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圣旨
眼瞅着里秋祈越来越近了,鹿双渐渐回过神来,思量起自己的身份来。自打进宫起,每一年的秋祈,霜阳公主都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公主祈福,方能安抚百姓,每隔一年的秋祈,还要以霜阳公主的名义,大赦一次天下。
可如今,霜阳公主变成了罪眷遗女,身份尴尬,再去秋祈,势必是不妥当了。
鹿双如今跟着冠厘也快两年了,宫里头的弯弯绕绕比别的同龄孩子看得更清楚一些。如果今年还能跟随皇上上山秋祈,那就是昭告朝野,霜阳公主并未失势。
想要在宫中立足,顶着罪臣之后的身份在宫中保住性命,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秋祈这样的机会。
另外,对秋祈,鹿双还存着些别的私心。
可,该如何打点,才能得偿所愿呢?
为着这点心思,鹿双陷入了思虑,连着好几日都吃不香,睡不好,原本白嫩的脸上,也显出两个青色的眼袋来,身型也像是瘦下去一些,显得弱柳扶风。
冠厘自然是第一个发现孩子有了心事的。可公主不说,他便也不问。只每日宣了霍英年进宫来陪鹿双玩耍。
鹿双双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充满心事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银杏林,丝毫生不出欣赏美景的心来。
一旁的霍英年也发现了这几日公主的情绪颇为低落,于是抓起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递到鹿双的跟前,压低了平日的大嗓门,柔声地说道:“公主瞧这银杏叶,当真是金九银十。”
鹿双懒懒地抬眼看了看,也不接过来,还是惆怅地说道:“过了秋天就入寒冬了,万物凋谢,有什么好的。”
霍英年现在确定了,公主肯定是有了什么烦心事。“俗话说触景生情,其实臣觉得,很多时候情也能生景。心中是什么感觉,看到的便是什么感觉。公主近日,可是有了什么烦忧的事情?”
自打开了年起,鹿双便和霍英年走得很近了。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总是容易走到一块儿去的。这会子,也不避讳着他什么。“子轲,你父亲现在权倾朝野,你倒是给我说说,宫里头都是怎么看我这个公主的?”
听了鹿双的话,霍英年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听,是自然听说过的,只是能不能说……
鹿双见他神情晦涩,猜到宫里头传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话,当即也失去了听的兴致。
“罢了罢了,本宫猜也猜得到。前几日户部的肖大人还上了奏折,要我去东山守陵。朝中想让皇伯父废黜我公主的封号,将我贬为庶人的,也大有人在。”
鹿双越说越气馁。她实在不懂,那些元老们,为什么非要跟一个小姑娘较劲。自己已经乖乖地躲在深宫之中,能不露脸绝不给人添堵。可就是这样,难道也不能为他们所容吗?
霍英年想哄公主开心,却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于是虎头虎脑地将鹿双一把抱起,引得鹿双一声尖叫。
“子轲,快放我下来!”
“公主不是最爱转圈,转着转着,便将烦恼都转没了!”霍英年不听,抱着鹿双就在金黄色的落叶地里飞转起来。
鹿双起先还害怕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觉出霍英年的力气来,心便踏实下来,咯咯地笑了起来。
“公主的烦恼可转没了?”霍英年一边转着圈,一边朗声问道。
“没那么容易,但是……本宫开心多了,哈哈哈哈哈!”鹿双终于露出这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容。
转累了,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落叶堆里,看着对方。
鹿双先噗嗤一声笑出来,拢起地上一捧落叶,冲霍英年脑袋上扔去。霍英年一怔,只见过打雪仗的,还没见过打落叶仗的,当即也拢起一捧,还了回去。
两人在落叶堆里好一顿你来我往的,弄得头上和衣服上,都沾了银杏叶儿。
“公主别动。”霍英年看着鹿双,突然说道。
鹿双不明所以,僵在原地不敢动。
只见霍英年悉心地将鹿双发上的落叶一一地摘下来,随后挑了一片最完整最新鲜的银杏叶,往鹿双的耳边一别。
“公主,好看。”霍英年满眼笑意,十三四岁的人儿,不掺一丝杂念地夸道。
“真的?”鹿双也正值最纯甄的年纪,一双杏眼瞬间亮了起来,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当真!臣不敢欺瞒公主。”
鹿双从前知道自己身份尊贵,是大鹿朝的象征。有人夸她聪慧,有人说她重要,但还没有人夸过一个小孩子美貌。故虽隐约知道自己姿容不错,但从未往倾国倾城去想过。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公主,好看。
“我长得像母亲。”鹿双一边用脚拨弄底下的叶子,一边轻声说道。“不过,我没见过母亲,都是父亲告诉我的。”
“臣见过。”霍英年拉过鹿双的手,笃定地说道。
鹿双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见过我母亲?”
“嗯。”霍英年拉着鹿双的手边慢慢地走,边说。“那时臣比现在更小一些,曾在燕王妃的寿辰上见过一次。”
鹿双激动地捏住霍英年的手,“我母亲,容貌如何?”
“当时臣还小,又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恐怕记不太清了,但臣记得燕王妃温婉贤淑,柔声细语,绝对是大家闺秀之典范。而公主的容貌,颇有些王妃的影子,但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霍英年拍拍鹿双的手,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鹿双的脑海中,渐渐升起母亲模糊的样子。“母亲……”
“圣旨到。”
忽闻一声通报,鹿双和霍英年急忙松开手,双双跪倒在地。原是皇上身边的星福公公前来宣旨来了。
鹿双心中奇怪,无双殿向来跟冷宫没什么两样,怎么今日,竟然让皇上惦记起来了。心中这样想着,不由地抬起头来,只见星福公公的身旁,还站着一袭蓝色身影,比福星公公高出一个头去,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这不是冠厘,还能是谁。
鹿双一见冠厘笑着,立刻放下心来。冠厘不愁,必定是好消息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侄女德才兼备,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先皇赞之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敬慎持躬,树芳名于椒掖。人品贵重,性资敏慧,训彰礼则,幽闲表质,册封霜阳公主,赐居无双殿。英历秋祈,霜阳公主诚心还愿,求得上苍恩泽,保我大鹿福泽延年。钦此。”
圣旨宣完了,鹿双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霍英年在旁轻轻扯了扯霜阳的裙角,“公主,接旨。”
鹿双赶紧再次叩首在地,“双儿领旨。”
随即高高抬起双手,结果星福手中的圣旨。
待她抬头那一刻,秋风霎起,扬起一树林的金色叶子在空中飞舞。
鹿双只觉得周身飞起一阵黄叶雨,隔着那金色的落雨,冠厘站在其中,温文尔雅地笑望着自己,宽大的袍袖随着风儿扬起。
或许这世上,能陪公主烦忧,能逗公主开心的人,很多。
但能护着公主,达成公主愿景的,只有一人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