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躺着中枪
今日进宫一是庆功,二是薛崎要跟陆绥铮说那起意外。
庆功宴上皇帝并未多提,等午后将人散去,皇帝将陆家父子俩单独留了下来。
薛崎自知此事是宫中对不起陆家,所以艰难地启齿,说了那件事后便等着陆绥铮的反应。
如薛崎所料,这位极难讲情的镇南大将军一听宝贝女儿受了伤,不说是大发雷霆,也称得上是火冒三丈。
大抵是顾虑着君臣情谊,不曾对薛崎当面发火。
陆绥铮隐忍着怒火,陆长缨却是年轻气盛,急切追问了更多的细节。
薛崎对个中内情也不算十分了解,只能将薛执告诉他的一五一十都讲了清楚。
他安抚父子俩说,陆夕眠前几日还进了宫,他瞧着情绪尚好,没有郁郁寡欢。
至于今后耳朵听不听得到的事,薛崎没敢明说,只说还需看今后的养护情况。
“此案朕当初交给了宣王去查,本想着今日由他来向二位详细地说说,可惜……”薛崎苦笑道,“宣王的身子一向不好,今日早上府上来人说,半夜又发起了高热,到现在人都没醒。”
陆绥铮从思政殿里出来,带着儿子就往回赶。
路上陆长缨一直在自责,说他当初就不该跟着父亲上战场,若是他在,就一定能保护好妹妹。
陆绥铮一语未发,他坐在马车里,拳头紧攥。
眸色极黑,他冷着声音:“这事我还得亲自查查,方才陛下说是宣王负责?”
“嗯。”
“很好,你现在就随我去趟宣王府,我倒要问问宣王是怎么回事。”
皇帝说宣王起不来,那他就亲自上门去问。
他倒要看看宣王究竟是真的起不来床,还是躲着他,不想见他。
陆绥铮打定主意,叫车夫改道去宣王府,而后再回家。
安排好后,余光瞥见长子竟在一旁偷偷抹起了眼泪,顿时无奈不已。
都已经随着他在战场上历练这么多年了,人前是个能提枪上阵斩杀敌国首级的少年将军,跺一跺脚吼一嗓子也能喝退敌军三里。
可人后,一提起远在京城的家人和亲妹妹,小将军就开始要哭鼻子。
一边抽嗒一边自责地说自己没能好好照顾妹妹,对不起死去的母亲。
还老说什么虽然先有国再有家,可他依旧是对不起陆夕眠。
陆绥铮虽不是头回见长子红眼睛,但仍不是很适应。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爱哭鼻子的儿子。
“说了多少回,大男人不许哭哭啼啼。”
“父亲,我忍不住呜。”
母亲当初可能把他生得眼泪太多了,戳到那个点上时,刚一开口就呜咽,这不是他靠着理智和锻炼就能改正的。
“等会你收着点,别吓着你妹妹,若真如陛下所说,夕眠心情很好,早就走出来了,你这一哭又勾起她伤心事。”
陆长缨不想叫妹妹伤心,连忙擦干泪花,他想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坏事,可刚一张嘴,哽咽声又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他连忙双手捂住了嘴巴。
陆绥铮:“……”
罢了。
父子二人很快到了宣王府前,与管家说了来意,态度算不上客气。
一个常年征战在外、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气势非常人能比。
管家有些畏惧,毕竟对方看上去气势汹汹,不像是访客,倒像是来算账的。
管家将人拦在门口,畏畏缩缩地说他家殿下生病,没法见客。
可陆绥铮岂是好糊弄的,事关女儿安危,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拦着他进府门。
“本将今日非要见到他,你再去通传一声,或许他就醒了。”
管家知道这位大将军是国之栋梁、民之英雄,他不敢赶对方走,更不能放人进去。
正为难着,想再努力劝说两句,卫惩突然出来了。
卫惩骤然见到仰慕之人,心底有欣喜,可面上实在表现不出悦色。
他抱拳行礼,恭敬道:“大将军,您请进。”
陆绥铮直勾勾盯着卫惩看了会,冷笑了声,“你家殿下这就清醒了?”
卫惩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摇摇头,“没有,殿下没醒,您……先进来吧。”
他不欲多解释,先行带路。
陆绥铮看着对方的背影是说不出的沉重,面上冷色褪去,眉宇亦凝重了起来。
卫惩引着陆家父子俩穿过庭院,直奔宣王的寝室而去。
“这……”陆绥铮站在门口,制止了卫惩推门的动作,不愿进去,“合适吗?”
虽然他最开始没将宣王称病的话当真,本打算着来看看宣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眼下的事态发展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宣王真病得起不来床了?
不管怎样,进他人的寝室,如此私密的地方,实在不妥。
卫惩摇摇头,“没关系,您进来吧,这是殿下吩咐的。”
陆绥铮一听眉头皱得更紧。
卫惩领着人进去,一进门,陆绥铮就闻到了屋里浓浓的药味。
汤药摆在小桌上,已经放凉。
床榻上的人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双眸紧闭。
好像确实病得很重。
陆绥铮只往床榻上瞥了一眼,便又退到了屏风后。
压低声音:“宣王知道本将会来?”
卫惩点头,解释道:“殿下今天本来是打算进宫参加接风宴,可是夜里突然就发了烧,他意识尚清醒时,交代属下说若是您今日来到府上,就请您进来。”
“请我进来?可是他没有醒,我进来做什么?”陆绥铮淡声道,“你们殿下早知本将不信他病重,早就料到了本将或许以为他在金蝉脱壳?他想让本将来亲自看看,他没有骗我,确实是起不来身,是吧。”
宣王大大方方请人入室,还真是放心。
不得不说,这一举动十分聪明且简单直接,倒是颇得陆绥铮的好感。
他没忍住,视线越过屏风,又朝榻上那个年轻人看了一眼。
卫惩不知主子如何想的,他只是按照吩咐做事,所以陆绥铮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陆绥铮唇角勾起冷淡的弧度。
这个宣王还真是不简单。
也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能让先帝破格为他新建了个御司台,如今这个皇帝更是比先帝百倍地依赖宣王。
没点本事,如何能在这京城活下去?
不过这病来得倒是巧。
也难保是凑巧,还是有心之人所为,应该总不至于是宣王自己使了出苦肉计。
陆绥铮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宣王的安危也有可能和她女儿的事有关。
或许就有人想挑拨离间,故意让宣王病倒,故意让他起疑。
于是他又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们殿下的病……好好查查。”
卫惩诧异地看他一眼,感激道:“多谢将军关心。”
陆绥铮确定了宣王还昏迷着,正打算回家,卫惩又把他叫住。
卫惩从书案上拿出一沓卷宗,递到陆绥铮手里。
“我们殿下当初就怕事到临头有意外发生,所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这是当初调查那场意外时的全部相关记录。”
“原卷册已整理入库,不便拿给您看,这是我们殿下亲手誊抄的一份,字字不落,一模一样,上有御司台的印章,可保卷册上所言皆为实,您可以看看。”卫惩说,“还有当时在金宁宫收集的一些证物,都是事发时散落在现场的东西,是些废砖烂瓦,您若是想看,可到御司台来寻我,我带您去瞧瞧。”
陆绥铮接过卷册,目光落在封面上那几个工整漂亮的小楷,沉默了半晌。
才哑声道:“多谢。”
陆绥铮出了宣王府,上了马车,一直没说过话的陆长缨才轻声感慨了声:
“差点以为要白跑一趟了……宣王殿下办事体贴周全,由他负责此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父子俩回到家中,和妻女坐在一处,将去往宣王府的这一趟简单说了说。
陆绥铮还未对女儿开口问出那句:“你的伤势如何?大夫是如何说的?可还疼不疼?怕不怕?”
便见陆夕眠蓦地站了起来,一脸紧张。
她声音里难言焦急与关切,急声道:“宣王殿下病了?他怎么了?”
陆绥铮:“……”
陆绥铮:?
我给你讲这事是叫你关心别人的吗?
陆长缨性子大大咧咧,粗得不行,他如实道:“不知道他情况如何,反正我们去时他还没醒,看卫大人的脸色,怕是不太好。”
说完还叹了口气,一副颇为可惜的模样。
陆夕眠的大脑嗡得一声。
不太好?
她费劲巴拉讨好的金靠山不太好了?
那她也不好了呜呜呜……
陆夕眠的情绪向来都写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她此刻满脸都是: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陆绥铮神色复杂,“看来陛下所言无错,你是挺好的,都有心思关心旁人了。”
话虽是酸溜溜的,但陆绥铮的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放松了身子,靠在椅子里,手伸向身旁,捉住了韩氏的手放在掌心,一根一根地摩挲把玩。
韩氏红了脸,往回缩了缩,她羞窘地抬眼往两个孩子那看了一眼,见那二人没往这边看,才放弃了挣扎。
偏头嗔了男人一眼,抿起唇,笑得赧然,她靠了过去,小声道:“夫君,夕眠耳朵的情况待会我说给你听,你别急呀。”
陆绥铮终于缓和了脸色,握紧她的手,“嗯,待会回房说。”
韩氏的脸更红了。
那边浓情蜜意,陆夕眠却惊惶不安,忧心如焚,坐立难安。
她脑子里全都是宣王不好了这五个字。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
靠山若是倒了,她陆家大概也没有以后了吧。
那怎么能行!
出了门左拐,快步奔向韩恣行的院子。
她不管不顾推开房门,把还在睡觉的韩恣行才床上薅了起来。
韩恣行人滚到地上的时候还有点懵,抬头一见自己那么大个侄女就站在他面前,吓得大叫了一声。
他伸手把床上的被子拽了下来盖到身上。
虽然他是穿着衣服的。
虽然他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没有失态。
但——
“陆夕眠你有病是吗!有病就看病去!”韩恣行破口大骂,“你是个女孩子!没事就进男人的房门你怎么想的!”
骂完了心口还是有股火压着,他抬眼瞪过去。
女孩眼眶不知何时红了,委屈地拢着两只小手,唇瓣微微动着,整个人都打着颤。
声音也带了点害怕和难过,哆哆嗦嗦:
“舅舅,昨儿你见了殿下,他还说什么了?他怎么样啊?”
韩恣行顿时什么火都没了。
草。
他就知道那个宣王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