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失忆将军(完)
周国京郊, 一歇脚茶肆处,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衣衫褴褛, 形容憔悴,怀里抱着一个奇怪的罐子,通体漆黑, 隐有流光。
这男子自己形容肮脏,可罐子却未染尘灰, 就坐时, 也是先将罐子轻轻放在桌上, 一只手还时刻不忘护着罐子。
前来伺候的小二看到他这幅做派,好奇的目光不免落在罐子上多看了几眼,莫不是里面是什么金银财富?
没想到只是这两眼,就仿佛触了这男人的逆鳞, 小二的目光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就感觉脖子后凉飕飕的, 他一回神, 就正好对上这位奇怪的客人幽深嗜血的目光。
一双眼珠黑黝黝的,藏着无边深渊一般,只要看上两眼, 就让人觉得自己会葬在深渊里死无葬身之地,小二心里生出一种下一秒自己就会头身分离的错觉,顿时身上一寒,冷汗浸透了身上的内衫。
他这次可不敢再随意乱将目光乱放,小心地问:“客人是要茶水还是吃食?”
这个凶戾狼狈的男人,就是卫执。他看了一眼小二,久未出声的嗓音粗嘎难听:“都不必, 我寻一个人。”
小二侧耳:“客人找对地方了,我们这东临京城,四通八达,最好打听消息,不知客人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等卫执说完自己的要求,原就对他有几分惧意的小二头皮发麻,声线颤抖地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卫执。
卫执听了之后,没有多加逗留,掏出一靛银子丢给小二。
按照平日,飞来横财的小二必定满身欢喜,可是如今,他的意识告诉他要对这位客人恭敬,可是他的身体却因为惊惧过度僵立在原地,勉强动作只会发出咔咔的声响。
一直到卫执的身影已经走远,下一波客人大声催促,小二才慢慢回神。
他看向卫执离去的方向,心有余悸地嘟囔一句:“真是个怪人,□□,找的都是什么人。”
京郊
天边的云成团成簇,大片的舒展着,十分烂漫,碧海蓝天之下,山花烂漫,正是春景最盛的时候,鲜妍明媚。一切的景色依旧,唯有人,再不复过往。
花开最盛的地方,静静矗立着一座新坟,新坟边上倚靠着一个人。
此处的阳光温柔灿烂,卫执的满身孤寂,也在这样的耀眼阳光之下淡去,眉眼间露出几分温柔缱绻。
卫执手中捧着一壶酒,自己饮一口,同巫梦生共饮一口。酒液落在地上,沾湿花朵的根茎,花便轻轻摇晃两下。
卫执的目光落在新坟的墓碑之上,声音依旧嘶哑:“梦生,这里的风景最好,你还满意吗?”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拂过花草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无言的回答。
卫执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你在,你还愿意等我吗?不愿意也没关系,不论你到哪里去,我都会找到你的。”
他将头轻轻靠在墓碑上,碑肾冰凉的温度却使他的身体火热,连心跳都因为激动而加速跳动着。
这一瞬间,他身上的孤寂尽数散去,久违地散发出轻松和期待。
卫执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腕轻轻一滑。
酒壶和匕首一同落在草地上,酒液混着血液慢慢浸入发黑的土地,被植物的根茎缓慢吸收着,终会成为花朵的养料。
意识渐渐涣散的时候,卫执只剩下几个简单的念头。
听说以人血滋养的花朵,会在来年春天开出最美丽的花,梦生长眠在这样的地方,会不会觉得快活些。
梦生说想要葬在一处风景美丽的地方,在卫执看来,最美的地方永远是这一片土地。
在这里,他曾经和他心爱的人定情,相互许下白头盟约。
也许人们长说的走马观灯确有其事,卫执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渐渐失去生机,可是脑海中,那些涌现的记忆和画面却汹涌如潮。
就是在这片土地,同样的位置,他曾经怀抱着巫梦生,二人交缠,落在地上的影子都溶于一体不可分割,卫执听见自己——曾经的自己热烈又笃定的疑问:“我嫁给你,好不好?”
热烈的感情从未改变,可是那种笃定对方不会拒绝自己的自信,因为被偏爱而生出的自信,卫执早就失去了。
卫执的唇角高高扬起来,眼角也在同时滴下一滴泪水。
梦生,你曾经也真心地欢喜过我,不是吗?
卫执看见巫梦生欢喜大过矜持的笑容,看见自己紧握着他的手,恣意张扬:“平生所愿。”
卫执平生所愿,只有与你共结连理。
在这一场记忆编织的梦境中,没有这么多错过和遗憾,二人就在天地的见证下拜堂成亲。
自己从没有中途离去,梦生也不是身子冰凉面色苍白。
这是一次真正的,两情相悦的结合。
看见脑海中的自己和巫梦生牵着手,慢慢步入挂满红稠的新房,卫执将脑海中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一刻。
卫执轻轻启唇,发出低低的气音,虚弱地几不成声:“平生,唯愿。”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卫执恍惚看见,巫梦生的身影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他微微笑着,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茶肆的小二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终于在近一天的等候后,他在茶肆门口拦下了一个人。
守林人李五疑惑地看着小二,自己一向被人看不起,这个小二也从来眼高于顶,今天找自己有什么事?
小二拉着李五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昨天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去找过你?”
李五木讷地点点头。
可无论小二怎么问,李五始终一言不发,匆匆喝了茶水就离开了。
只有李五一个人知道,昨日有一个怪人来找过他,要自己替他收敛尸身,并且给了他一笔银子,要求他常常上香祭拜。
可是更奇怪的是,这个怪人说自己不需要有香火祭拜,需要他祭拜的另有其人。
李五是个实诚人,收了银子就要办事,他按照那个人的要求,给他立了一座无名碑。
那座无名碑立在新坟的不远处,常年处在阴影中,无论风吹雨打,它都沉默地守卫着新坟,如同虔诚的朝圣者,永远在仰望它的神明。
越国
白琏已经昏迷了半月有余,皇宫内始终笼罩着一层阴云,大家都在心里暗暗担忧这根皇室的独苗苗能不能挺过去。
好在半月之后,白琏终于悠悠醒转过来。
“陛下?”床边的太医小声地唤了一下。
白琏的脑子还不大清楚,下意识反问了一声:“陛下?”
太医见他醒转,心中暗喜,马不停蹄地开始拍白琏的马屁:“陛下,当然是陛下,合宫上下都在等着陛下醒过来主持大局呢。”
这一句话如同打开记忆潮水的阀门,前尘往事纷至沓来,白琏一下子变了神色,有几分惊慌惶恐,一把揪住太医的领子:“我阿兄呢?”
太医起先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白琏咬着牙重复:“大皇子呢?”
宫里早有大皇子未死的流言蜚语,且大皇子和白琏应该是敌对关系,因此太医误会了白琏的急切,直言:“大皇子已经薨了,陛下”不必担心。
薨了,是谁薨了,是他的阿兄吗?
白琏完全听不清太医后面的言语,他挣扎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跑,但是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才走了两步,就重新跌倒在床上。
太医着急地劝诫:“陛下请务必珍重身子啊,不可情绪太过猛烈。”
白琏忽然开始发抖,他哑着声音:“那他的尸首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医已经看出白琏的想法似乎不是他想的那般,只是白琏的这个问题,同样也不好回答。
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触怒了白琏,白琏一把抽出身后的枕头,朝着太医砸去。
太医跪倒在地上:“回陛下,大皇子的尸首,他、他已经火葬了。”
“他怎么敢!”白琏提高了声音,双目瞪大:“把卫执抓来,我要杀了他。”
太医已经不敢再开口,可是他不得不说:“卫执将军已经消失了,连带着装着大皇子的那个坛子。”
这个空旷的寝殿在这一瞬间陷入令人心惊的寂静。
良久,其他人才听见白琏冰寒的声音:“去找,给我掘地三尺地找。”
有人领命下去之后,白琏突然大声喊叫:“都下去,都给我下去。”
四下无人,白琏慢慢匍匐在床上,额角一直抽抽的痛,这种疼痛钻进他的脑海深处,像是世上最剧烈的无药可救的蛊毒,他连灵魂都痛得战栗。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巫梦生和他见的最后一面。
“白琏,为兄教你的最后一个道理,是做下的决定,就坚定地相信自己,永远都别生出悔意。”
白琏当初以为,这是劝告,却没有想到这是诀别。
后悔?他白琏这一生,就没有为自己做的事情后悔过。
白琏的泪水成串地滑落在褥子上,泣不成声:“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后悔了,阿兄。”
时日渐渐过去,可是卫执的踪迹如同水如大海,人间蒸发,白琏也日渐阴沉。
可是大臣们已经无法再等了,他们集体跪坐在宫外,联名上书请白琏尽快登基。
白琏呲笑一声。
当初在夺位之争中,摇摆不定的人是他们,如今催促着他上位的人也是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不是这个皇位,不是自己,阿兄怎么会……
白琏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天成元年,白琏自封摄政王,尊长兄为帝,终生未染帝位,未娶一妻。
巫梦生静静看完了这个世界的发展,神色莫测难辨。
系统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始终看不出他的心思,琢磨着小声问:“宿主,你还好吗?”
巫梦生哂笑一声,看向系统:“下个世界什么情况?”
系统看完了剧情简介,默默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对巫梦生说:“宿主,下个世界是在一个信仰当道的国家,神权大过皇权。”
在巫梦生逼人的目光下,系统吞吞吐吐地说:“宿主你还是一个皇子。”
巫梦生提着声调哦了一声。
系统飞快地把下半句吐出来:“只可惜命格不好被批了命带血煞煞能灭国反正就贼拉毒一个身世。”
不等巫梦生问,它又说:“任务对象是有着千年难遇慧根,据说能成佛的圣子。”
巫梦生危险地笑起来:“圣僧和祸水,我喜欢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努力更新的!