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蛰伏
英帝第二年的开春，宫中一切井井有条。何焕大人家的长嫡女何雪飞，到底还是让皇上选进了宫来，抬做润妃，取白雪皑皑，沐润大地的吉祥意思，可见用了心思。熹微宫这边再怎么不痛快，也不能摆到明面上来闹，终究还是随了皇上的意。
嫡女飞上枝头，何大人也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一时间，风头与玉贵妃的父亲兵部尚书郝子连并驾齐驱。宫中大丞相霍镇，枢局总座何焕，郝家与如玉的母家裴家，三方齐头并进，再也没有人得以独大。
开春早晚透寒，玉贵妃常年体寒，最是在这个时节容易伤风。从前年年一到这个时候，冠厘都要私下张罗一些宫中的温补药材，送到纯王府上，以儆效尤。如今纯王入主宫中，冠厘便自打开春，就日日带着太医到熹微宫请平安脉。
外头道，冠总管是被熹微宫一顿鞭子打服了，不敢再生出什么旁的心，又回到娘娘脚底下伏低做小。
如玉一面悠闲地喝着碗中的燕窝，一面看着冠厘蹲在地上给自己揉脚，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试过宫中那么多人的手艺，还是冠厘你的手法无人能及。”如玉懒懒地说道，舒服得发出一声嗔叫。
“奴才哪有什么手法，左不过是娘娘习惯了罢了。”冠厘并不抬头，只一心一意地捏着如玉的脚。虽然外头传得风言风语，人人都想在这件事上头踩冠厘一脚，哪怕只是跟风笑话一下也好。但冠厘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日日只伺候在无双殿，闲来便往熹微宫跑。
“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身子乏得不行了。”如玉这倒没有拿乔，自进了初春，便总觉得一阵阵乏力，琴嬷嬷说怕是犯了春困了。
“龚太医在外头候着呢。”冠厘直起身子来，询问道。
“既来了，便瞧瞧吧。”如玉心里头一阵舒坦，只要冠厘不跟自己作对，她便心甘情愿地顺着他。这样多好，乖乖地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定然不会亏待他。
龚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了，一手送走了祖帝和先帝。先勤帝被害死，冠厘便是宣的他进宫来给查验身子，事先没有打过招呼。龚太医一番查验后，回禀说先帝是操劳过度，心血不足，瞬间猝死的。
那时起，冠厘便知道，此人可用。
龚太医恭恭敬敬地隔着纱帘给玉贵妃请脉。把了不过一会儿，便面露喜色，像是不确定似的，又认真地将手搭上，静默了许久。这一时的神情变幻，都被冠厘收在眼底。
片刻，龚太医收回右手，跪拜在地。
“微臣恭喜娘娘，娘娘这是有了身孕了！”
话一出口，连同冠厘和如玉在内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那惊讶之色只在一瞬，便被冠厘隐藏得一干二净。他毫不犹豫地跪下身子高声喊道：“奴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如玉一把捏紧了冠厘的手，激动得有点颤抖。入府多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子孙福薄，无法依靠子嗣坐上后位。因此皇上要抬何家，也只能忍气吞声。没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天爷竟赐了一个孩子给她！
“你可瞧仔细了？这件事不能出纰漏！”冠厘知道如玉心中担心的是什么，先一步问出口。
“臣确定。玉贵妃的脉象乃是典型的孕脉，加之贵妃近日来浑身乏力，容易犯困等症状，是怀有龙嗣没有错。”龚太医俯首在地上，恭敬答道。
“贵妃娘娘，奴才这就通知太医院、御膳房、织造局、制造局等各处，一切事务皆要准备起来。”冠厘看着如玉紧捏自己的双手，安抚地在上面拍了两下。“最紧要是，皇上得先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对，对！”如玉沉浸在兴奋之中，没有发现冠厘眼眸中的沉色。
熹微宫怀上龙胎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自江南水患接触后，英帝还未曾如此高兴过。连着好几日，各类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熹微宫，玉贵妃风头一时无两。
冠厘被皇上特许，拨到熹微宫去伺候玉贵妃安胎，一连好几日也不见人了。冠厘不在了，那些个往日里来找总管商量事宜的宫里人，也都纷纷跑去了熹微宫。
熹微宫那头热闹起来，无双殿这边却是比原先更冷清了。
鹿双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绿萝唤了午膳，鹿双也不过寥寥扒了几口，便没有了胃口。
十三日了，冠厘已经十三日没有踏入无双殿了。鹿双掰着自己的手指，仔细地算计着。面上的失落，明明白白，连绿萝都看不过去眼了。
“要奴婢说，主子犯不着为了这些个奴才伤了自己的神。人要来便来，要走边走，脚长在别人身上，咱们左右不了不是。”
鹿双知道，绿萝这番说辞，话糙理不糙。可她不明白，怀了孕了，便有这么多事吗，忙到连一刻钟的时间也抽不出来？从熹微宫到无双殿，不过一刻的路程，哪怕是夜里能过来看上几分钟，也不耽误多少工夫。
可孩子心思单纯，到底是不能像绿萝那般埋怨。心里头藏了思念，嘴上便说不出硬话。
“我想去熹微宫给皇伯母请安。”鹿双喃喃道。
“公主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上回去熹微宫遭了多大罪，怎么还巴巴地往前凑去？”绿萝一边给鹿双泡茶，一边说道。
“皇伯母怀了龙胎，各宫都去道喜了，只我没有去过。怕不合适，又让人落了话柄了。”鹿双巴巴地看着绿萝。
绿萝没好气地斜了公主一眼，“公主，您就是想去见冠总管是不是？”
心思一下子就叫人戳穿了，鹿双好不尴尬，吭哧吭哧半天，才挤出一句：“到时，要真碰上了，也可以顺带见见。”
绿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说实话，她原先对冠总管是存了好感的，尤其是见他三番四次护着公主，自觉得冠总管是和无双殿一条心的。
那晚绿萝受了重伤，是公主求了太医，又用名贵的药材吊了十几日，日夜照顾在床边，才捡回一条贱命。从此她便打定了主意，要一心一意跟着公主。
可自打出了那事以后，明显感觉到冠总管对熹微宫服了软，绿萝有一种自家宫里出了叛徒的感觉。因此对着冠厘，也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偏自家公主是个性情中人，竟还没看破冠总管早就爬墙投靠了熹微宫。
“公主想去，奴婢便陪着您去罢。奴婢也想看看，冠总管在熹微宫，是怎么伺候贵妃娘娘的。”绿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鄙夷。
鹿双见她那小心眼的样子，不由地苦笑起来。她相信冠厘不会不管自己的，可冠厘果真已经十几日没有露面了，鹿双想亲自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