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资历泽望向波光粼粼的海面，半晌忽然笑了，“怎么，身处人间的感觉不好？”
“被你带回来的感觉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资历泽转过身，“去日本之后你会非常安全。”
“那你呢？”资历群的的眼里晦暗不明。
“我还有工作。”资历泽的手离开栏杆，“听好了，我亲爱的大哥，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片土地。时刻记着，资历群已经死在中国了。”
他递上一本证件，“现在，你是朔间慎。”
“朔间之姓，是我给你最大的保护。赐你‘慎’字之名，希望你小心谨慎，莫生无端之祸。”
“大哥·····给你添麻烦了。”资历群斟酌许久，终是说道。
资历泽本已转身欲走，听到这话，顿下了脚步。
“不必如此冠冕堂皇，在你开枪击中贵婉的那一刻，我们就不是兄弟了。我救你，不过是为了偿还我和资历平这二十载的恩情。”
资历泽离开了，坚定又果断，空留下资历群站在船头望着他的背影直愣神。
如今的资历泽，完全变了。
此时贵翼的办公桌上，正静静地躺着一份入职信息。
黑白照片上的人无比眼熟，颈侧的纹身对自己的身份仿佛昭然若是，那是资历泽。
贵翼早已从资历平口中得知了他与资历泽争吵的全过程，那日资历泽的话，句句刺痛着资历平的心。
专往资历平心窝子里插。
那夜，资历平开枪自杀。
黑洞洞的枪口抵上太阳穴，资历平想象着那时兄长的苦楚与绝望，他亲手粉碎了从小长大的家，资历泽的话，是对他致命的打击。
“大哥，二哥，姆妈，父亲，小资来见您了！”
呯——
绝望痛苦的一声哀嚎，火星四射的一声枪响。
子弹打偏了，嵌在了墙上。
耳边一阵风声，贵翼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耳光，唤回了资历平的理智。
“资历平！”贵翼一把扯住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拉起，贵父紧跟着林景轩迈进屋门。
看着资历平赤红的双眼，满含水雾，贵翼到口边的斥责怎么也说不出来。
“哥——”
资历平带着哭腔唤了贵翼一声，伏在贵翼身上失声痛哭。
贵翼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抱着资历平，听着资历平撕裂惨痛的哭声，回头做了一个口型。
“没事。”
他只是，想家了。
这是一场撕裂的成长，于资历平，于资历泽。
“我正愁找不着他算账呢，他倒是自己送上门？”贵翼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躺在棺木里，脸上的皮肉异样的鲜活。
资历群还活着，资历泽在去找文四益，也就是受刑昏迷前，安排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拿带着□□的尸体，换走了受伤的资历群。
“真是一出好戏。”从贵翼咬牙切齿的语气中，林副官听出了之中的雷霆之怒。
救资历群，贵翼能想到，但是他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资历泽为什么把资历平往死里逼。明明是他的亲兄弟，却宁愿让他一辈子活在痛苦和内疚之中。
周一的会议，是资历泽正式入职的第一次会议。他坐于主坐的右手边，审视着三三两两桌前的人。
作为特聘枪械专家，他主要的效力对象是军工署，也就是贵翼。
资历泽傲慢的眼神似乎激怒了对面的军官。
而资历泽侧颈的睚眦纹身，也昭示了他出身江湖。
“你是新入职的枪械专家？”那人语气里带了丝嘲讽。
资历泽重新把目光投向他，带着骨子里的不屑和冷漠。
“喂，老子问你话呢！”
资历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特别用了那种令人生厌的眼神。官估计不小，但是也是贵翼手下的人，可能在南京有亲戚？这是资历泽得出的结论。
“你瞎吗？”不能跟傻子废话，这是资历泽告诉自己的真理。
“你说什么？！”那人忽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贵军门到！”
贵翼，恰到好处的出现了，留了对面一条命。
资历泽就坐在他身侧，可贵翼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这位是特聘枪械专家，资历泽，服务于军工署，帮助研制新型枪械和钢制子弹。你自行研制的枪械已经通过测试，生产图纸尽快交上来。”
“是。”资历泽简短地回应了贵翼，仿佛两人未曾见过。
贵翼转而吩咐其他的事情，而资历泽的目光久久地锁定着贵翼的侧颜。
接下来，你会怎么惩罚我？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会议很快散场，贵翼率先迈出了门，资历泽想跟上，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是在开会之前挑衅他的人。
“原来是资四····”爷字还未出口，嘲讽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血却已经溅了出来。
资历泽顺手抄起贵翼的椅子抡在了那人的头上。
实打实的，下了力气。
四周爆发出惊呼，资历泽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予倒地不起的人，目光仍旧锁定着贵翼。
贵翼听到响动，回过头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资历泽与贵翼对视着，眼里全是挑衅。
“你不想活了！”满头鲜血的人挡住了资历泽的视线，他想要拔枪。
资历泽伸手一挥，半步未动，拳头抡在他脸上，那人被资历泽左手一拳打飞了出去，两颗扎眼的红色飞了出来，“你挡到我了。”
他甚至活动了一下筋骨后，才冷冷地将目光掷下，犹如神明望向妄图弑神的蝼蚁。
就在资历泽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贵翼上前拦住了他。
旁边有人已经趁机把已经神志不清的挑衅者抬走了。
“怎么回事？！”贵翼生来仿佛就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挡路。”
贵翼的眉头蹙起。
“资历泽身处江湖之时，拦路狗一概都是这么处理。”
“林副官！带下去，关禁闭。”贵翼把目光从资历泽的眼睛上离开，“你现在是军人。”他的音线很冷。
资历泽异样地歪歪头，他看到了林景轩的犹豫和身边人的诧异。
轻了，这种惩罚，过于轻了。
凛然一笑，朝着林景轩迈了两步，示意他带自己走。
还没完。
禁闭室里，资历泽甚至都没有等到天黑，贵翼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林景轩立于身侧，递上杯子。
贵翼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悠悠道：“跪下。”
“什么？”资历泽一挑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戏谑地冷笑一声，“凭什么啊？”
“你现在不跪，待会你会自己跪着求我。”贵翼放下杯子，很认真地看着他。
资历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大哥被你杀了，这笔账我还没算呢！”
“你想怎么算？按照资历平说得，先把欠我的还完？”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还账，然后再杀了你！”资历泽的眼睛被杀意填满，“你怎么还会如此冠冕堂皇地命令我？”
贵翼轻笑一声，“资历群还活着吧。”
资历泽的瞳孔猛地一缩，到嘴边的谩骂被咽了下去，“你在开什么玩笑？！难不成我大哥被你害死，你还想抵赖？！”
贵翼深邃的眸子终于对上了资历泽灼热的目光，
资历泽心里一颤，他最擅长的就是演，演沉着冷静的样子，可现在他的眼睛出卖了他，到底是官场沉浮的贵翼，见过太多比资历泽狡猾更多的老狐狸。
他是能与文四益打几个回合的人。
贵翼一言不发，任由资历泽咒骂。最后他把一张照片甩在了桌子上。
“我见过假尸体了。”
资历泽一下子哑了声。
“我赶在火化前，去了一趟。”贵翼手里的杯子再次被端起，他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
资历泽站在原地，整个人就像是被钉住一样。
半晌，他缓缓地跪了下去，“我求你·····”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哭腔。
“我发誓，他不会再出现在中国了，他再也不会来到这里了，拜托，求你。”资历泽拽住了贵翼的军裤裤腿，抬起满含水雾的眼睛看着贵翼，“他已经受到惩罚了，是我换的枪，他是抱着死得心态开枪的，是我换的麻醉弹，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求求你····”
贵翼凝视着资历泽泛起红晕的双眸，这双眼睛，让他想起了那夜的资历平，本应该松动的心，再次冷了下来。
贵翼的眼里没有一丝温情可言。
资历泽令人心碎的眼神起不了丝毫作用，资历泽似乎认识到了这一点，松开了手，跪坐于地，无力地恳求着，“求你了。”
“你和资历群，只能活一个，你选哪个？”这次，贵翼是蔑视众生的神明，他一点一点地击碎这资历泽虚伪的心理防线。
资历泽颇为震惊地抬起头，满眼惊异与委屈，他似乎不敢相信，贵翼真的会说出这种话，他终于意识到，之前贵翼没有下狠心对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弟弟的，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可把我当成弟弟，为何又要让我成为弃子。
“我。”资历泽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吐出这一个字，资历泽的头重新垂了下去，身上的疲惫感再次加重了。
“你为什么要对资历平说那些话？”他却再次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资历泽猛地一怔，缓缓抬头，他终于意识到，此时贵翼的心思不是资历群，而是为资历平讨个公道。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亲哥哥往死上逼？”贵翼再次发难。
“你都说了他是我亲哥，我们的家事，你有何资格指手画脚？”资历泽的牙再次咬紧了。
“你跟资历群，资历安的事，确实不关我的事。”贵翼一下子扯住他的领子，“但是你给我一字一字的记住，资历平是我弟弟，你害他，我当然要管！”
“我说那些，都是因为你！”资历泽吼了出来，“我也不想那样做！”
听闻此言，贵翼冷笑着松开了他，“你是想说，为了骗过我的眼睛，你又演了场戏？”资历泽狠狠地瞪着他。
“你其实是为了惩罚他，没有按照你的心意抉择吧。”贵翼把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因为他选择了我，所以你很生气，一边表面上看起来跟他步调一致，一边暗中下手，顺便，给资历平一个教训。让他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贵翼的怒火真正地开始燃烧，“我说的，没错吧。”
资历泽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无言冷笑。
贵翼猜对了。
从小到大，资历泽一直跟着资历平身后，那也是因为，资历平的选择符合他的心意，可如果资历平做不出符合资历泽心意的选择，那就轮到资历泽出手了。
他确实是想，让资历平愧疚一辈子，然后谨记这个教训。
贵翼撕裂了资历泽全部的尊严和伪装，把他的阴暗面毫无保留的展示了出来。
资历泽终于爆发了，他袖口的刀片锋利地袭向贵翼。
战争在瞬间爆发，胜负在刹那间揭晓。
资历泽被身后的林景轩反手扣在了桌子上，他的枪，抵着资历泽的头，“别动！”
资历泽挣扎了两下，终于接受了现实，睁着猩红的双眼，仿佛要把贵翼撕碎。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选择我！”资历泽爆发出怒吼，“文四益最先看重的是资历平，资历群最先带走的是资历平，贵婉最先交心的也是资历平，就连你！也是最先选择资历平！为什么？！所有人都把我当做弃子！”
“从来就没有人愿意要我！”资历泽彻底爆发，“我为什么会被资历群抓住带到侦缉处，因为我要杀苏梅，而我为什么要杀她，因为她手里握着一份你的贴身副官送出去的情报！那封简单的情报只有三个字，‘方一凡’，我杀了刘玉斌，杀了苏梅，只为了能守住那三个字，我赌上我自己，赌我能克服杀人的恐惧！”资历泽的眼神里充满怨恨和委屈，“而你，却就那么轻易的抛弃了我！”
“我在资历群枪下赌命！”资历泽嘶吼着，“救下资历群，我是替资历平还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