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第二天一早,资历泽打包了一些早茶,把贵婉送回了家。在贵婉心里,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从不过问贵婉任何事,也从不对贵婉所作之事猜测什么。遇到她行危险之事,资历泽会出手相助,但也只是出手相助而已。
不管是否是在资历群面前,他的好奇心从未向小资一样外露。
贵婉好奇,问过原因,资历泽的回答却总是让她无法相信。
“我胆小。”
贵婉只当他是在敷衍自己,却也不再刨根问底。
可能只有资历泽知道,他的回答,是真实的。
党派之争是要丧命的,他劝不了资历群,更不会去劝信仰更加坚定的贵婉,他能做得,只有尽己所能保护自己,帮助他们。
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在关系生死的时候,资历泽拎得很清楚,有的时候,懦弱是可以救命的。
“这几天没看见我大哥,他去哪了?”资历泽把车停好,打开窗户,点了一支烟。
贵婉也不急着下车,“他失踪了。”
资历泽吸烟的手一顿,随机便灭了。
“怎么不抽了?”
“怕呛到你。”
贵婉双眼有些无神地望向窗外,“你看起来不太惊讶。”
“做你们这一行的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贵婉苦笑了一下。
“暂时失联而已,我大哥很警觉。”资历泽似是在安慰贵婉。
“嗯,我知道。只是,这不符合常规。”
资历泽递给她一张纸条,“有事打这个电话,就算接的人不是我,告诉他你叫贵婉,他会给你提供所有帮助。”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贵婉接过纸条,问道。
“昨天晚上,你睡着以后。”资历泽把前座的早点递给她,“下车吧,到家了。”
贵婉走下车,回眸一笑,“再会,哥哥。”
“じゃあね。”(日语:再见。)
资历泽目送着贵婉消失在门后,这才放心的启动车子回去。
路过一个公共电话亭,资历泽下了车,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もしもし。私は朔間淵下です。”(日语:喂?我是朔间渊下)
“はい。私はある人を探したい。”(日语:是,我想找一个人。)
“资历群でず。”
“お手数をおかけします。”(日语:麻烦您了。)
香榭丽舍大街深夜
资历泽买了很多烟花爆竹,安置在了贵婉花店对面大楼的天台上。
大哥还没有下落,资历泽心里一直悬着,也怕贵婉一直悬着。
“答应小孩子的事情还是要做到的嘛。”资历泽眉眼带笑,准备叫贵婉出门。
就在他即将踏上天台的楼梯时,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来,一路踏雪纷飞,在玻璃花房前,停了下来。
资历泽的脚步顿住了,重新回到天台处。
贵婉裹着大红披风从花店里走出来。
仪态端庄,步履轻盈。
在路灯下,她的背影纤细,却透着无名的力量。
雪还在下着,风把它们扬起,飘飘洒洒中,她下意识地回望远方。
资历泽轻笑一下,贵婉这几步,像是走出了诀别,小孩可不能这么悲观。
他刚想唤她一声,喉咙里的字,滚动几番,却被接下来发生的事堵了回去。
“嘭”的一声,像是枪响,贵婉缓缓倒了下去。
资历泽看清了,是血,贵婉被一枪爆头!
他下意识地跌坐在地,拼命后退着,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资历泽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马车飞驰而去,贵婉死在自己眼前。
就像是,几年前的夜晚,他眼睁睁地看着资历安落石井下,发不出一点声音。
贵婉笑得很美,凄美。
资历泽却不敢再看一眼。
他回头去摸腰间的枪,仿佛这样可以留住自己的命。
这一刻,恐惧占了上风,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是最致命的。
“再后来,你和资历平到了,我听见你们在哭,可我还是在发抖。”
“我拼命想遏制自己的恐惧,懦弱,却连哭,都不敢出声。”
“我怕那个人,把我变成另一具尸体。”
“从那以后,我的情绪经常失控,根本无法控制愤怒情绪,躁郁症也愈加严重。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我把他骗到了我的地盘,仗着人多,发泄了愤怒。可这次,我连追查凶手的勇气都没有。”
“我逃也似去了日本,还找了个冠敏堂皇的理由。直到,资历平发电报告诉我,贵婉,死了。”
“我仿若大梦初醒,把自己拉回了现实世界。我告诉资历平,如果找到凶手,我会让他生不如死,可他告诉我,一切交给他。”
“看啊,我就是一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虚伪小人。”资历泽安静地回忆着,叙述着,这有时别死亡的画面更具有杀伤力。
我和哥哥的生活似乎搞反了,他应该去闯荡的,用他的孤勇,我这种人应该更适合一辈子望到尽头的生活吧。
只是现在,谁都太平不了了。
资历泽走下床,在地上站定,把整个上衣脱了下来,精健的肌肉上纹着很多贵翼都说不上来的图样,“每每遇到值得纪念的事,我就会在身子上记下来,可这次没有。”
“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未能结束。”
“贵军门。资历泽求您,带着我,让真相大白。我做您的弟弟,让我也还妹妹一份公道。”资历泽双膝跪地,“哥,小泽求您。”
我要入局,我不能再做旁观者了,我会一辈子负着愧疚。
“这对你会是新的痛苦。”贵翼没有让他起来,“以你的身份,这个结局,你受不住。”
资历泽迫切的目光刺痛了贵翼,面前跪着的人,不也还是个孩子,若他知道,自己敬爱的大哥会是杀害自己妹妹的凶手该作何感谢?
他答应过资历平,会保护好资历泽,那必不能断然答应他。
资历平被迫倾听成长撕裂的声音,却仍然想要护幼弟周全。
“最后我还是会知道的,不存在受不受得住。”
“你参与这件事,和不参与,最后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是一样的!”资历泽激动起来,“你不恨我吗?!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做!”
“不恨。”
“如果我做了什么,结局可能就会不一样!”
“我说了不恨。”贵翼淡然道,在面对资历泽时,他的感情仿佛被遏制了一般,全然没有与资历平对峙时的歇斯底里。
“可我恨!”资历泽额角青筋暴起。
贵翼俯身靠近资历泽,“恨自己吗?还是恨别人?”不可抗拒的压迫感袭来。
“你既然说要做我弟弟,那就应该猜到,我与小资是一样的。身为兄长,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弟弟涉险。”
“可资历平去了!”此话一出,资历泽瞬间恍然,话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资历平去了,去找大哥了。
资历平失去查案的,是去涉险的,那就说明,大哥是险?
“荒唐·····”情绪激动的资历泽被一盆冷水浇醒了,这就是贵翼不愿让自己牵扯进来的原因?
怪不得,入局与旁观,不一样。
不同于资历平再知道贵翼的猜疑时那般激动,资历泽反倒冷静了。
他再抬起头时,整个人都变了,“如果是大哥,那不是很好办吗?”
资历泽的眼眸变得冷漠,其他的感情,全然失去了。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贵翼知道,资历泽口中的另一个他,出现了。
贵翼刚想开口,地上的资历泽一跃而起,扯住了贵翼的衣领,把他抵在了墙上,“说,说出来!”
前一秒还兄友弟恭的场景,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资历群为什么要那么做?!仅仅是因为党派之争,还是别的原因?!说啊!”
屋里的响动引来了林景轩,他冲了进来,把资历泽拽开了。
可资历泽就像一头受伤的豹子,奋起搏击,与林景轩扭打在一起。
此时的他,林景轩不是对手,很快就被压制在身下,只能恪守着一拳拳的暴击。
“呯——”
贵翼开枪了,子弹带起的风擦着资历泽的耳边飞过去。
资历泽身子一颤,翻滚到墙边,背靠着墙,戒备的望着贵翼。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资历泽不敢轻举妄动。
“呯——”又是一枪,打在资历泽左手边,子弹嵌入了墙体,带起一阵烟尘,落下几块崩落的白灰墙皮。
“别,·····”资历泽用手护住了头部,缓缓清醒过来,“我错了,别,,,别·····”
“清醒了?”贵翼居高临下地问道。
“对不起·····”
“你应该料到,我不会那么快信任你。”贵翼看了看手里的枪,“所以,我身上一直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