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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风满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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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京城的醉话楼往西五里左右的一座荒僻的城中村里,卫瑜约了个人。

    她从姜荼那张扬着土豪气息的破宅子里翻出来,还是没有回到卫府,而是直接到了这里。

    卫瑜拎着一壶顺过来的酒,是杜泽在房间给她找出来的,她觉得做到那里干喝不过瘾,于是便给带了出来。

    天色已经全黑透了。

    为将军待在墙角,那里被老鼠咬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此刻正飕飕往里灌着冷风。

    不过卫瑜倒没觉得冷,一坛酒下肚,早就连着血都暖了起来。

    木质的老旧门板传来了清晰的扣门声,混杂着清脆的鸟鸣,卫瑜竖起了耳朵,静静地听着。

    再这样规律的响了三轮后,卫瑜舒了舒眉朗声说道:“进来吧,记得把门栓插上。”

    “将军,”卓令摘掉扣在头上的宽大兜帽,身上的斗篷乌漆嘛黑地罩着她的整个身子,“民女有些小事,耽搁了,劳烦将军就等,还请将军恕罪。”

    “恕罪倒谈不上,”卫瑜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突土,然后手指灵活地转起了搁在她掌中已经空掉的酒坛,“我有事要问你,时间比较赶,我长话短说。”

    “听将军吩咐。”卓令拱手恭敬道。

    “卓令,你我目标一致,”卫瑜摆摆手,想要去除这些没用有虚伪的客套,她不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你用不着这样拘谨。”

    这场约会,早在当然醉春楼结盟后就已经定下的,因为当时时间太过匆忙,又发生了许多始料未及的事情,卫瑜还没抽出时间来与这个盟友好好的谈一谈。

    “今日难得有时间,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以后之事的初步想法,”卫瑜的酒气被卓令带进来的冷气吹掉了三分,虽然还有些朦胧地飘忽感,但人已经清醒不少,她的身体暖烘烘的,站在卓令身前,平静又随意地问道,“姜荼虽为内侍,但是有皇上护着,我刚回荆楚,诸事不便,你们消息灵通,可掌握了什么旁的消息。”

    卫瑜从一开始去醉春楼,纯粹就是闲得无事下的一场消遣,没想到那妈妈直接指了卓令来陪她,后来因着她当时情绪不算太好,又想起了一些事,单纯的饮酒赏美就变了味道。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真正的下定决心,想要做点什么。

    把姜荼弄死很容易,但沉冤疑案,死去的哥哥,还有姑姑失去的孩子,就都成了那老东西泥泞之下的陪葬。

    又是凭什么呢?

    更何况大承百年来发展还算稳妥,虽然蛀虫奸佞有所腐蚀,但远不到大厦坍塌的时候。

    卫瑜也在担心,担心若动了姜荼,又找不到合适人代替他的职务,承载他的势力,会引发一连串不可估量的后果。

    因此对付姜荼,也就需要加倍的小心和谨慎。

    “民女愚钝,不知道将军想要哪方面的消息,”卓令所见所听之事庞杂,且卫瑜有刚刚说完其时间紧迫,想来还是准确求实一些的好,“还请将军示下。”

    卫瑜的酒坛还握在手里,被酒水浸泡过的坛子即使空了也弥漫着浓厚的醇香。

    “周家,我想知道大理寺周家一案,与姜荼有没有牵扯,”晚间躲在云层中的月亮终于偏移了激愤,皎白的柔和的光亮透过已经被风雨侵蚀的窗子照在了卫瑜的脸上,非常矛盾地映射出了冷然的肃杀之感,“或者说,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需要清楚的知道,姜荼的手,在朝中伸到了哪里,也要了解,这些大家族盘根错节的实力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经无药可救。

    卓令抬头直视着卫瑜的双眼,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浪荡“公子”,她步步试探,想要将卫瑜拉作同盟,后来成功了,自己却并没有想象的那般高兴。

    同为女子,她也一向觉得自己与深闺的娇俏小姐不同,所以即使流落青楼,也没有自轻自贱,可是在醉春楼行刺之事发生后,她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一种女人。

    “周家乃大承世家,坐落荆楚已经许多年了,虽算不得底蕴深厚,但一般的人也不可以轻易与之相较,”卓令掩了眼底的神色,将那浓稠的羡慕藏进了心里,她早就已经不是钱家的小公主了,百十口人的性命牵在她一人身上,又哪里来得小女子情感落在这里伤春悲秋,“但是这件事,据我所知,姜荼并没有牵涉其中。”

    卓令的嗓音柔软,与她清丽疏离的外表其实很不搭衬,但细品之下又别有一番味道。

    那就是他的爪子还伸不到朝堂,或者只是浅浅地探出一个指节,还尚没有能力,也没有本事去左右朝中大局。

    “那你为何质疑要杀姜荼?”卫瑜虽在荆楚长大,但自小接触军务,家中又有数个长辈言传身教,所以对于党派斗争格外敏感,听了卓令的话,卫瑜迅速精准地捉住了十分矛盾的点,着重强调再次问了她一遍,“他若没牵涉其中,你为何非要杀他?”

    卫瑜的言语犀利,明媚的眼角在月光的呼应下变得冷寂,她身上和暖的酒意彻底消失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开始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至少卓令是这样认为的。

    可这样的怀疑实在是不无道理,若是自己,八成也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漏洞。

    大承往前翻上几代到泰贞年间,老皇帝是军中一届武夫出身,于政事上不通,倒是极其的讲义气,确立了诸侯分封的制度,造成了如今皇权式微的局面;谦牧年间更是凄惨,太后把持朝政,重母族,控皇帝,残害谎嗣,后宫众人时时小心翼翼,唯恐触怒太后,死无全尸,朝中宰相一家独大,任人唯亲,更是一团乱麻。到了咸临,也就是陆恒当政的时候,就已经不是用奇葩能够形容的了的了,他生性多疑,可可以说是一手凑成了现如今宦官专权,朝廷党派象征分庭抗礼的混乱局面。

    他虽然对姑姑在感情上没得挑,却对不是一个中兴之王,大承内忧不小,虽然表面看起来光鲜,但蚁之食坝为心,等到一朝大水冲过,怕是直接便会导致天下动荡,王朝倾覆。

    那么卫家祖祖辈辈所坚守执着的一切,都会在皇城根底下化为泡影。

    天下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家中男丁被征用去往前线,只留在了孤灯底下的寡母与妻儿。

    只不是卫瑜想看到的,可是举目望去,整个大承,整个陆家有又谁可以撑起早就被盗空了芯子的社稷。

    陆恒那才只有五岁的小儿子吗?

    不行的。

    卫瑜叹了口气,将心绪收了回来,想到卓令刚刚的回话,又发起愁来。

    江南钱府,可是名震天下的富商。

    此番被抄家牵连九族,若不是有朝中大员针对,怎么会如此容易倒台。

    说白了,还是世家与新贵的斗争,卓令的钱府与身在大理寺调查的周府,都不过是做了两方的炮灰而已。

    “民女家中男丁流放,其余姊妹均是没入贱籍,我尚有亲人在世,”卓令的答案是早就准备好的,也是她这许多时间,一直无人可诉的恨意,“将军,我们一行人从江南前往京城,沿路上气候变化十分明显,加之在那不久前,我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过了病,脸上浮起了一片红疹,才侥幸逃过,去了醉春楼的后厨。”

    后来因为谈吐不俗,一双明亮的眼睛叫到厨房摸酒的大承文学浪子一眼瞧了过去,惊为天人,约过姜荼直接引荐到了众位文人眼前。

    她有些哽咽,手指抚摸上了自己的脸,空洞的眼神混着湿气,叫卫瑜心里十分难受:“母亲与小娘貌美…抵死不肯从了阉党…卫将军,我钱家自接触朝中,便早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只不过早些晚些而已,但是钱府家中百十来口姑娘的性命,我不能不在乎。”

    她的命运与家族绑在一起,况且家中长辈想来不错,自己又怎么能随便替她们放下呢。

    卫瑜烦躁地皱起了眉,将酒坛拖在掌心,她低头看着卓令,感到了悲哀,不知道是可怜这个姑娘,还是在痛恨这个时代。同时又忍不住继续去想,若是哥哥没有去世,荆楚没有蛮夷骑兵,国内没有诸侯割据,她这个卫家的姑娘此时又会在哪儿里?像姑姑一样嫁人做个妻子,还是像母亲一样随军当个医官?

    “那个,我问一下哈,”卫瑜使劲摇摇头,突然想起了被遗忘了许久的事,于是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然后用这个已经跑偏到爪洼国的疑问成功打破了凝重氛围,“我想知道周家是干啥的?家里几个人?老宅的住址在哪儿?”

    她的袖口放了下来,忘记了自己刚刚从姜荼家中顺来了不少的珠宝,此时劈了啪啦地散了一地,看得卓令呛住了一口转圈的口水,已经被卫瑜惊呆了。

    “失误失误,那什么,见者有份,”卫瑜还挺不好意思,跟着回过神来的卓令一起把地上的珠宝都拾了起来,一股脑地塞进了她手里,“我身份敏感,有些事情还是要仰仗你,醉春楼姜荼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去了,我倒时差个人来保护你。”

    卫瑜拍拍卓令的肩膀:“都会有办法,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附在卓令耳边接着说道:“你听我说,到时候……”

    月上中天,卫瑜送回了卓令,又同她说了些别的事,交代了许久,因着醉春楼现在被封,皇帝为掩人耳目,给陆承一个面子,也给自己留点颜面,便将这些姑娘都赶去了自己的私宅住着。

    卓令的住处不大,卫瑜到了那里,私下转了两圈,雅致又宁静,比醉春楼的装潢看起来舒服了不知多少倍,然后落座于屋中,又喝了两盅美人亲手烧的热酒,这才起身在回去卫府。

    卫府的大门已经落锁了,眼看半夜,卫瑜也没有惊动家仆,而是熟练地翻了墙头,落在了卫府后院。

    巡逻等我家将听见了声音赶过来,看到是卫瑜行了个礼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她讲放在唇边示意众人禁声的食指放下,然后慢慢起身,看着领头等我那个头头目不斜视的立在那里,好像一柄标枪,卫瑜起了逗弄的心思,她从怀中摸出一把细小的金珠,绕着这些家将走了三圈:“全都给我站好!”

    卫瑜讲金珠顺着他们脖颈上盔甲的缝隙塞进了衣服里,冰凉的圆形金属沿着这些战士的脊背落在了腰间,被束得紧实的腰带拦住。

    “留着吃酒吧,巡逻做的不错,”卫瑜想起姜荼府中堪称摆设的家将,再瞅瞅自己家的这些,瞬间觉得他们都顺眼可爱了起来,“姑娘走了,记得两个时辰换一班岗位,不要太辛苦了。”

    “是!”声音整齐划一,特别有力。

    “干什么?!”卫瑜好像炸了毛的猫,猛得回身,对这些扣着铁盖子的人呵道,“大半夜,叫魂呢?全给老子闭嘴!”

    她搓了搓胳膊上被吓出的鸡皮疙瘩,拐了两个弯悄么声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的蜡烛半盏都没有燃起,卫瑜借着月光,往床上摸去,一边走一边踢飞了自己的靴子。

    月光不似烛火,在屋内总会留下死角,卫瑜看着穿上隆起一团黑影,以为是陆承离开的时候没有叠好的被子也就没在意,她脱掉外衫挂在屏风上,眯了眯眼睛就往床上倒了下去。

    迷糊间一阵干净清列的冷香扑面而来,卫瑜闻到过这股味道,但是身体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她一时不查,被陆承一手反拧按在了身下,他的膝盖跪在卫瑜两腿中间空出的床铺上,上半身府得极低,快要贴到了卫瑜的脊背,陆承声音喑哑干涩还带这些好似睡梦中的糊涂,似是旧景重现般问道:“谁让你来的?”

    他带着湿气的呼吸搭在卫瑜的耳朵上,偏偏这小子的另一只手还受着伤,让卫瑜着实有些投鼠忌器,她默一会儿,两只腕子在陆承的手里挣扎活动着,然后被人发狠了般捏地更紧。

    卫瑜实在受不了了,她能清晰得感受到自己脸上着了火一般的热度,半夜回来,在自己的屋子里,让一个小辈止住,真是太丢人了。

    卫将军恼羞成怒,低吼了一声:“陆承,老子是你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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