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楼3
今日的醉春楼十分热闹。
不但楼内的头牌卓令姑娘现身二层,就连京中号称云间皎月的冀王陆承也来了这里。
他带着一队的家将,仿若黑面杀神一般,站在醉春楼的门口,愣说家里丢了只蠢猫。
跑出府内被一个黑纱遮面的姑娘抱走了。
卓令有苦难言,站在二楼的看台上,瞧了一眼卫瑜,见对方皱着眉,却丝毫没有要帮自己解围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然后装傻充愣道:“小奴参见冀王殿下,不知殿下深夜前来,寻小女子有何要事?”
她款款俯身,礼数周全,看起来倒是不卑不亢。
“我的猫呢?”陆承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屋内传得很远,他坐着的轿子停在大堂,五指掀开了帘子,又缓缓地问了一遍,“请问卓姑娘,本王养在家里的猫,可是被姑娘抱走了。”
且不说这话里的诸多槽点,就说他看向楼上的眼神,就不像是真的来找猫的。
如此随意又拙劣的借口,无非也是想见卓姑娘一面。
周围看热闹的人缩着脑袋,从栏杆的分析中窥了一眼亲王府带着兵刃的家将,头上顶着从桌面顺来的盘子,一致认为卓姑娘美色倾城,是以连陆承都拜倒在了石榴裙下。
可卓令不这么觉得,她直面着陆承,只觉得那双看似柔和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歹毒凶恶的妖怪批了一层华丽锦绣的人皮。
“王爷恕罪,奴并没有见过您的猫,王爷……”
陆承的眼睛从二楼北侧不经意地划过,那里有一扇禁闭的房门。
“你们上去,带回冀王府,”他颇不讲道理地指挥家将,“王府院多,自会给姑娘时间慢慢想,到底是不是拐带了本王的猫。”
他虽然领着一份差事,却也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闲人。
没有人差遣他做事的好处,就是陆承的日子过得很是自由,工作随意,薪水酬劳与逢年过节的赏赐却是得照常发下。
谁叫他是皇上的亲弟弟呢。
为了给卫瑜时间细想,陆承甚至贴心地没有紧逼过去,在得到小姑姑的邀请后,还矜持地选择了傍晚再过去。
哪知道卫瑜可真是个万里挑一的奇材,不见他也就算了,同老管家询问之下,人居然躲去了青楼。
陆承气疯了,从卫府离开后便叫了家将过来。
他倒要瞧瞧,这烟花之地的靡靡之音,到底有什么勾人的东西。
是独一味缠绵柔软的美人候酒,还是翻滚的红帐里至俗至雅的风情。
卫瑜不知道该怎么去表露自己复杂的心情,她清楚地知道陆承就是借着由头寻麻烦。
说什么家中丢了猫……她昨日待了许久,也没见过冀王府内任何带毛的动物。
到他大哥命人开的青楼寻晦气,借口也不知道找个好一些的。
她瞧着一拥而上的家将,看着一言不发,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往后退去的青楼老鸨,卫瑜心头无数思虑闪过。
得了,她还没有想好怎么与卓令一起合谋闹事,这陆承倒是先来了。
还给这些人带来了点意外之“喜”。
卫瑜嚼着花生米,看着卓令在身边紧张地将帕子都扯抽了丝,于是拍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你若看得清楚,就该明白他不是来找你的。”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
若说一开始卫瑜以为陆承同卓令是有什么私下的交情,在陆承与卓令的简短的对话后,也变成了单纯地看热闹。
她高深莫测地回了卓令一个安心的笑,然后透过纱幔,往楼下瞧着。
“你们这里管事人呢,王爷来了,竟然也不出来迎接?”在陆承打了个手势之后,身边的一个没露过脸的家将出了声,“把二楼北侧的那扇门撞开,皇城重地,天子脚下,究竟是谁敢不重亲王。”
醉春楼的清香四溢,以往随眼可见的佳人才子,飘香美酒,在今晚都只剩下了沉郁肃穆。
有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富甲,通过陆承种种不同寻常的行为,已经敏锐地嗅到了情势不对。
他们所坐很近,有几个关系好互相视了一眼,走到中央的空地,拱手就要告辞。
笑话,谁不知道这是宫里那位的地盘。
大家来这里除了这里的姑娘确实才情动人,能歌善舞以外,所求的不过是在闲暇之余寻个消遣休息的地方。
今日难得休沐,自然是过来听听曲,赏赏舞,顺道消费一下银子,找个好心情。
醉春楼的房间众多,但二楼北侧的房间里面住的是谁,可不就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姜荼代替皇上来到此处,向来掩人耳目,不会轻易叫旁的人知晓。
可今日他前脚刚进这里,后脚冀王就带着人过来了。
怎么看都是不同寻常。
诸位大人还不想见证这样的历史性时刻,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们不想掺和是非,还是溜之大吉的好。
但是陆承存心搞事,又哪里会如他们的意。
他垂在帘后的眼神冰冷,触之宛如腊九寒冬,让人脊背发凉。
还有一处大戏没唱,怎么能让这众多的看客走掉。
陆承的目光中的神色变幻,但闪过的每一个念头都与卫瑜密切相关。
他的小姑姑,着实是一只不好饲养的野猫。
“碰——”
围上楼门的家将一脚踢开了门,浓郁的熏香与热气扑面而来,熏得这些没见过几次荤腥的小伙子面红耳赤。
为首的那个人委实见不得这般混乱横陈的场面,酒水与衣物撒了一地,其中唯一的男人倒在床上,头枕着女人赤||裸的大腿,不知道是吃醉了酒,还是业务繁多导致的实力不济。
总之是一圈人全都迷糊着没有醒过来。
“还看什么,把这些脏东西蒙起来捆上,别污了主子的眼睛。”
醉春楼的老鸨作为唯一穿戴整齐的女人,正畏畏缩缩地立在房间里,站成了一个标新立异的雕像。
训练有素的家将动作迅速地将屋内一干人等蒙头套脸地捆了起来。
卫瑜站在门口,余光瞥见了屋内,惊呆的表情好像五雷轰顶。
青楼乃烟花之地不假,可是大多是才女与舞姬混在一起的娱乐场所,比不得乡野之下顶着青楼名头的勾栏妓院。
怎么天子脚下,也能出现如此恶心的情形?
这里究竟是真的内有乾坤,还是姜荼此人生性浪荡,好色成性?
卫瑜的目光抽回,赶忙朝楼下看去。
还好,陆承待在轿子内,连脚都不曾沾在地上。
这孩子心结很重,如今来到这里,怕是真的觉得呼吸一口空气都是难受。
她那颗被北疆风沙吹得格外粗陋的心,压根就没觉的哪里不对。
只感到自己孩子孩子为了卫家与姜荼作对,着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楼的屋内屋外均是一片混乱,卫瑜回过神,看见卓令站在不远处,眼中满含怨怼的瞧着里面。
卫瑜叹了口气,想着关于这位钱姑娘的事,真相与陆承同她所说的估计八||九不离十。
只是现在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荼这个人神共愤又不能轻易杀掉的老太监,怎么会如此叫人堵在房间里,还和一堆露胳膊露腿的女人一起?
卫瑜看不见轿子里面陆承真实的神色,自然也就无从猜想,这场大戏,唱出的底是巧合的天灾,还是蓄谋已久的人祸。
……
“王爷,一切已处理妥当。”
一直等在身边的家将,打着别人看不懂手势,与陆承回话。
从捉拿草原王阿史那氏回京,到宫宴结束皇上给卫瑜交代事物。
一桩桩一件件,姜荼都从中出力不小。
包括那老东西对卫辞的纠缠,其实他都是一样知晓。
陆承是想过给姜荼使些绊子,不过在于卫辞交流过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上忌惮卫家手中军权,猜疑所有与卫家交好甚至有所牵扯的人,他若从中动手,不仅会毁掉这些年在陆恒心中保持的闲散形象,稍有不慎,怕是还会连累卫家满门。
所以他当时即使瞧出了卫辞的别无他法与小心谨慎,陆承一直以来也未刻意想要对姜荼做些什么。
一来卫家姐妹自己不愿又要强隐忍,向来忌讳自己参与此事,惹皇上猜疑;二是像卫婉所言,姜荼如此贪心不足,卑劣好色之人,迟早自掘坟墓,犯不着为了这样的垃圾脏了自己的手。
况且姜荼在皇帝身边,其实也正中陆承下怀。
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好处?
猫捉耗子的戏弄有趣,留着他祸害大承的社稷开怀。
哪一样不比宰了这个狗奴才更叫人高兴?
故而今日之事,着实是无心插柳的原因,连陆承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心情不顺,来青楼中寻找卫瑜。
在计划的思虑与推进的过程中,却叫无影在这醉春楼偶然发现了一间密室内,且从密室内顺出了一封了不得的信。
他那敏感多疑又刚愎自用的皇兄,最为忌讳后宫与前朝有所往来。
没想到还能收货这样的秘密。
他还是小看了姜荼,本以为在后宫呼风唤雨,又代管着奏折上书的筛选处理工作,已经是大权在握,地位尊崇,哪成想人家还觊觎这朝政与军权。
可真是应了卫婉那句话,贪心不足,势必自居坟墓。
……
卫瑜收回了目光,将将从那房间门口离开。可老天存心不想让她消停,就在那短暂瞬息,两道寒光一进一出的地从眼前和身后闪过,卫瑜被混乱尖叫的人群挡住,不得已只能半悬在栏杆上,险而又险地踢飞了刺向卓令的那把长剑,抓住了想要杀人的真刺客。
同时,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卫瑜的耳中,当着所有家将的面,另一位杀手用一把银簪戳进了醉春楼的老鸨的喉咙里。
然后与卫瑜眼前的这位,不约而同地咬碎了牙齿藏在内的剧毒,一同自尽了。
都是同一拨人,同一拨被那老妈妈跳出来给卫瑜舞剑的人。
她最开始只是想找个没人陪自己喝酒的。
卫瑜郁闷地想到。
她放下惊魂未定地卓令,站在二楼稍远的空地上,明确地感受到今日之事已然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只可惜倒霉与意外还在继续。
“王爷小心!”
尖锐的破空生从东边想起,擦着卫瑜的耳朵朝着陆承的轿子方向射了出去。
醉春楼阁楼小角有一扇窗子,此刻冷风从那里灌进来,与卫瑜救下卓令也不过眨眼之间。
“陆承!!!”
卫瑜的眼睛猛得睁大,惊吓至于音量拔高,甚至喊得已经破音了。她扭过腰,也不在乎自己此时距离地面近五米的高度,朝着箭的方向扑了出去。
危机时刻,卓令一下子回过神来,她一把搂住了卫瑜的腰,虽然力气不大,却也争取了时间,避免了她倒载下去的惨烈景象。
箭羽从眼前急速穿过,脱身而去。
她的手落空了。
卫瑜不自觉地停住了呼吸,瞪大的眼睛瞅着楼下停着的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