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但求情深缘也深
谢逊望着黛绮丝和小昭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道:“无忌,刚刚情急之中,韩夫人和郡主丫头为何都唤你张教主?莫非……”
赵敏接道:“是了。老爷子,早些时候我给您提过,明教选出了一位新任教主,就是您面前这位。没想到罢,义子成为了堂堂明教教主,您反而做了他的属下。”
谢逊听了,连声道:“好,好!”赵敏于是将张无忌如何出任教主之事简略说了一些,但许多细节她也不知。张无忌被谢逊问得紧了,无法再瞒,只得说了六大派如何围攻光明顶、自己如何在密道中获得乾坤大挪移心法等事情。谢逊大喜,站起身来,便在船舱之中拜倒,说道:“属下金毛狮王谢逊,参见教主。”
张无忌忙跪倒还礼,说道:“义父不必多礼。阳教主遗命,请义父暂摄教主职位。孩儿正苦于不克负荷重任,天幸义父无恙归来,实是本教之福。咱们回到中土之后,教主之位,原是要请义父接任的。”
谢逊黯然道:“你义父虽得归来,但双目已瞎,‘无恙’两字,是说不上的了。明教的首领,岂能由失明之人担任?无忌你来接任,正是合适。”
张无忌连忙摇头:“孩儿年纪尚轻,明教教主之位属实担当不来的。还请义父回归中原后接任明教教主之位。”
赵敏笑道:“张教主,我说你就别谦让了,你当教主可是明教上下众望所归,老爷子,您说是不是啊?”
谢逊道:“郡主丫头说的没错。你就别推辞了。”张无忌教赵敏和谢逊说的无法反驳,无奈之下,还是应了谢逊的要求。周芷若扶着赵敏,在一旁听得他们讲话,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几人说话间,一只小船划了过来,船中坐的赫然正是小昭。她招手说道:“公子,各位请同到大舰之上。波斯明教决计不敢加害。”
周芷若问道:“为何?”
小昭道:“各位过去便知。若有相害之意,小昭如何对得起公子?”
赵敏此时捏了捏周芷若的手掌,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猜,小昭应该是做了波斯明教总教的教主了。”
周芷若失声道:“什么?!”一时间惹得谢逊、小昭、张无忌等人转头来看。赵敏朝连连摆手,笑道:“周姐姐胆儿小,被我吓唬了一跳。”众人笑笑,跟随着小昭上了船。周芷若轻轻问道:“何出此言?”
赵敏道:“或许待会上了船你便能知晓。”
小昭正站在赵敏和周芷若旁边,她们所讲之话,岂能听不见?只见她低眉垂首,过了片刻,大大的眼中忽然挂下两颗晶莹的泪水。
张无忌也听见了赵敏同周芷若说的悄悄话,心中信了个六七分。见小昭如此,张无忌耳中嗡的一响,一切前因后果已猜到了七八成,心下又是难过,又是感激,眼里满是不舍。小昭侧开头,不敢和他目光相对。
谢逊听他们所言,心中也已一片豁然开朗。只听他叹道:“黛绮丝有女如此,不负了紫衫龙王一世英名。”
众人跟着小昭上了大舰,诸宝树王已一齐躬身迎接教主。黛绮丝从舰中盈盈而出,将事情经过简略与众人说了。原来总教教主去世,教中高职人士又无所出,总教已群龙无首,由十二宝树王管理教中事务。黛绮丝本是总教三位圣处女之一,奉派前来中土,积立功德,以便回归波斯,继任教主。不料她和韩千叶相见之后,情难自已,不得不叛教和韩千叶成婚。黛绮丝自知罪重,将圣处女的七彩宝石戒指传了给小昭,命小昭混上光明顶,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小昭记得了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却未曾告诉过任何人,若非今日山穷水尽,此事决计不会泄露。无奈下,黛绮丝主动同宝树王讲,自己已经完成使命拿到了乾坤大挪移心法,再提议由小昭接任教主之位,众宝树王万分惊喜,自然答应。
小昭吩咐了几句,早有人恭恭敬敬的送上面巾、食物,分别带着各人入舱换去湿衣。赵敏最先换好,负手走上甲板,望着远处的海面,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小昭着一身靓丽的华服,悄悄遣退旁人,轻唤道:“郡主。”
赵敏回过神来,转头看去,道:“小白兔……你,你真做了那什么总教教主?”
小昭点头,微笑道:“郡主放心。小昭是回去做教主,不是回去上刀山下火海,大家能平安回中原,郡主应该高兴才是。”
赵敏叹气一声。她深知做了波斯明教教主,小昭就失去了自由之身,心中一片疼惜。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小昭,你身处虎狼之域,一切小心。”
小昭道:“小昭也希望郡主能早日克服困苦,与周姑娘长长久久。”
赵敏一怔,道:“啊,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昭微笑道:“郡主,你对周姑娘如此上心,也就公子老实敦厚才看不出来。本来之前我也只是猜测,直到我去船舱唤你之时,刚好听见周姑娘对你说出那番肺腑之言,心中已然明了。”
赵敏疑惑道:“你不觉得……”
小昭道:“觉得什么?觉得郡主不该如此么?小昭不会这样想。相反,小昭觉得郡主敢爱敢恨,非常佩服郡主。爱一个人如要顾虑别人的眼光,那属实悲哀至极。”
赵敏激动地握住小昭的手,连声道:“谢谢,谢谢!”
小昭轻轻拥抱了她一下,道:“小昭身在波斯,会日日为大家祈福,最后祝郡主福体康宁,诸事顺遂。”
小昭同赵敏说完话后,又转身去寻张无忌。张无忌正在为蛛儿熬药,小昭将他唤出,把他带到了一间房间,黯然道:“公子,小昭有话要同你讲。”
张无忌满脸不舍,苦笑道:“小昭,你都是为了大家。”
小昭道:“大家待我好,我都知晓,这几日与大家一同生活,是小昭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刻。莫说让小昭做总教教主,就是要我做全世界的女皇,我也不愿。今日若非如此,小昭想一直跟在公子身边。”
张无忌强忍难过,咬牙道:“小昭,咱们杀将出去,擒他一两个劳什子宝树王,胁迫他们送我们离开。”
小昭凄然摇头,道:“这次他们已学乖了,不说谢大侠,殷姑娘他们此刻均有波斯人监视,而且船上已经绑满了炸药,若咱们稍有异动,登时便会送了性命。公子,小昭有几句良言相劝,望你洗耳恭听。”
张无忌叹气一声,点点头道:“请讲。”
小昭道:“公子,你性情敦厚老实,是个大好人,只是在感情方面,你从未认清过自己。若说你的良配,那便是殷姑娘。她随我母亲多年,对你一往情深,我都看得分明。”
张无忌诧道:“小昭……”
小昭继续道:“小昭想同公子讲,有些事便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若未能理清看清,那就是空头一场。”
张无忌一头雾水,不明白小昭究竟何意。
小昭垂下眼眸:“时辰不早了。我命人将你们送回中土,公子,咱们就此别过。”说罢便打开房门,往甲板走去。张无忌又是一愣,回过神来跟上,亦上了甲板。众人已经集结完毕,小昭同大家告别几番,便吩咐下属备船。谢逊、蛛儿、赵敏、周芷若等等一一过船。小昭将屠龙刀和倚天剑都交了给张无忌,凄然一笑,举手作别。张无忌不知说什么话好,呆立片刻,跃入对船。只听得小昭所乘的大舰上号角声呜呜响起,两船一齐扬帆,渐离渐远。但见小昭悄立船头,怔怔向众人的座船望着。两船之间的海面越拉越广,终于小昭的座舰成为一个黑点,海上一片漆黑,长风掠帆,犹带呜咽之声。
蛛儿敷了波斯人的治伤药膏之后,仍然发烧不退,呓语不止。她在海上数日,病中受了风寒,那伤药只能医治金创外伤,却治不得体内风邪。张无忌心中焦急,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赵敏道:“我们回灵蛇岛去罢。灵蛇岛上草药不少,说不定可以治殷姑娘的病。”
张无忌连连点头,吩咐掌舵的往灵蛇岛驶去。众人回了岛来,精神为之一振。灵蛇岛方圆不过数里,却长满了矮树花草。张无忌请周芷若照拂好赵敏和蛛儿,自己一路分花拂草,寻觅草药去了。
赵敏提议道:“韩夫人离了岛,她那屋子空也空着,不如我们进去休息一会,也可防御野兽豺虫。”谢逊点头,周芷若也表示同意。于是四人便往小屋那里走去,等张无忌回来。
天很快便昏黑,张无忌也寻到了草药。他将草药捣烂后,和了些水喂殷离服下。五个人生了火堆,用过了饮食。四下里花香浮动,草木清新,比之船舱中的气闷局促,实在是另一番光景。如此殷离精神也好了些,只听她说道:“阿牛哥,今晚咱们就睡在这儿,不回船去了。”此议一出,人人赞妙。
第二日一早,周芷若早起在院子里打水,见赵敏兀自走了出来,不由得吓得花容失色。她连忙丢了水瓢,往赵敏处奔去,道:“你怎地起床了?还不快躺下,扯着伤口就不好了。”
赵敏撇撇嘴,道:“在船上时你不许我动,在这岛上你也不要我动,我都快闷死啦!”甚有撒娇的意味。
张无忌此时也提着几尾草鱼回来,听见她们讲话,笑道:“是啊芷若,我把过了脉,赵姑娘的伤已经开始痊愈,适当出门活动也有益处。”
赵敏听他直唤周芷若闺名,立时不满道:“张教主为何直唤人家姑娘闺名?好不害臊!”
张无忌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
周芷若笑道:“好了,你莫要再凶张公子了。人家为了你在岛上东奔西走四处寻药,很是辛苦呢。”
赵敏偏过头哼了一声,又看见张无忌手里的草鱼,嫌弃道:“又吃鱼么?初登灵蛇岛时吃鱼,在波斯船上还是吃鱼,怎么现在又吃?”
张无忌嗫嚅道:“那,那我再去寻……”他话音未落,提脚又要走,却被周芷若拦住。周芷若道:“张公子,一早上你已疲劳无比,还是回房歇息为好。至于寻找吃食的事,还是芷若来做吧。”
张无忌连连摇头:“那怎么可以?”
周芷若笑道:“一路上承蒙大家相救,芷若才安然无恙,一直心存感激。今日只是替大家寻些吃食,没什么不妥。”
张无忌见她如此,也不再劝,说了句小心为上便背起药篓往房里走去。见张无忌进去了,赵敏闪身来到周芷若旁边,道:“周姐姐,我想与你一同前去。”
周芷若眉头一皱,道:“赵姑娘,可你的伤……”
赵敏笑道:“事到如今,周姐姐还唤我赵姑娘?”
周芷若一怔,轻声试探道:“那……敏敏?”赵敏笑着点点头。
只听她道:“放心罢周姐姐,我绝无大碍。难不成我自己还不清楚自个儿是个什么情况么?”周芷若见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她言,和她并肩往树林里走去。两人在行走在林间,只见赵敏左看右看,沉声分析道:“灵蛇岛树木低矮成团,乃野鸡生存之绝佳地。周姐姐,咱们抓几只野鸡回去烤,如何?”
周芷若用指尖轻触她的脸,宠溺笑道:“嘴馋。”
赵敏吐了吐舌头,忽见灌木丛中一红影闪过,当即足尖一点飞了过去。周芷若一惊,双足踏地,白袍随风而动,亦飞了去。只见赵敏正站在一小片草地上,左手提了一只肥美的野鸡,笑颜如花。周芷若走了过去,无奈笑道:“头一次见用轻功追野鸡的,你这人也忒奇葩。”
赵敏驳道:“张无忌还用倚天剑杀鱼呢,和他相比,我只不过半斤八两而已。”听见“倚天剑”三个字,周芷若面色一凛,如梦初醒般怔住,直到赵敏呼唤她才回过神来。赵敏猜她听见这三字定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暗骂自己一声,转移话题道:“周姐姐,咱们一同走走罢。”
周芷若点了点头,提步跟在赵敏身后,心中五味杂陈。两人走得累了,往前一看,居然误打误撞地回到了之前藏身的山洞前。赵敏和周芷若对视一眼,虽无言语,却默契地往里面走去。山洞还是原来那副模样,周芷若抱来之前放好的柴火,打开火折子生起了火。赵敏捂着小腹,将那只鸡丢在一旁,摸着崖壁坐了下来。她看着面前忙活着生火的周芷若,眼底流露出无限爱意,在岛上的生活是她一直以来的向往,只听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道:“周姐姐,如果可以,我是真的不愿再回中原了。我想问问你:若有一日我愿抛弃郡主之位,你会同我走吗?”
周芷若添柴的手一顿,怔了良久。只听她道:“若只对于周芷若来讲,我想她是愿意的。可周芷若不仅是周芷若,她身上还有师父留下的遗志,还有光大峨嵋的重担,凭这些……她又是不能应你的。”
见赵敏低着头不作声,周芷若丢了手中的柴,跑到赵敏面前握住她的手:“敏敏,我望你能体谅。我从小便失去双亲,一个人孤苦伶仃,若不是师父收留我,待我极好,恐怕我都活不过今日。师父要我接任掌门之位,希望我能光大峨嵋,我,我不能不听她的话。”
赵敏抬起头,摸了摸周芷若的脸,凄然笑道:“我能理解。你我都怀有宏图大志,只是你的大志一片光明,而我的……怕是永远不能实现了。”
周芷若诧道:“什么?”
赵敏道:“当今局势,便是朝廷昏庸,百姓怨声载道,天下盗贼四起。我虽贵为郡主,但会经常着男装四下寻访,故也能明白百姓们的苦难。只是我身为大元郡主,即使知晓朝廷已是苟延残喘之势,纵使只有一线希望,我依旧不愿放弃解救大元江山。可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反抗之势愈来愈大,我爹爹已然撑不了多久。我们退回蒙古,只是早晚的事情。”
周芷若听了后,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赵敏聪慧,她是知道的,能准确分析当今天下局势和蒙古王朝的未来,赵敏确实能做到。只是……只是让赵敏亲口说出,对她赵敏而言,却是种难以言说的折磨。周芷若轻轻抱住黯然神伤的赵敏,郑重道:“等我了结一切,必会赴你之约,相伴共游天涯。敏敏,你要等我。”
赵敏往她怀里缩了缩,轻声而坚定道:“好,我等你。”
二人抱了好一会,终是恋恋不舍地松了开。赵敏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提起那只野鸡,和周芷若一同往小屋走去。刚走到院子,却看见张无忌、谢逊、殷离满脸愁容地站在院门前,似乎是在等她们回来。
赵敏觉察不对,同周芷若对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殷离恨恨道:“小昭给我们留的船,不见了。”
周芷若、赵敏齐声惊道:“什么?!”
谢逊怒道:“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小昭的命令,那群波斯人也敢阳奉阴违!”
张无忌叹道:“算了。咱们砍些树木,再做个筏子就成。”
众人立时分工合作,砍树造筏。赵敏因着刚刚出门打猎,腹上包扎好的伤口隐隐有些裂开,惹得周芷若替她换药时又惊又怒,让她不准和他们一块出门。殷离身上的伤只是好了一些,但身子仍然很弱,张无忌不忍她随自己出门做这些累活,亦让她留在小屋内。谢逊、张无忌砍了许多树木,周芷若在林里收集了好些有韧性的藤蔓,直到日落西山,一个筏子便被造了出来。
晚上,赵敏将白天打来的那只野鸡收拾好,生了堆火,用树枝架起烤架将它烤了起来。殷离在一旁看得惊奇,道:“赵姑娘也会烤鸡么?”
赵敏笑道:“那是自然。今个儿便让大伙尝尝我的手艺。”
谢逊哈哈大笑道:“好,好!能吃上郡主娘娘亲自做的吃食,老夫真是三生有幸啊!”
赵敏笑笑,在火堆旁认真烤起鸡来。等她将鸡端至众人面前时,大家一时竟全部傻了眼。原来赵敏烤的鸡一半焦,一半生,简直无从下口。谢逊,周芷若和殷离不愿拂了赵敏的好意,勉强扯下一块烤焦的鸡肉入口,忍着苦味违心赞了她一句。张无忌却大大咧咧地扯了一块生鸡肉,入口便大叫:“啊呀,这鸡怎么是生的?”
此话一出,周芷若和殷离皆朝他瞪了一眼。谢逊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骂道:“你这孩子,郡主丫头辛辛苦苦给我们做饭吃,挑三拣四的!”
赵敏朝张无忌哼了一声,道:“屋里还有汤,是周姐姐做的,我去端来。”
周芷若忙按住她:“我去便行了。”说罢便起身往屋里走去。
张无忌望了望赵敏,挠头道:“赵姑娘,你生气了么?”赵敏抱着臂,又哼了一声:“劳你的驾,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做饭了!”
周芷若此时端了汤来,给每个人盛了一碗。赵敏不愿再理张无忌,端着自己的碗便往殷离那边坐。众人喝了周芷若的汤,无不赞叹。不一会睡意袭来,大家皆回了房间,居然全都昏迷了过去,只剩周芷若站在院子里,独自望着远处,满脸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