，她不怎么喜欢吃酸等我东西，所以拿着一盒糕点，打算将都带回去给卫家的几个孩子。
“那行，我先走了，祝老板你生意兴隆。”
卫瑜站直了身子，起身离开，她拎着食盒的手非常稳，步履奇快，不之前的速度提高了不少。
到了卫府，她难得的没有走卫府后院的高墙，而是寻了正门。
卫瑜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走了进去。
院内卫安不在，想来是已经接了她的消息离开了，几个弟妹也在宫中听学，除了零星几个到处巡逻转悠的家将，偌大的院子，倒是变得冷清肃穆了许多。
“之前觉得清净，现在倒是冷清了。”卫瑜默默地想着，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仔细想来，这些个时辰，陆承大概也已经醒了，不知道还在不在自己屋里。
卫瑜站在门外，竟然有些不知名的忐忑，她抬起来想要敲门的手反复放下，不知道要怎么跟陆承说话。
“大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卫荀的手里端着膳食，分不清是早饭还是午饭，热腾腾的米粥闷在瓦罐里，在冬日的冷风中，吹出了一阵阵想起，“快进屋去吧，冀王殿下刚醒不久，还在等着您呢。”
卫瑜感觉到饿了，她木木地跟在卫荀身后走进来屋内，陆承披着被子坐在床上，身上着这一件单衣，脸有些红，迷蒙的眼神湿漉漉的，在瞧见卫瑜等我那一刻聚了焦，看得卫瑜心头狠狠一动，心跳顷刻间快的快得好像要飞出来。
那样精致的脆弱好像受了伤般，叫人想要怜惜，也想要□□，卫瑜用力的晃晃头，强迫自己去想孟淳那个胡子拉碴的老头。
然后想要把陆承弄哭的想法更突出了。
“荀伯，你先出去吧，我有话与冀王殿下说，”卫瑜将装着糕点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她拿起卫荀端来的饭食，把加了鸡汤后熬得稠稠的米粥盛到瓷碗里，坐到了陆承床边，“还没吃饭？吃点吧，我喂你。”
她刚刚在门口反复的纠结好像突然之间找到了突破口，多年老流氓的属性终于在迷路了一天一宿后找了回来。卫瑜发现，只要不把眼前的人当做陆承，不当做她的大侄子，就有办法糊弄自己不去紧张。
屋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卫荀在收到卫瑜的意思后就已经离开了。
她的房间很暖和，但却远没到可以穿着单衣光着脚，不盖被乱晃的成度。
陆承歪着头，白色的里衣有些松垮，从锁骨到脸颊，都透着一股淡淡的薄红，他等我眼皮轻轻搭着，眯着一条浅浅的缝隙，不久前的精神头在卫荀离开后转成了浓厚的敷衍，好像刚刚见到卫瑜一瞬间的激动，都是卫瑜自己眼神跑偏的错觉。
“吃点吧，我还给你带了一方居家等我糕点，”卫瑜将手中的碗放在旁边空出来的床上，身后拉过被子，想要给陆承盖上，“还有一些山楂糖球，估计是一方居的新品，老板娘送的，你也尝尝？”
陆承的睫毛很长，长得遮掩住了眼底的神采，他的脖子上有些细微的汗珠，全身因为刚刚施过针，泛着浓浓的疲惫感。
他听见卫瑜的话，不知是因为生病后脆弱的心绪，还是因为日积月累恶念，心头竟然涌现除了一阵极端爆裂等我愤怒，他的手指在衣服下，母指圆润的指甲扣在了中指等我第二个关节处，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月牙般的痕迹。
这身衣服一看就不是卫瑜的。
她八成是一宿没回来，那么是歇在哪里？不是说与卓令只是合作吗？现在都合作到人家屋里打算一起过夜了吗？
“无影在哪儿？”
他的声音好哑，好像名贵的玉器被粗砺的砂石打磨，听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是极致的性感撩人，再配上懒散随意等我样子，看起来像是打落凡尘的上神。
简直是郑重红心地戳在了卫瑜不为人知的阴暗的喜好上。
她揉着被陆承打开的手，手背上一片通红。
卫瑜闭了闭眼睛，调整了许多次呼吸，美色惑人是不假，可是正是更重要，他不提无影也就罢了，提了无影，卫瑜一时心火上头，简直像要渎神，直接把这个不遗余力高瘦的小子拉过来砍成八瓣。
“没看见。”卫瑜端起碗搅着里面的粥，声音冷硬地说道。
“呵，没看见……”陆承的眼睛终于屈尊降贵地掀开一条更大的缝，他比卫瑜要高上不少，即使此时没有力气地软坐在床头，也是足够俯视他的小姑姑，“难道不是去了卓令哪儿？”
卫瑜搅粥的勺子一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头顶过于火热的视线，她叹了口气，若无其事地舀起一勺肉粥，放在自己的嘴边吹了吹，然后递给陆承，示意他吃掉。
可是卫瑜这样的态度，落在陆承的眼里，就是基本默认了他的猜想。
“姑姑不是有话同我说嘛，直接说吧。”陆承偏开头，盯住了卫瑜躲闪的眼睛。
“陆承，你存心的是吗？”
明知道这个话头提起来，氛围会变得紧张，也明知道自己是在尽力的维持这个假意的和平表象。
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在杜律这件事上。
“冀王殿下，你到底想干什么……”卫瑜抬起眼睛，想要知道他的目的，她用左手拖住碗，站到了地上，弯下腰，挡住了陆承身前的光，也终于可以和他平视起来，“你刚醒，先吃饭。”
“冀王殿下……”陆承小声念叨了一句，露出了一个浅薄的扭曲的苦笑，他的眼神在顷刻间变得阴翳疯狂，猛得直起腰凑近了卫瑜，“那姑姑以为，我刚醒，应当怪谁？嗯？你心疼我啊？”
卫瑜看着的眼睛，过分直接的情绪透过那样的一双眼睛，直接传达到了卫瑜的心里，她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再次加快，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昨晚的一切。
他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动作，还有每一个讨要回应疯狂的眼神。
她被烫到了。
为了掩饰不受控制的心，卫瑜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拔高。
“放肆！”
她周身散漫的随性掩去，露出了铁血杀伐的恐怖气势，只有见过真正的血的人，于尸山骨海中才会形成的氛围感。
卫瑜空出的手卡住了陆承的下巴，一夜没睡的眼睛有着遍布了整个眼白的血丝，此刻正逼视这陆承。
陆承被逼得透不过气，但却没有半分害怕，他眼底的疯狂与执拗更甚，浑身气得发抖。
然后生气过了头，竟不知重病高烧中的身体从哪儿聚起的力气，一把打开卫瑜捏在他下颚上的手。
卫瑜没有站稳，被陆承惊了一下，身体一扭保持住了平衡，粥碗却应声落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卫赫曦！少拿你那些风流手段戏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