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洗
身穿桃红色宫裙的婢女跪在宫道上，将刷子在水桶中沾湿，然后一下一下地刷洗着沥青色的地面。
她不是一个人在干活儿，放眼望去，整个向阳殿前的广场上，跪满了宫女和太监。
他们默不作声，只是用力地，一下又一下，洗刷着地面。
很快，血红色的污水就浸湿了宫女的裙边，太监的宫服，在大殿前连成一片湿漉漉。
在月光的照映下，泛出艳丽的光泽。
皇宫的某处，持续传来刀剑打斗的声音，哭喊的声音。不知何处又着了火，火光烧红了天边，映得人脸上通红。
可是广场上的人仿佛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低头刷洗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整个向阳殿广场上，只听得“唰”、”唰”、“唰”的声响，在空旷的上空敲击着人们的耳朵。
两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孩被嬷嬷护在胸前，推搡着往殿中狂奔而去。
未及跑出多远，她们身后的殿门“砰”的一声轰然倒地。身穿铁甲，手持刀剑的禁卫军鱼贯而入。
宫女和太监四散着躲避，却没能躲过杀戮。
一剑一个，一刀一个，像是节日里铺在殿前的花路似的，重叠着倒下。
尸体没有阻止禁军的脚步，他们踩在尸路上，一路杀进无双殿。
嬷嬷边跑边回头，眼见禁军追赶而上，自知难逃一死。奋力一推身前的女孩们，尖叫一声“公主，跑！别回头！”
话音未落，竟被身后的大刀从头顶发髻一劈到底，整个人分为左右两半。
鹿鸣宫边的宫道上，一座八抬大轿稳稳地停当在高墙之下，小太监双手垂在身子两侧，微微低头看着脚下汉白玉石铺成的宫道，默然不出声。
一会儿，只见远处隐隐约约一个身影向轿跑来。来者身穿玄色盔甲，头盔顶端垂着红色柳穗，随着他的脚步，一颠一颠。
由远及近，正正当当停在轿边，轻声在小太监耳边耳语了几句。
只见太监闷声走到轿子帘边，恭敬道：干爹，事成。
话音一落，只见一双纤细苍白的手，由中间向两边，一下撩开轿帘。弓身下来一个修长的人，脸色与手指同样苍白，星眉剑目，薄唇却透着几分阴柔。
“边杀边洗。天亮之前，样样归常，迎接新帝。”
张开嘴，是凉如水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胡将军不敢怠慢，从前宫到后院，一处处搜查，绝不放过，想来已快收尾。”
“后院女眷人多嘴杂，最是长舌妇汇集之地。”
“奴才省得，胡将军部下已清至无双殿，若是干爹不放心，不如前去一探。”
听得此话，这人不由往无双殿的方向看去，可除了重重宫门，还有夜色下的座座殿顶，别无他物。
他转身入轿，一把放下帘子。身边小太监会意地发号施令道：
“起轿，无双殿。”
冠厘一入无双殿，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一路向里走去，只见尸横遍殿。
胡云喜远远看见冠厘，急忙将剑入鞘，小跑着来到跟前。冠厘一抬手，止住了胡云喜的行礼。胡云喜本也不过做做样子，自然不再坚持，只开口粗声道：
“天际将白，这无双殿处鹿椒皇宫最深处，我和兄弟们一路从宫门清理进来，半刻前才刚刚抵达无双殿。因此还未清洗干净。”
冠厘一抬手，示意无碍。脚步不停，一路进殿。
只见殿门口又堆积着几个被砍死的宫女和太监，死状惊恐，身子还未僵硬，尚有鲜血从剑口处汩汩流出。一路往里，看到被劈成两半的老嬷嬷，冠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撇了一眼跟在身侧的胡云喜。
胡云喜自知杀得鲁莽了，不由地露出讪讪的神情。见冠厘并未追责，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冠厘一脚跨过老嬷子的尸体，继续往里查看，只见几个禁军正一剑一剑地刺向被风吹起的青色帷幔，深怕留下活口。
再往里是寝殿，冠厘停在一口两人高的雕花梨木柜门前，看着满屋的士兵翻箱倒柜，搜查活人。
忽而，身后的柜门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冠厘本能地拔出腰间的玄鸟佩剑，一个转身，剑锋直指巨大的柜门。
他满眼肃杀，右手持剑，左手对着周遭的禁军比划了一个噤声。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围堵过来，个个将剑指向柜门。
冠厘将剑插入两扇柜门之间的缝隙，用力往左边一别，柜门缓缓打开。几个手持半人多高蜡烛的禁军，将蜡烛举过头顶，试着照亮柜中。
只见浅浅的梨花柜中，一个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少女，坐在柜中，双眼直直看向前方，嘴边的鲜血还未干透，但人，已死得透透。
她的身边，屈腿抱坐着一位和她穿得一模一样，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少女紧咬着嘴唇，眼泪悄无声息地大颗落下，跌落在身前的膝盖上。鲜血将她的黄色宫裙染成了斑驳的红色，衣襟上几处血滴，像是绣在领口的碎花似的，绽放着。
冠厘的剑，正指着少女苍白的脸庞。长发凌乱地垂在肩上，随着身体的颤抖，在两侧抖动。那琥珀色的一双瞳子，若在往日必是柔情似水，此刻却盛满了珍珠似的眼泪，透着几万分的惊恐，如同冠厘的剑直指少女的脸，少女的眼睛也直直地看进冠厘的眼中。
围在柜前的禁军多半傻了眼。如若不是跟着纯王叛变，他们一辈子没有机会踏入深宫。天下都知，世间美女尽收于鹿椒皇宫中，却很少有人有机会一睹芳容。故想象不出，一个少女可以有多千娇百媚。但在此刻，种种想象，都变成了有据可依。这个看着未足十多岁的少女抱膝藏于柜中，狼狈不堪却依然掩盖不住芳华正茂，如让她活到及笄之年，该是如何倾国倾城。
冠厘一瞬不瞬地盯着柜中少女，火烛的暖光映在少女的脸上，摇摇曳曳。少女也是定定地看着冠厘，不敢有丝毫动作。就在她闭上双眼，打算受死的那一霎那，只听得利剑入鞘。紧接着有人撩起前裾，行跪拜之礼，耳边传来一句凉薄之声。
“奴才叩见霜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